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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长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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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那家主,见南宫澈这般颓废,自然心生不满。那承诺也不是他许下的,曾立下誓约的南宫老爷子也已过世。”

“再说齐云,若非被南宫家的婚约绊住,恐怕早已被许给他人。若是我没查错,齐家主曾接过淇河商行之首杨家的拜帖。”

顾衍把玩着学宫分发的玉牌,等着霍青青。

“这般说来,那齐家主,是想断了婚约,才一直阻拦齐云进学宫。”霍青青整理着已经知晓的线索:“今岁案起,正好齐云说服齐家主。”

“方才你说同陨长老交手,他是化作林豫的模样。我猜测……”

“不会。”霍青青打断他。

“哦?”顾衍把玩玉牌的手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霍青青:“如何不会?”

“不像……两个差得太远。”霍青青沉吟着:“我刚入学宫,便是南宫澈为我引路,他是干净的。”

“而陨长老,他哪怕化作林豫,也无法掩去他噬杀的本质。”霍青青知晓陨长老如此,是来试探她的。陨长老易容成林豫,偏偏在腰间挂染血流苏,可不就是以此告诫她么?

“霍姑娘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眼睛?”顾衍微微倾身,近到能清晰地看到霍青青分明的眼睫:“那我们赌一把?”

霍青青笑起来,好不退避,迎上顾衍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声音轻浅:“顾大人想赌什么?或者说想以什么为注?”

顾衍站起身撑在桌案上,声音带了三分笑撩过霍青青耳畔:“若他是南宫澈,我给霍姑娘多当一年打手如何?”

“好划算的买卖啊,顾大人。”霍青青撑着头看他:“顾大人不会要我加钱吧?”

顾衍哂笑一声退回去坐着:“自然不会。若他不是,霍姑娘回去结给我的银钱,翻倍。如何?”

“可。”霍青青点头。

这个买卖她不吃亏,这点钱,她还是玩儿得起。

“爽快。”顾衍取了纸笔,写下两份赌约。两人的名字放在一处,霍青青印下狼头印,顾衍也没含糊。

门外有人走动,疾风在窗外扑扇,霍青青站起身先把窗打开放疾风进来。想来应当是辰砂去找林豫回来了。

疾风站在桌案上,戒备地看着顾衍。

顾衍抬手,它就往旁边跳。如此反复几次,顾衍嗤笑一声不再理它。

“今夜,去一趟半山苑。”顾衍起身整理着衣袖欲走,忽然听到敲门声。

“姑娘。”

是霍十一。

霍青青这才觉察出饿来,等霍十一摆上饭食碗筷,她提了袖子给顾衍倒上一盏茶:“顾大人,不如留下一同吃吧。正好也带了顾大人那一份。”

“早时吃过了,我坐这里给霍姑娘当个下饭菜如何?”他将假面取下来,那一层薄薄的面具被他收进怀里。

“好啊,有劳顾大人了。”霍青青净了手。

……

青州学宫的夜里,安静得很。

因着地处留青山,鲜少有人声。初夏时节还没有鸣蝉,偶有鸟雀啁啾。

半山苑离得不算远,是南宫澈的住处。

顾衍和霍青青紧赶慢赶,自林间小路翻到半山苑,顾衍一把将霍青青带上屋顶。

“顾大人如此熟悉,想来没少翻别人屋顶。”霍青青在他身边压低声音笑了句。

“嘘。”顾衍看了霍青青一眼,略低身子握住她的肩膀,他听见有极轻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

“澈哥!你不能……”齐云的声音传过来,声调里带着急躁,脚步凌乱起来。

南宫澈的声音少有的带着压抑的怒气:“齐云!”

齐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南宫澈喝住。

外间静默许久,齐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若是不帮他,我们都会死的。”

南宫澈长叹一口气:“阿云,你这是何苦……”

“我无畏前程如何,只想做到问心无愧,你呢?”

“我?”齐云愣了愣:“我……明明只想让澈哥过得好啊。”

两人拉扯着,齐云死死拽住南宫澈的袖摆,南宫澈一时停下脚步。

南宫澈看着眼前伴他十余载的人,一时辨不清他到底该如何。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齐云,齐云小时候便长得可爱,如今大了褪去幼态,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单说淇河,想求娶的人就数不胜数,其中更不乏身有功名,有钱有势之人。

而他呢?

南宫家没落之后,他苦读无果,他不是爷爷那样能以一篇诗文动淇河,不像自己父亲自幼被称为神童练得一手好丹青。他南宫澈门门都学,门门普通。拼尽了全力考入学宫,为搏一个仕途,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水花。

直到……

“阿云,你可曾问过我,我愿意吗?”

明明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此时颓唐下去,沧桑得像暮年老者,他眼中悲戚,看着齐云茫然的模样,终于伸出手去将她抱在怀里:“阿云,不能再错下去了。”

说罢,将齐云狠狠推开。

齐云愣怔一瞬,复又追上去,大着胆子从身后抱住南宫澈。

“澈哥……”她喊着,满脸泪痕:“澈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读书,你总是比我先学会,我听不懂,你就等先生走了继续教我。你好聪明的……我从那时候就知道,我的澈哥是最好的。”

“可是……那是少时的南宫澈。”南宫澈苦笑着,抬手捂住脸,声音颤抖着:“那是南宫家在淇河还有一席之地的南宫澈,是南宫家被叫作淇河南宫氏的时候。”

士人风骨,淇河南宫。

旧时南宫老爷子为南宫家挣下士人风骨的名头,多少文人敬之。到了南宫墨池,他一手绝妙丹青,世间少有,但生性直率快言快语,最后得罪小人,致使南宫家被四方打压,散尽家财证清白。

齐家……

南宫澈看着齐云,心中叹息着。

如今的齐氏家主,齐云的父亲,哪里算得什么磊落人。但齐云自小便敬仰自己父亲,他……不忍啊……

“澈哥……”齐云声音微颤,红着眼不肯放开:“如今,你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就不能继续过下去呢?”

“呵……”南宫澈轻笑一声,笑着落下泪来。

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自己的手掌中,烫得他的手不住地颤抖。

“可是,这都是假的啊……”

南宫澈握住齐云环在他腰间的手:“阿云,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

“可是他说……”齐云话语未落,南宫澈就捂住她的嘴。

“阿云,此事莫要再提了。”

南宫澈长叹,掰开齐云的手,他跪在院子的树下,双膝陷进泥土里,徒手挖起来。

离得远瞧不清,只能看到齐云站在他身后,伸出手又收回来。

她似是挣扎。

在南宫澈挖出东西起身的那一瞬间,齐云还是将他扑倒在地。

“澈哥、澈哥……我不会让你死的……”齐云死死地压住南宫澈,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那个瓷罐子。

往日里一尘不染的学宫青裙跟南宫澈洗得发白的青衫都沾染上泥土。南宫澈抱住瓷罐子挣扎着想要爬起。

“齐云!我说过!我无畏前程如何!”南宫澈一手瓷罐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齐云挣扎着爬起来:“这些祸害人的东西,本就是假的!它们本就不该存在!”

“阿云!”南宫澈嘶吼出声:“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南宫澈将瓷坛子举过头顶,狠狠地往树下石头上砸去。

瓷片飞溅开来,南宫澈转身抱住齐云:“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颤抖着闭目。

是他没照看好齐云,让她听信谣言,一时鬼迷心窍。过得好?靠着装神弄鬼得来的算什么?

齐云像是发了疯。

她蹲下去,一点一点,将地上的瓷片和着泥土抓起:“不会的……我没错……我只是爱你呀……”

“澈哥,我只是爱你啊……”

南宫澈将她拉起来,无奈地叹息着,手里握住的瓷片割破自己的手掌。

齐云慌了神,拿出随身的帕子给南宫澈擦拭着手上的血,她把脸放在南宫澈的手心,将他的血蹭了自己满脸。

“澈哥,我是爱你的啊。”

清冷的月光下,霍青青依稀看见,齐云满脸的血迹,她在笑着。随后自她的口中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只是爱你啊。”

有人悄无声息地自齐云身后露出头来,霍青青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得清楚,来人正是白日里的陨长老。

陨长老手中倒提着一柄怪异的刀,刀刃残缺不全,往下滴着血。

他露头的一瞬间,顾衍袖箭瞬发。

“贺乾的好儿子啊哈哈哈哈哈哈。”陨长老大笑着,将齐云和南宫澈抛下,直奔顾衍和霍青青而来。

辰砂和十一悄然出现,自暗处袭出,银亮剑光势如游龙,顾衍长刀尽出。

“可惜了。”陨长老抬手,用手臂生生挡住辰砂的一道刀锋,那刀锋被他的手臂挡住,顺势一滑,握住剑刃。

霍青青这才发现,陨长老这整条手臂都是以铁木制。关节处以铁连接,灵活得近乎真正的人手。

傀儡甲……竟是傀儡甲……

陨长老这条手臂的傀儡甲,看样子已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百术书中记载的傀儡甲,不应该早就在百年前尽数销毁了么?这般精细的傀儡甲,陨长老又从何而来?

忽有火光乍起,有人唱着长生歌。

“我奉赋生神,赋生神怜我。

一日问新生,三日叩神明。

七日长生药,十日不老仙。

我问啊,我叩啊。

问神啊,叩长生。

我自得新生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得新生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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