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梁树羽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呆滞。
少年人总是沉不住气,心里藏着什么事,脸上立刻就能反映出来。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就像是听闻了什么惊世秘闻,眼睛和嘴巴下意识张大,又因为想问却不敢问,五官呈现出些微的扭曲。
“师姐……”
抢亲?哈哈不可能吧。大师姐都有未婚夫了,怎么会在外边还有喜欢的人?
就算有,他当然也是无所谓的。
大师姐想要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他一点也不会在意的,倒不是觉得大师姐这么做不对,可师姐对她未婚夫都很少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其他的心上人呢?而且还需要师姐去抢亲?
哈哈他才不是嫉妒呢,他就是有点不太相信罢了。
但这是他们心目中最高贵冷艳的大师姐啊,她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喜欢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呢呜呜……
少年的思绪一瞬间飞出了不知多远,嘴唇翕动,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秦芊芊看着这个小师弟傻乎乎的呆愣模样,不由得眉头微挑:“你不信?”
“嗯!”梁树羽重重点头。
虽说大师姐是玉照真君门下的亲传弟子,与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走得并不近。可她身为天灵宗首席,肩负着教导其他弟子的责任,时常代其他长老们进行授课,大家自然也了解她是什么性格。
“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之类的形容谈不上,但大师姐确实是大家眼中的高岭之花。
谁都知道大师姐一心修行,从不在乎外物,若不是自小由师长做主,订下了与姜师兄的婚约,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找道侣。
所以,一定是大师姐在和他开玩笑吧?
秦芊芊放下酒盏,看着仿佛已经自我完成了说服的小师弟,表情微微整肃,说道:“其实,我抢亲是为了你。”
梁树羽:“……?”
一片雪花落在脑门上,少年的眼中也随之闪过一丝迷惘。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像被烫到似的跳了起来:“师、师师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与他的一惊一乍截然相反的,是秦芊芊亘古不变的淡然神情。
“你又信了?”
少年惊疑:“嗯?”
秦芊芊不再看少年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呆滞神色,回过头看向天际,眼神悠悠地说:“骗你的。”
梁树羽:“……”
少年神情幽怨地盯着她的背影,仔细想了想,居然分不清哪句话才是在骗他。
他就知道,他们大师姐虽然看着冷言少语,实际上只是外冷内热,压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难以相处。
可恶,这样的大师姐……
看起来更有魅力了(*/ω\*)
“不过……”秦芊芊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刚才提到去清河镇的缘由,里面也的确有我的私心在。”
少年默默竖起耳朵。
他总觉得大师姐这次出关后有点不对劲。
大师姐修为一骑绝尘,年纪轻轻就力压一众天之骄子,是天灵宗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寻常的灵药于她已是可有可无。
他们计划前去的这个秘境,虽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机缘,但显然不值得大师姐专程赶来。
出发前,他还听到小道消息说,玉照真君原是准备让纪师姐与他结伴同行,只不过这次的秘境灵钥全凭个人所得,大师姐不愿让渡于人,纪师姐才没能来。
事情真假不论,梁树羽反正挺满意这个结果。
比起娇娇柔柔的纪师姐,还是强大高冷的大师姐让人觉得更可靠!
就是他不太理解,大师姐为什么要在秘境开启前去一趟清河镇。尽管二者也算顺路,距离秘境开启还要十天半月,可这作风就很不像大师姐……
……
秦芊芊不会读心术,并不知晓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师弟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青涩稚嫩的面容和不停变化的神色,眼里慢慢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去清河镇,确实和梁树羽有关。
或许是重生了一遭,前世的记忆已经有部分模糊缺损,但她始终记得,这个喜欢将她视为偶像的少年正是死在了清河镇的妖魔之乱中。
前世,她并不在意这一次的秘境之行,与纪灵芸这个小师妹的关系也尚可,便在师尊提议时将秘境灵钥给了她,让她与梁树羽组队前去。
不想,他们二人却在清河镇横生变故。
纪灵芸的运气倒是一贯的得天之宠,侥幸逃出生天不说,还阴差阳错从另外的入口深入秘境,收获大量天材地宝。而梁树羽却是为了掩护其逃走,不幸惨死在妖魔手下。
天灵宗弟子万千,又分散在各个山头,较真来讲,秦芊芊与这些弟子的关系并不亲密。只有她那位师尊,玉照真君座下的亲传弟子,才称得上是她嫡系的师弟师妹。
但或许是因为她经常给其他弟子讲课,梁树羽的师尊又是玉照真君的师兄,两峰来往密切,她也颇为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少年。
比起日后为了纪灵芸,与她横刀相对的那些师弟师妹,秦芊芊更愿意助这个小师弟摆脱此次的死劫。
何况,商墨言就曾生活在清河镇,虽然按时间推算,他这会儿已经落入了魔窟,但秦芊芊依然想来这地方看一看。
她没记错的话,清河镇的那个妖魔就是在一次婚宴后大开杀戒,为祸人间,将数个小镇都化作鬼地,最后更是在天灵宗高手围攻下逃出生天,而出手将其救走的似乎正是魔门的一位护法。
魔域幅员辽阔,又诡谲莫测,她要去魔域寻人,自然不能放过送上门来的线索。
对上少年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秦芊芊悠悠然地把话补完:“我准备去找一个人。”
梁树羽歪了歪头,顺着她的话,好奇地问道:“谁?”
想起前世对她百依百顺,无论何时都无限包容她的温润青年,秦芊芊眼中的笑意不由加深。
她说:“我夫君。”
“哈?!”
“嗯,这回没骗你。”
秦芊芊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镇,难得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到了。”
说话间,一直纷纷扬扬的雪也终于停了。
……
一夜过去,小镇的屋顶上盖满了皑皑白雪。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种颜色,唯独东南角的一座宅子,张灯结彩,在一片纯白中显得格格不入。
屋檐下,硕大的红灯笼迎风招展,像是一抹跃动的火焰。
小镇名为清河镇,是北方无数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之一。
虽受仙门庇护,但既没有坐拥洞天福地,也不出产天材地宝。
非要说有哪里特殊,大概就是它处在前往魔域的必经之路上。
若是划定得更严谨一些,也只能说是在必经之路的辐射范围内。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镇。
由于地处偏僻,物产不丰,镇上人丁也不算兴旺,别说出个修仙苗子,就是难得有个读书人,都称得上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青年才俊。
而今日大婚的主角,恰好就是这镇上一个姓林的书生。
……
入夜,明月高悬。
林府内正办着喜宴,前院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嬉笑声喝彩声顺着风一阵阵飘到后院。
婚房里,新娘戴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
红烛并对,喜字成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满屋喜庆的大红之色,只听得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与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有些踉跄虚浮的脚步声。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见了,忙迎上去:“公子慢些,我扶您……”
“不用。”
随着那道温润之声落下,嘎吱一声,门开了。
“咳,咳咳……”
一阵细碎的轻咳在推开门的刹那传了进来,新娘安安静静地坐着,遮盖着面容的红盖头或许是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晃动了几下。
又是吱呀一声,房门关上。
外界的喧嚣短暂得仿佛只是幻觉。
年轻俊秀的新郎醉眼朦胧地看了眼床边的新娘,慢慢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步,两步……眼看着就要走到新娘身边,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新郎突然又猛地咳嗽起来。
新娘不由得抬头,低声询问道:“夫……夫君,你没事吧?”
隔着红盖头,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失真,但仍旧叫人觉得软糯动听。
新郎摆了摆手,这才想起来少女看不见,忍下喉头的痒意,沙哑道:“无妨……”
他正要转身去桌前把今日的药喝了,才迈开一步,少女的手却从袖中伸出,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摆。
“夫君,先把盖头揭了吧。”
新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又缓缓转过身。
不知是因为咳嗽太过急促,还是被满室的大红之色映衬所致,新郎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他抬起手,向着遮掩住少女面容的红绸伸去。
烛光下,少女紧张地攥住了嫁衣。
“好——”
简单的“好了”两个字还没有说完,看着少女那张姣好的面容,新郎的瞳孔倏然一缩。
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看见少女的七窍正在慢慢渗出鲜血,白皙的皮肤像是冰雪消融般无声地出现了几个血洞,殷红的嘴巴也从嘴角裂开,猩红的长舌犹如蛇信般吞吐着,两排锋利的獠牙露在唇外。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慌乱中,被他揭下的红盖头也随之飘落在地。
少女似有不解,娇羞地抬头向他看来,那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尖刀似的獠牙看起来格外恐怖。
“夫君,你怎么了?”
“为什么……你要跑呀……”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恰好遮住了月亮。
……
梁树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儿。
片刻前,大师姐还与他站在云舟上俯瞰着小镇的地形,飞到林府上空时,蓦地说了句“到了”,紧接着就纵身跳了下去。
梁树羽慢了一拍,循着师姐的去向落地,却一时感应不到师姐所在的位置,只能孤身一人站在林府大门前盯着两侧的石狮子发愣。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看起来有些呆愣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他总觉得师姐去的方向似乎是林府的后院……
可是,那不是人家新婚夫妻洞房的地方吗?
没等梁树羽做出决定,林府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叫,他来不及多想,身影一闪,径直冲向了声源地。
然后,梁树羽就看见,他那冷如霜雪的大师姐正一手提着一个身着喜服的病弱青年,一手持剑,将那从婚房中追出来的新娘一剑枭首。
霎时间,血花飞溅。
梁树羽:“……!”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珠艰难地转动,对上秦芊芊一副“你怎么才跟来”的平静目光,一贯呆呆的少年陡然间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新娘头颅,痛心疾首道:“抢亲就算了,何必杀人呢!”
“师姐,你糊涂啊!”
秦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