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藻在越睢家待的时间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和越睢形影不离。
假期第四天的时候,陈令藻的堂哥,陈令荀到了。
人来的时候,越睢还抱着陈令藻在楼上睡觉。
似是隐约听到吵嚷声,越睢皱眉,眼睛睁不开,大手在陈令藻脸上乱摸两下,最后盖在了陈令藻耳朵上,另一只手拽拽被子,再次投入睡梦的怀抱。
陈令藻睡得沉,呼吸平稳,半点不受影响。
楼下,保姆阿姨迎进陈令荀,略感惊讶。
她昨天听越睢说今天会来客人,是陈令藻的哥哥,让她午饭做的丰盛一些。
——客人来这么早,是改了时间忘了和她说?
保姆阿姨疑惑,等陈令荀落座,给他倒了杯水,便说去叫越睢。
“小睢和小藻这会儿应该还没起,我这就去叫他们,稍等一下。”
因为和陈令藻熟,阿姨说话时就多了几分随意。
陈令荀制止她。
他进门后便意识到越爸和方女士都不在,应该是剩他弟弟和他弟弟的朋友在家,且还没起。
“反正放假,让他们多睡会儿吧,我在这等会儿就行,不用叫他们。”
保姆阿姨迟疑片刻,在陈令荀的坚持下,最终同意了。
陈令荀坐在沙发上,等两人醒过来。
*
越睢卧室内。
闹铃响起,震着桌子,击碎陈令藻挣扎不醒的梦。
旁边伸出一条胳膊,越过陈令藻,把手机闹铃关掉,随后又缩回去,缠在陈令藻腰上。
陈令藻挣扎着张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正发着懵,边上蹭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是个自启动的发动机,哼哼哼哼的。
还像一只没吃饱,就不断哼哼的小猪。
在小猪哼哼之中,陈令藻双目逐渐清澈。
陈令藻忍受了一分钟越睢的声音骚扰,痛击,“越睢,你是发动机还是猪?”
“嗯?”
越睢使劲撑着眼皮,也只睁开一条缝,但不妨碍他精准找到陈令藻,把陈令藻的脑袋扳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抱住:
“都是都是,再睡会儿。”
说着又闭上眼睛。
陈令藻:“……”
陈令藻面无表情在他胳膊上一拧,掀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腿,在越睢“斯哈斯哈”的痛呼中下床,进了卫生间。
等他洗漱完出来,便见越睢赤裸上身,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听见他出来,双眼立刻射向他。
眉目含怨,整个人散发黑气,要把整个房间都淹了。
活脱脱的怨夫相。
陈令藻谨慎走近,目标自己的手机。
“怨夫”越睢一瞬不瞬盯着他,直到他顺利拿下自己的手机。
怨夫张口就一个字:“呵。”
陈令藻没反应,并给手机充电。
怨夫:“哈哈。”
陈令藻打开衣柜,打开行李箱。
怨夫:“嘿嘿嘿。”
陈令藻抓衣服的手一顿,还是没忍住往越睢那边瞟一眼,好奇越睢是怎么发出那种动静的。
那一眼就立刻被越睢捕捉到,他登时跳下床,从背后抱住陈令藻的腰,“抓到了。”
“看我是还舍不得走吧,那就先不要走嘛,等跟我一起回学校不好吗。”
滚烫炽热的温度贴在陈令藻后背,手指做成小人状在陈令藻腰上走,放肆挑逗陈令藻的触感、神经。
陈令藻闭闭眼:“让让,我放衣服。”
越睢没松手,只让他随便拿衣服放,他跟着弯腰。
越睢:“你衣服放这也没问题啊,正好我这边你的衣服少——哎,你就带走昨天买的那几件和我同款的吧,原来的留在这,省得你回来还要带行李箱。”
陈令藻想了想,决定妥协,不然越睢肯定还会继续阻挠他收拾行李的进度。
“行,你别抱着我了,不好收拾。”
越睢敛眉,仍是不情不愿,撤到衣柜边:“拿我给你拿衣服,你收拾,这样快一点。”
陈令藻抬头看他,拒绝的话尚未出口,越睢就用眼睛可怜兮兮看他。
好好的一双凤眼,愣是让他睁成了狗狗眼。
越睢没有像之前那样说一些死缠烂打的,像让他留下的话。
“不可以吗,我想帮帮你。”他说。
陈令藻看着那一双眼睛,看出了细微的伤心的情绪,又似乎涌动浓浓的悲伤,让他心头一颤。
陈令藻不可自抑地生出名为愧疚的情绪。
越睢……从来是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看的。想要和好朋友呆的时间久一些,多一些时间一起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他们以前那样。
只是他自己变了,他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或许等他不喜欢越睢之后,他才能做到,但绝对不是现在。
陈令藻妥协了,蹲下,把手上的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因为低着头,他没有看到越睢一闪而过的微笑,和他眼底目的达成的愉悦。
越睢清清嗓子,大手略过一排衣架,艰难而精准地挑出两件昨天买的兄弟装,眯眼盯了一会儿,心一横,把衣服叠好,递给陈令藻。
陈令藻接过,放进行李箱。
往行李箱放了两次,陈令藻再伸手时,听越睢在一边说:“没了。”
“我们下去吧。”
陈令藻抬头,便见越睢面上无辜且疑惑,并反问他:“怎么了?”
陈令藻深吸一口气。他本来准备留下两件意思意思就行了,这下成了带走两件意思意思就行了。
往行李箱一看,连带走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陈令藻心平气和:“我再带走两件吧,不然回学校没衣服穿。”
“那穿我的啊。”
陈令藻:“?”
越睢脱口而出后的一瞬间发觉不对,立刻换回云淡风轻脸,真诚建议:“或者你再从家里带两件,足够穿了,不够穿再买。”
“我去洗漱咯,你不能再多带衣服了,不然这橱子空荡荡的,你来玩都没得穿。”
越睢走进卫生间,一个猛男回头,定住陈令藻偷偷起身的动作,邪魅一笑。
“不可以偷偷带走哦,我会一直视奸你的……”
陈令藻咬咬脸颊内的软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快去洗漱吧,我先去吃点东西,饿死了。”
越睢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他暂时不能把陈令藻逼得太紧。这就意味着,在陈令藻暗暗逃离跟他更友好的朋友互动时,他也不能强迫陈令藻。
衣服……也能暂时缓解。
*
“哟,起床了?”
陈令藻刚下两镫楼梯,听见有人说话,望去,看见他堂哥光明正大坐在客厅沙发上。
陈令藻噔噔噔跑下去。
“哥,你这么早就来了?”
“没事儿,你晚就行。”陈令荀换了条腿翘,戏谑道,“你俩昨晚干到几点?”
陈令藻心跳一滞,差点从他嘴里跳出来:“……哥你说什么呢。”
“你俩昨晚不熬夜打游戏呢吗?”
陈令藻心跳恢复正常,坐下,“噢……”原来说的是这个。
是他做贼心虚了。
陈令荀继续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怎么比我当年还能熬呢?别太熬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心疼头发了。”
陈令藻笑,“我现在也挺心疼我头发的。昨天只是偶尔打游戏比较晚了。”
“不过,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令荀摸摸鼻子:“八九点吧。小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吃饭,饿了。”
陈令藻:“阿姨一般十一点多会做好饭,哥你等等。”
陈令荀笑他:“怎么跟在你自己家似的。”
陈令藻看他一眼,岔开话题,“哥我去把行李箱搬下来,先放你车上吧。”
陈令荀欣然应允,跟在陈令藻后面一起上楼,还在楼梯上就碰到往外走的越睢。
陈令藻一顿,飞快打量一遍越睢的穿搭,略略放心。
很好,至少把衣服都穿上了。
越睢反应也很快,大跨两步迎上他们,“哥,你这么早就来了,也没来得及去接你。”
陈令荀不动声色点过越睢出来的房间,挑眉。
哥?他怎么记得,越家这小子一般是叫他荀哥来着。
陈令荀暂且按下念头,朗笑,“你们俩昨天玩儿挺爽啊?”
越睢第一反应陈令荀话中有话,下一秒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昨天晚上他跟陈令藻一起打游戏,确实打得挺爽的。
越睢挠挠头,也笑,“是玩到晚了点。”
不待越睢再说什么,陈令藻拍拍他打断,“越睢,我和我哥先把我行李箱提溜下去。”
两人往房间走着,越睢也挤过去,先陈令藻一步把行李箱提出门。
“正好,刚才我才把你行李箱关上,我给送车上吧。”
越睢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往电梯走。
陈令藻阻止不及,快步跟上,小声在越睢旁边说什么。
陈令荀落在两人之后,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若无旁人的,眼睛有点干。
年轻就是好啊。他捏捏鼻梁想。
*
下午时,越爸和方女士都回到家,陈令藻和陈令荀也准备先走一步。
陈令荀在门口和越爸寒暄,陈令藻坐在堂哥的副驾,越睢就单手撑在车框上跟陈令藻眉眼传情。
望着越睢挤眉弄眼,陈令藻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看了半晌,陈令藻下结论,他应该是脸抽了,或者单纯用脸去发散一些无关紧要的情绪。
越睢经常仗着自己是妈生脸,就用那张俊脸胡作非为,做各种搞怪表情。
陈令藻习惯了,平淡和他告别,“我先走了,一会儿见。”
“等等。”
越睢从容探入车内,脖子微微一扭,几乎和陈令藻脸贴脸。
越睢盯着陈令藻的双眼,沉静而睿智,试图从那双黑润的眼眸中看出某种自己想要的情绪;可惜陈令藻情绪容纳得太好,直到越睢把自己盯成斗鸡眼,也没有解读出来。
越睢哽了会儿,开始蠕动,耍赖,“……你一定要跟着荀哥去吗,跟着我不一样走吗。”
陈令藻伸手,拍拍他的头,顺势悄悄抓住越睢的几缕头发,防止他突然动作,弄出尴尬的情况,他好拽人。
陈令藻:“一定要。”
越睢感受着头上温柔的抚摸,和他平和的注视,微微泄气。还没出征,就被敌人四两拨千斤地灭掉士气。
越睢出了会儿神,等再看向陈令藻时勾起一抹笑,语出惊人。
越睢:“那你让我吸一口吧。”
陈令藻:“?”
陈令藻感觉自己的耳朵像生锈了一样,不仅是不好用了,更是锈得功能都不准了,声波都能传达错误。
“你说什么?”
越睢上半身抻直,字正腔圆:“让、我、吸、一、口。”
说着他就要低头,陈令藻手上下意识用力。
越睢一声痛呼,又让陈令藻下意识卸力。
没了陈令藻那轻微力道的阻碍,越睢如愿以偿把头埋进陈令藻肩膀。
越睢以一种并不过分的吸人方法,细细嗅闻陈令藻的味道。
微弱、滚烫的气息,加上因气息鼓动而形成的微凉的风,拂过陈令藻颈部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刺激直通大脑。
陈令藻被迫仰起头。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荒芜寂寥的时间边缘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唤回陈令藻的神志。
陈令藻冷脸将人推开。
越睢也不恼,似一只餍足的大狗,吃饱了,肚溜儿圆,缓慢起身溜一圈,举手投足都显示出悠闲与惬意,轻倚在车边,心情颇佳而云淡风轻地与喂他吃东西的人告别。
似乎完全没有刚才的分离焦虑,突然就把离别看得像一阵微风那样轻盈,轻而易得就能说出口。
“拜拜~”越睢最后捏捏陈令藻的脸颊肉,“我很快就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