封朴子死到一半,被花斑虎的巨掌扇了个大耳光,差点没把他头给打掉,体内残余的肾上腺素紧急刹住脑中开始回转的走马灯。
他晕晕乎乎地睁开已经流出两行血泪的眼,模糊的视线中,由于仰视角度而格外高大的琉璃储罐已经从下往上,纵向裂出一道缝隙来。不止如此,这缝隙纵向生长完成后,还像植物吸饱水分和营养物质的根系似的,像两边伸出无数曲折的细纹。
封朴子先是惊恐地瞪大了一下眼,跟着又近乎癫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是天意,天意要让你们陪我死,哈哈哈……”
啪!储罐顶部的盖子因承受不住下方外扩的张力,从中间碎成两半,落在地上砸起的碎片飞溅起来,在封朴子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他仍在半死不活地笑着。
“撑住!”云斐最先反应过来,飞身上前去撑住储罐的一半,并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来帮忙。几个小的立刻围了上来,学着云斐的样子分别从四个方向撑住储罐。
若是放在几月前,连剑都拿不起的云斐绝对想不到自己一双手竟能承受如此巨大的重量。
金无匹和任谨对视一眼,长鞭一甩绕着储罐缠了一圈,两人一人一头地拉住鞭子,下方承受的力度瞬间减轻不少。
陆儋:“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于是,除闯了祸被勒令退后的斑斑,就连封朴子捉来充当苦力的其他人,都一同上前去合围住濒临破碎的储罐。
他们伸出手努力支撑着,极力减缓那裂缝的延展速度。
这些自发的救援反应很及时,很快,储罐的崩塌就被他们合力暂时阻止了。封朴子呼哧带喘地趴在地上像个死狗般抬头等着,等了好几秒,也没等到自己所期盼的那一幕。
云斐脖颈上青筋暴起,“暮沉,快——”
暮沉飞身而上,储罐不断碎裂,崩出的琉璃碎片划破他的掌心,在他到达顶部的同时,一滴鲜血啪嗒,垂直落进鬼蜮虫堆中。
刹那间,储罐内堆积如山的鬼蜮虫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在暮沉的鲜血融入虫堆的瞬间暴动起来。疯狂蠕动的虫群不要命地撞击本就濒临碎裂的储罐内壁,发出砰!砰!砰!的响声来。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有几个胆子小的又不敢看又不敢撒手,索性闭着眼尖叫起来。
暮沉也怔愣一下,他不是没见过鬼蜮虫在血堆中的反应,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异常亢奋。
太反常了。
“怎么会是你……”倒在地上的封朴子还没死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魔尊要找的人,竟然是你……”
云斐真撑不住了,两条胳膊不受控地开始抖起来,他无暇顾忌封朴子临死前的遗言,催促道:“愣着干嘛啊,动手!快坚持不住了啊啊啊啊!”
这一嗓子立刻把暮沉唤回神来,他按捺住思绪,神色一凛,对准储罐正中释放出焚魂业火,“松手!”
最下方的云斐几人和陆儋等立刻撒开手快速地撤走,及至他们抵达安全地带后,任谨和金无匹才松开鞭子。下一瞬,巨大的琉璃储罐彻底炸开,噼啪的琉璃碎裂声和焚魂业火席卷鬼蜮虫堆的轰轰声交织在一起,那些躁动不安的虫堆犹如一座从内部开始融化的小型雪山,渐渐地冒出咕唧咕唧的血泡来,很快,就化作了地上的一小堆焦泥。
相尹吞了下口水,“结束了?”
云斐心有余悸地擦擦汗,“应该是,结束了吧。”
春永戳戳云斐,指了指一动不动的封朴子,“他死了么?”
暮沉从储罐上方空中落下来,走近几步,脚尖轻踢,把封朴子翻过来。
“死了。”他淡淡地宣布了封朴子的死讯。
木心皱眉道:“不好,那些失踪的人的下落,还没来得及从他口中问出,怎么办?”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来。
陆儋不发一言地上前,拎起封朴子绵软无力的尸身,走到储罐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他抹开洞壁上用于遮掩的一层浮灰,咚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提着封朴子的后脑把他的面部按在一块雕了符纹的机关暗格上。
做完这一切,陆儋随手扔开封朴子的尸身,拍掉手上的灰,他淡淡地说:“趁热,来得及。”
咔哒。
一声轻响后,洞壁沿着那机关暗格处向两边移开,地下洞窟隐藏在花街古塔的地道内,而洞窟之内,还有一道机关暗室。
里面正是昏迷不醒的近百个失踪女修。
云斐:……该说不说,这种机关的活体检验真的非常重要呢。
任谨上前详细查看了一番,确认道:“没有外伤,灵脉无损,只是意识还未清醒。”
她沉吟片刻,拿出玄玑剑宗的传信符,递给木心,“淮口镇距玄玑剑宗最近,这些伤者需要治疗。木心,你去洞窟外用这传信符联络方长老,请他派人前来。”
金无匹亦摸出一道传信符,交给金如戈,“御兽宗也有几名弟子在附近,传信唤他们来帮忙。”
“好,大哥。”金如戈领了传信符,与木心一同顺着地道出去了。
“都别愣着了,来来来,搭把手,把人往外面搬!”一切尘埃落定,云斐拍拍手喊道。
他就近扶起一个昏迷的女修,想把人背起来。
唔嗯——
岂料昏迷之人的躯体本就松垮,不会主动攀在云斐肩上借力,恰巧这名女修虽看上去是普通身形,但平日里专精体术搏斗,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密度十分大,体重完全不逊于疏于锻炼的云斐。
再加上,云斐一路奔波劳累,刚才收拾完封朴子又支撑着琉璃储罐直至力竭……
总之,无论他有多少借口和理由,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云斐刚把人甩上肩,就灵力空虚体力懈怠,整个人被压得向前一个趔趄,脚下吭哧吭哧地慌乱追了几步,眼见就要摔他个狗吃屎了。
“哎,哎哎哎!”他本能地想双手撑地避免摔得太难看,可背后还背着个昏迷不醒的无辜女子,他若只顾自己安慰松手了,那就从摔一个人变成摔两个人了。人家本来就伤势未明亟需就诊,怎能在云斐手上再受二次伤害?
于是他一咬牙一闭眼,心一横准备迎接大地的亲昵接触。
摔便摔吧!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云斐被一个宽厚暖和的身躯接住了。他睁开眼,有这样的反应速度的,还能有谁?
“……谢谢师兄。”云斐脸皮有些发烫。
来了,来了又来了。好不容易干成一件大事,刚松口气就又开始丢人现眼。
能不能争一口气啊!
难道他拿的是笨蛋甜心穿书剧本?
穿越之霸道师兄狠狠宠。
……云斐不禁一阵恶寒。
他讪讪地放下背后的人,自说自话道:“都怪可恶的封朴子,对付他耗尽灵力了,容我服一枚回灵丹再来!”
暮沉还保持着托住他的姿势,另一手按住云斐正欲掏储物囊里那几颗他视若珍宝的回灵丹的手,轻笑道:“省点吧。去边上歇会儿,我来。”
云斐义正言辞,“这怎么行?我怎能看你们辛苦善后自己却袖手旁观,不成不成,我是团队的一份子,不能搞特殊。”
暮沉终于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手揉揉他的后脑,把人按在胸前狠狠过了把瘾。
“你的那份活我帮你干,求你了,歇着不好么?”
见暮沉神色愉悦,云斐内心的尴尬稍稍退去。不知为什么,在暮沉面前他好像格外擅长出洋相的时候搞点俏皮的动静出来,好像把暮沉哄开心了,笑出来了,自己的不自在也能轻轻揭过了。
他俩动作亲昵地说着小话,浑然不觉周遭人的视线正一下一下地往他们这边瞄来。
真是一对璧人啊……
对云斐真身一无所知的陆儋等人既是新奇又是羡慕,看着这旁若无人搂作一团的少男少女,刚逃出生天还在惊恐中的小心脏,也渐渐被这暖融融的春意给安抚了。
知道一些,但不完全知道的相尹则纳闷道:“暮沉师兄和玉烟在那儿干嘛呢,怪怪的。这么多人要搬,有什么话不能晚上回扬帆酒家再说?”
春永和他一个抬着肩,一个抬着脚,正往外运输伤员。闻言也转过视线去看了一眼,是有些怪,但师兄和玉烟本来就关系匪浅,比别人亲密些也属正常。
“是因为玉烟吃了丹药,现在看上去是个女孩儿,所以才显得奇怪吧。”他分析道,“若是他原来的模样,是不是就会自然多了?”
相尹听完也思索了下,觉得甚是有理,他点点头,“有道理,我就说嘛,师兄和玉烟怎么会看起来像一对……那个呢?哈哈哈,是我想多啦!”
知道内情最多的任谨和金无匹,则眼观鼻鼻观心,只顾着专心致志地收拾残局。
不过,路过那两个趁机偷懒的人时,任谨还是没忍耐住,小声说了句:“要抱能不能回房间再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