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仙道？”
如果说与流川枫是极致且纯粹的爱恋，那与仙道便是陷入泥沼后的无法自拔。
“嗯。”
Jane坐客厅，仙道在开放式厨房内准备当晚聚餐料理，越野开车去机场接洋子，星野第一次承认两人步入正式交往关系。
“我在这里说他听不见吧？”
“我们很坦诚，没关系。”
没有人能做到绝对坦诚，即使对象是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刻产生想要自欺欺人蒙混过关的冲动，星野所谓的坦诚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她觉得自己和仙道有一点区别于与流川的交往。
那便是她不愿对流川撒谎，对仙道却可以，实际上她也一直在欺骗他，骗到自己都麻木的那种。
“流川呢？”
Jane压低声音问，还是不要被听见吧。
“分手很久了，不是吗？如果你是问新闻照的话，从你家离开后我去超市买泡面了，那是我和枫一起过生日的传统，想到他一个人等指针划过十二点，接到来自于各界人士的祝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于他而言可有可无，甚至只是一种麻烦，枫会觉得快乐吗？想到这里，在理智告诉自己不合适前我就已经按下他家门铃了。Jane，生日要快乐不是吗，即使很短暂。”
流川遥的部分仙道也听她说了，正式交往前星野开了一局坦白局。
“所以这次彻底死心了吗？”
Jane抬手将酒瓶捞了过来，两人都追加了半杯。
“谁？你说枫还是我？”
星野后脑勺贴在沙发靠枕上，她是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就在两天前她刚修剪蓄了多年的长发。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总爱素颜或淡妆出门，不出入高级场合时颇有摆烂嫌疑，运动装成了她近期最爱的扮相。或许就是因为有那么点“邋遢”或者说是随性，更多路人向她投来狐疑的目光，一般包含两种情绪。
情绪一，她的发型好像照片中那女人，这种情绪占比10%，毕竟满大街的长卷发与窈窕淑女，要说她这种清瘦又不乏柔美曲线的在美国不算主流，可毕竟是亚裔居多的旧金山啊，所以说只凭借发型与身材不可定夺。
情绪二，她旁边的男人好帅，她倒也真不知感恩，穿着运动衫就出门了？
星野觉得冬天洗头发也挺烦的，加之没人替她吹头发与她古怪的洁癖作祟，择日不如撞日，一刀下去，告别往昔。
“Both。（我说你们两个）”
不过没舍得下狠手，剪了15厘米，依旧是睡美人那种童话感十足的少女漫长短，显得更像大学生了。
“我不是在转移注意力了吗？枫应该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吧，你知道有些感情即使再深刻，一旦开始彼此伤害了就该及时叫停。我呢，就适合找个能看开的人交往，心理负担才不会那么大。”
很直白吗？
星野并不觉得这一席话有多么过分，坦白局中她讲的更透彻，对此仙道表示都能接受。
“就是放不下，强迫自己放下？”
“我的头脑一直都清醒，从一开始分手我就没打算回头，只是枫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交往过的某一任男友，讲真要拒绝他单凭一己之力我做不到，所以认真投入一段新恋情或许会有所帮助吧。”
“他知道？”
Jane不可置信的看向厨房，仙道脖子上挂着条新买的围裙正低头认真的在思考着，她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东西。
“知道，很了不起吧，知道也能和我交往，所以我想他活得很通透，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他。”
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他，做什么也不会真正爱上他，是星野自己构建的真空世界，就像是一万支玫瑰花铺满地，她以为自己能假装看见客厅里就有，反之亦然。
“不要伤害，但也不要太过投入，虽然这么讲不公平但我不信男人，保护自己总没错的。”
感情经历颇丰的组长拿出前辈姿态，星野连忙点头，不能说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其中道理也有参考价值。
“嗯。”
轻碰酒杯，红色液体摇摇晃晃，星野脸微微红。并非喝晕了，而是仙道的外套很舒服，穿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的衣帽间已经有混乱的迹象，他特别爱往星野身上套自己的衣服，又在不经意间脱光，谢天谢地几天前越野发了疯似的逃回家。
“我说你在家秀恩爱很过分，Patric、Eric他们知道你又交上男朋友准失望透顶，不过Cindy她们应该会在上班第一天就八卦，追在你后头取经。”
男朋友T恤、男朋友手机挂绳与男朋友短袜，看起来像个花痴。
“哦，你说这个、这个和这个啊？”
星野无奈瞪了仙道一眼，这位万人迷先生私底下是个极其无聊的幼稚鬼这件事当不当讲呢？
“对啊，你是仙道后援会的吗，都快25岁的人了谈个恋爱像学生族，哪搞来的手机挂绳和袜子啊！”
这年头在手机上挂吊坠装饰的真不少，交往的第二天她被拖去了礼品店一条街，与仙道气质不太相符的那种，目标客户群体主要是学生。他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发现刻着字母“A”与“S”装饰的挂件，于是就都来了一个。
星野问，你怎么不挂个“H”和“Y”？
仙道说，哦，你放心，这里和这里都写了你的名字。
他手指朝着自己的双眼，星野在里面看见了热乎的惊天大白眼，她翻的。
这还没完，又开车去了Ralph Lauren买袜子，鉴于星野最近特别爱穿运动服，仙道所幸帮她买齐了各式各样时髦又简约的新款，还不忘此行目标是有大写单字母的棉袜。
你这样别人会觉得我有病的，星野说。
又是“A”与“S”的手机挂绳，又是左脚右脚绣着这两个字母的棉袜，她有些不服气。
没关系，我是医生嘛。
仙道讪笑道，立马吃了星野悄悄捶打在下腰腹的一拳头，很轻很轻，忍不住戏弄她说，诶男人的腰不能打，打坏了晚上你用什么？
星野瞪了他两下没再接话，其实她想说你的嘴唇舌头也好用，你的手指也好用，可思来想去。
嗯……还是那里最好用。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交往了个小学生。”
左脚“A”右脚“S”，两个深蓝色字母在脚后跟随着她双腿的移动而上下交替着，很快消失在Jane的视野中。
星野走去了厨房，站在岛台后，下半身被挡住了。仙道正在洗番茄等配菜，看见星野走来自然是笑着迎接，她穿自己的蓝色卫衣也很合适，眼睛里是她就会感觉心情很舒坦。
“找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仙道，手藏在暗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下酒菜。”
昨天在小店买的腌黄瓜与橄榄，空喝酒感到有些无趣。
“第二层，我帮你开吧。”
洗洗手用毛巾擦干，男人使点手劲的姿态很迷人，仙道做任何事都有种举重若轻的轻盈感，进厨房喜欢穿短袖的手臂在用力时肌肉线条紧绷的那两下子，Jane在不远处露出了赏心悦目的笑容。
“等下越野来了不许拍我屁股了，会吓到他的。”
星野作出警告，仙道点着头，是是是，接着哈哈大笑。
可上次吓到他好像是你吧？
他在心里默念，没说出口。
*
自从在仙道柜子里翻出情趣用手铐后，越野已经吓得不轻，又听闻两人搞什么开放式关系与role play，令他身处崩溃边缘。
那日星野与仙道互相泼水后狼狈却快乐的奔向停车场，湿身后的外套颜色不均匀，开了热气赶紧脱下，幸好内里都是干的。
仙道的超强定型水保全了他个性的发型，星野的一头亮丽长发未能幸免，不防水的睫毛膏更是被仙道泼出两只熊猫眼，他边开车边偷瞄星野越发模糊的眼妆，想笑不敢笑，怕她中途反悔。
“下手真狠啊你。”
翻开车内的镜子，星野的语气比窗外零度左右的风都冷。
“也很漂亮嘛，回去我帮你洗。”
多冷他都能温柔回应，因为星野不笑时讲话就是如此冷清，半年时间早已习惯。
“我觉得我有点吃亏。”
用纸巾压住眼睑，幸好眼线笔是防水的。
“诶？”
想问哪方面，手握方向盘的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她还在滴水的发梢。
“你人高马大，这也就算了，可你以前也长期打篮球的耶，会被枫开口就约1 on 1也就意味着水准相当不错，投篮是家常便饭了吧？既然如此，泼水命中率比我高，这怎么公平呢？”
庆幸选的电影院回去仅需15分钟车程，路两旁的沿街商铺都是平日里散步可达的几家。
“这里还有半瓶。”
仙道从不知道哪找出半瓶水来塞她手里，半侧脸上的弧度依旧。
“我记得有人说过不想出门social因为越野会吐，洗车很麻烦，现在这是要我在车里报复你？”
星野的记性不差，仙道早忘了这种随口捏造的说辞。
“嘛……麻烦这件事要看对象，我说了我很能迁就女朋友，如果是你的话换辆车也不会觉得麻烦。”
车缓速停下，他握住了星野拿水瓶的那只手，驻车后放下手刹，另一只手拧开了瓶盖，带动着星野的手在交汇的视线中高高举起过头顶。
“喂，你疯了！”
这是要带着她的手朝自己头上浇水？！
“有点。”
还被安全带束缚着的身体拼尽全力扶正瓶口不让他得逞，星野伸长了脖子往他脸的方向凑。
“唔……”
被偷袭了一个吻，在瓢泼大雨中，一颗心在涨潮后扑通扑通跳。
“仙道彰！！！”
这简直是两败俱伤的场面，星野大叫。
“啊呀，真要洗车了，伤脑筋。”
仙道摸着额头一脸无辜，这半瓶水是直接从两个人的额头上倒下来的，睫毛上的水珠在眨眼间还会滴过瞳仁，又下了一次雨。
“真是个笨蛋，快回家洗澡啦。”
星野同时解开了她和他的安全带，露天停车场的弊端是有段路会吹到冷风，必须在受凉感冒前冲回家。
转身抓起外套和包包，就等着仙道按下解锁键，他像是被水淋坏了神经似的坐在主驾驶位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星野，看她贴在头皮上的卷发变直了，看她擦干净的眼睛又花了。
“不走？”
看她有些不耐烦了，包包放腿上伸手试图摸车门解锁键，缺了一块的法式指甲有些突兀。
“等一下，表白还是有必要的吧。”
这双懒洋洋的海蓝色眼睛，认真时像夕阳下的金门海峡，静谧、宏伟，一望无际的蓝色与日落的晚霞交织成一幅画，深深吸引着人目不转睛的注视它。
“不用，我是你女朋友了，这一步可以跳过，又不是小孩子了。”
浪漫藏在初雪、星空或是玫瑰里，星野不再追求这些，手牵手在粉樱满地的东京街头看大自然的馈赠，那是学生时代的事了。
越野说，人类的必需品是手机，星野认为是咖啡和酒。
“哦，你可以不讲，但我必须说。星野悠，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仙道呢？
星野不知道他的必需品是什么，但他那动人心扉的声音说起了最质朴的告白，这一刻又仿佛回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还穿着高中制服的星野被喜欢的男孩子等在回家路上，对方腼腆地说好巧一起走吧。走着走着路过了河川，早樱含苞待放只有零零散散开了几朵的孤寂。
他说我喜欢你，交往吧。
星野心里的花在这一瞬悄然盛开，红着脸点头，那是青涩懵懂的青春。
“好。”
现在的星野还会因此而面红吗？
好像不会了，雪白肌肤滴着水，她冷静回复。
这样就算正式步入下阶段了吧，成年人的每一天都在为生活挣扎，有太多太多下个阶段等着她闯关，交往关系也是如此。
“嗯，走吧。”
仙道的脸上没什么失望的神情，他或许并不期许星野会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回应，她说好那就好，他果然是个很随和的人。
一鼓作气冲进电梯，牵着手看楼层数字往上升，开门前星野问，三次约会结束，可以做了吧？
仙道弯着眉眼，当然的意思。
那问题就来了，家里还有个人。
“越野。”
换上拖鞋前就见他无精打采的背影，一个人吃外卖哪有那么惨，这次星野不同情他了。
“你们怎么啦！”
越野惊得合不拢嘴，外面没下雨呀？
“我们需要点私人空间，你方便去洗个车吗？”
开口的居然是星野，她对着仙道追加一句，上次买的手铐拿出来。
“你要干嘛！手铐干嘛！”
这下小狗的叫声响彻云霄，突然从沙发上弹起。
“铐住他，不过你不出门的话，就拿来拷你。”
仙道进屋前听见也不免愣了一下，这个新女友真是应了陵南的校训，勇猛果敢。
他第一次对越野感到同情又觉得好笑，果不其然收到他的求救眼神，兄弟你女人好恐怖啊！
她都要拷住我了，我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男主人耸肩，回应了你自求多福吧的笑容。
“星野你！啊啊啊！你们两个真是绝配！”
越野鬼哭狼嚎从玄关处带着车钥匙跑了，嘴里咕哝着要去投奔别的朋友今晚不回这个家，星野说不行，这个家没你会散，明天中午记得把洗干净的车开回来一起吃午餐。
啊，可真是厉害的女人，仙道彰终于有人来收拾你了！
“我宣布，你又变回了我最好的朋友！”
一下楼坐进车越野就给仙道发简讯，果然小学生的朋友也是小学生。
“传错号了吗？我是星野。”
居然收到了这种回复，吓得他把手机一扔。
转念一想她已经在控制仙道的手机了？
那个虽然没有秘密要藏但向来不喜欢被女朋友查看手机的仙道就这么轻易投降了？要知道他总有办法丝滑的将查看简讯与通话记录的事绕到对方完全不记得要窥探隐私的初衷，没几分钟后便放下了这个念头，就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仙道也沦陷为爱情的俘虏，超乎越野的想象。
“在笑什么？”
星野裹着浴巾走近仙道的床，他是个很爱笑的人，她能区分出不同笑容的含义，譬如此刻有点恶作剧后的狡黠感。
她没猜错，简讯是仙道发的，手机根本没人看，对面发了七八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实在没忍住。
“没什么，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不过他很快按下静音设置，将手机放在一旁，拉住星野的手把人往床上拽。
“……”
或许是洗了澡的缘故，感觉淋过热水的身体毛孔张开，血液因突如其来的高温在体内加速流动。
“嗯？”
仙道伸手捋她的湿发，低头亲吻她肩上的水珠，很温柔，好像樱花的花瓣停在肩窝。
“不，不用。”
怎么可能是热水的高温呢？光是擦身体裹毛巾护肤，这套流程下来都快十分钟了。
“我去拿吹风机。”
意识居然被仙道唤醒，不要，请不要拿。
“我也喜欢你。”
星野吻了过去，蔽体的浴巾在翻滚中滑落，以为抓住了救生圈，等待她的却是深深的坠落。
*
“叮咚——！”
星野前去应门，洋子在前，越野屁颠屁颠躲在身后。
“星野你换发型了？”
果然是女人毒辣的眼光，第一眼就认出她的变化，对这身打扮也表现出一丝丝困惑。
“就剪掉了一点点嘛，快进来。”
十五厘米，与星野原本及腰的长发比确实不算太多，但也足以区分。
走在路上不再有人上前问她是不是照片里的女人，她还是习惯淡妆或素颜出门，手机挂绳也好，大写字母“A”与“S”轮着戴的棒球帽也好，被牢牢牵住的手也好。
那个男人真的好帅，站在他身边的怎么会是她？
这样的目光消失了。
如果仙道与星野手牵手站在点餐柜台前讨论着要喝什么，只会叫人觉得登对，沐浴在仙道温柔注视中的星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粉樱。
爱人的目光是人间最美的点缀，没有人质疑这段感情的发生。
“星野，要不要换着喝？”
“不要，你自己看。”
“呀，下次注意。”
“你这杯一定很好喝，故意咬吸管不想让我喝吧？”
“怎么可能？而且很明显你那杯好喝啊。”
“什么嘛，你还没喝过就乱讲。”
“因为你喝过。”
“无聊。”
“哈哈哈哈哈。”
旧金山没有下雪，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融化。
小学生的恋爱也没什么不好，星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