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喧嚣不知何时歇了。
顾衍被她勾住衣襟,带得俯下身来。
他垂眸看着霍姑娘勾住他衣襟的手指,在夜色里也分外惹眼。
呼吸渐近,他抬手握住霍姑娘的手,压抑又艰难地哑声道:“霍姑娘,别玩儿了。”
霍青青的手自他手中挣脱。自他的衣襟顺着他的脖颈慢慢爬到他的下颌,柔软的指腹落在他唇上,轻柔摩挲起来。
“顾大人这般好看……”她说着,指腹停在他的唇齿间,抬头朝他轻叹道:“我不想负了这般良辰美景啊。”
顾衍蓦然伸手将她横抱起来,抵开房门径直将她放到榻上。
他正欲起身,却被霍姑娘一把拽住手臂。
也不知霍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一把便将他带倒下去。
顾衍只能忙乱地避开她,手臂撑在她耳边。
月华倾泻下来,落在他们交缠的发上,铺开一层淡淡银芒。
顾衍的呼吸乱了。
他温热的气息落在霍姑娘耳畔,伴着些许烦躁,他开口道:“霍姑娘,别玩儿了。”
霍青青双臂绕上他的脖颈,轻飘飘的吻落在他脖颈间慢慢上移,最后落在他喉结上。
只那么一瞬。
顾衍只觉气血翻涌,一身热血快烧到脑子。
他紧紧抓住霍姑娘的手,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抵在她的颈窝。
霍青青的手落在他后颈,轻笑道:“怎么了?我的顾大人。”
“我……”顾衍在她耳畔大口呼吸着,许久,才又埋进霍姑娘颈窝,闷闷道:“我家霍姑娘身子弱。”
霍青青的手轻抚在他脊背。
青年人的背宽厚挺拔,此刻已然是绷紧了。
她知晓顾衍无论何时都顾忌着她这副弱得很的身子,更遑论是她想诱他做那等事。
他大抵也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他就容易陷进去、止不住。
“青青,别动了。”
顾衍紧紧抱住她,近乎哀求。
随后他胡乱地吻着霍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在霍姑娘眉间额角,最后紧紧扣着霍姑娘的手,吻在她唇齿间。
霍青青搂住他的脖颈,笑道:“顾大人,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知吗?”
“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顾衍的声音有些发抖,却也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道。
他想将青青抱得更紧。
霍青青哑然失笑,手指顺着顾衍披散下来的黑发梳下去,一下又一下安抚着他。
她家顾大人,哪里会像传言里那般啊。
沉寂的夜里,偶有顾衍哑着声音霍姑娘或是青青地乱叫一通。二人的黑发纠纠缠缠的,一时也辨不清到底是谁的。
那桃花金簪被置于床头,映出一点银月光。
月光之下,是天青月白。
霍姑娘喜欢玉石,她的佩环总是在她行走间叮当作响。她也喜欢看人佩玉,便也赠了顾衍她自己粗雕的青玉。
如此,他也能听见玉石撞击时的悦耳声响。
月白色是月光落在白玉上的那抹微蓝。
便像是微蓝莹润的暖玉,如琢如磨。
霍青青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的,亦不知顾衍是何时将她衣物整理好后离去的。
她唤来锦屏时,锦屏瞧着她半晌,去取来一面铜镜。
霍青青看着铜镜里自己颈间的红痕无奈笑道:“如今也快入冬了,穿厚些吧。”
把顾大人逼急了,是当真会咬人的。
锦屏欲言又止,几次憋回去后还是问了一句:“姑娘,你当真……”
霍青青不置可否,只随手将手中的桃花金簪递给她。
锦屏接过金簪便也没再说话,给自家姑娘捧来几件衣物换上后,灵巧地绾出一个精致的发髻。
末了又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系上。
吃食早一柱香就已备好,她在外间将吃食摆出来时,轻咦一声:“这谁采的花?”
她将这一捧抱起来走到霍青青面前,怪道:“也不知是谁放的,放了大半桌子。”
霍青青接过来,见这花红红紫紫各式各样的都有,便让锦屏取几个花瓶来分好放着。
锦屏脑子转过来,就笑道:“未曾想,顾大人也会送花啊。”
霍青青没有说,顾衍昨日里将他手底下所有的人全部送了,还连带他攒下的月俸。
……
等顾衍再来时,见花分着摆好,只觉心中发烫。
站在这房中,又免不得想起昨夜里霍姑娘大胆的行径。
一站就站了许久。
霍青青轻巧走过来,唤了句:“顾大人。”
顾衍这才回过神。
他一反常态地把霍青青抱起来坐在桌案边,下巴抵在她肩头,将一个约摸一掌大的红木盒放到她怀里。
“顾大人这是做甚?”霍青青掂了掂木盒,只觉不似寻常物件。
顾衍磨磨蹭蹭地凑在她耳边道:“我本孑然一身,没有太多东西。除那信印外,便只余下这点。”
“霍姑娘打开看看罢。”
“这些年养着这么些人,俸禄不够,便也收了几间铺子和一个庄子做些买卖。这些买卖平日里我也不打理,全权给了宋无忧管着。”
“他管了这么些年,赚得也算不得多。每月里能够上点衣食。”
霍姑娘低头看着被他塞怀里的红木盒,便错过了顾衍一点点泛红的耳垂。
红木盒里其他没什么,只放了一叠地契和零散几个金锭。
“顾大人将这些东西给我了,那顾大人可还有平日里用的?”
霍青青将那几个金锭取出来放到顾衍手中,眼见着她放下,顾衍又将金锭放回盒子里。
“我吃在镇抚司,穿和用都是宫中供给。平日不去花楼不走酒楼,不爱赌庄,府内只有我一人和几个洒扫小厮。月俸除去养人只余下几两,铺子和庄子上一年进账少则百两多则三五百。”
霍青青听着觉得好笑起来,遂转过身搂在顾衍肩背,低头朝他笑道:“顾大人这是想相看姑娘?”
顾衍声音微哑,带了些笑意:“是啊,霍姑娘看着可还能入眼?”
“嗯……”
霍青青沉吟片刻,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眼眸微弯:“顾大人这张脸就已能入眼了。”
“那我还是占了美色的便宜。”顾衍握住她的手轻轻拉下来:“今岁怕是比往年冷。冬日里霍姑娘若是无事便别出去了,在府中好好歇着才是。”
“无碍的,往年在阜州那方还更冷些。”霍青青的手指轻勾,勾在顾衍掌心:“顾大人何时才上朝?”
顾衍被她一句话定住。
他一时也没好意思说这几日宋世荣一击不中便歇了,诏狱那便又没甚么难撬的,他便又上书了明顺帝,又多要了几日休沐日。
遂这些日子,他在霍府呆得倒也安稳。
顾衍的手微微收紧,说笑一般问霍姑娘:“我若是辞官了什么都没了,霍姑娘还要我吗?”
霍青青微眯了眼,手点在自己下巴上直叹气:“那便没办法了。看在顾大人这张脸的面上,还是要。”
忽然,她低下头在顾衍唇上落了个吻。
这个吻来得极快,一触即离。
接着,顾衍就听见她带着揶揄的声音:“未曾想那本《大煜好夫婿》里说得这般准。顾大人果真是极好的。”
顾衍耳中似只听到夫婿二字,他点点头:“那霍姑娘觉着我该何时上门?”
他曾觉得好笑的话本,如今却觉得写得甚好。
霍青青也未曾想到他竟有此一问,愣怔片刻,在他怀里笑出声来。
等她笑够了,才抓着顾衍的手臂撑起身子靠在他胸口:“顾大人是想跟我姓?”
她本是随口揶揄,又那么随口一说。
奈何顾大人认真且坦诚。
顾衍沉吟片刻:“倒也无妨。”
霍青青笑得更厉害了。
顾衍听着她笑自己也笑起来,伸手将她扶稳,认真道:“我一人而已,从不执着于这些,叫什么都一样。”
霍青青在他怀中呆着,觉得暖和起来便又犯困。
她指尖搅着顾衍垂落下来的一缕发,看着这缕发在她指尖绕紧又松开。
“霍衍没有顾衍好听啊,顾大人还是叫顾大人吧。”
话落,她立时打了个哈欠,抬手勾住顾衍的脖颈,寻上顾衍的耳畔:“顾大人,我要歇会儿了。待晚些,再同顾大人说话。”
顾衍应了声好,将她抱起带回榻上。
红木盒被他安放在妆奁边,他瞧着霍姑娘出神。
许久,才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掌心。
方才,霍姑娘就勾在他的掌心里,那一点灼人的凉意,此刻都还未消退下去。
霍姑娘的指尖总带着微微的凉意,也不知是否与她体内的余毒有关。
那日里杏林医老才说他给霍姑娘开了补身体和抑毒的药。可他分明觉得,霍姑娘近几日身子越发弱,每日里困倦的时候更多了些。
他慢慢将手收紧。
霍姑娘说,她不怕死,她想在剩下的年岁里做她想做的事。
只是她怕她爹经不住这个打击,会真的颓唐下去。
更别提霍书,霍书本就只有霍承阳一个独子,如今更是只有青青一个孙女儿。
霍姑娘又说,雁将离没了她也不会再守关。若是那时,朝中无将,只能去请徐从风出山御敌。
霍清风她不怕,因为霍清风还要守着霍家。
霍姑娘还说,十三楼不能群龙无首,兰浔一人管不过来这么多。
最后霍姑娘说,她本想陪着顾大人的,只是如今也不知了。
她说话时,看着他的眼中带着歉意,他听着她调笑一般说,早知如此便不该招惹顾大人了。
他那时没听完,只知道自己打断她的话,压下自己心中涌上来的情绪。
或是如此,才有了昨夜里那一遭。
霍姑娘不害怕,他却害怕起来。
此毒,便当真无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