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愤怒的讨伐声中,猎犬骤然亮出利爪,獠牙也在顷刻间伸长,画面十分恐怖狰狞,四周的信徒也愤怒地抄起家伙,想要为这场审判奉献一份圣洁的力量。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雪茸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后撤了一步,抬头看向头顶转动着的机械吊灯,顺势握紧了手中的那根金属手杖。
“嗷——!!”
猎犬扑咬过来的一瞬间,雪茸顺着肌肉记忆,用拇指快速弹开手杖手柄上的金属盖,“咔”,一声轻响,在传动装置的带动下,手杖的末端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这是他不久之前自己改装的,他将金属手杖的中间镂空,改成了一把燧发枪,今天临行前他特意装满了火药,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面前的猎犬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下意识伸出巨爪要挡,雪茸却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将枪口上抬——
“轰!”巨大的火光在手杖的尽头亮起。火药没有击穿面前的怪物,而是直接打中了吊灯中央的油壶。
一瞬间,密闭的教堂陷入了一片黑暗。
雪茸的瞳色很浅,对黑暗的适应性极强,他冷静地躲过怪物胡乱扑腾的利爪,接着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混乱的人群中。
狗在黑暗中的视力很差,雪茸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他杀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不太喜欢杀生,至少不喜欢亲手杀。
“哐当”一声巨响,教堂的彩色玻璃花窗被撞开一个大洞,昏暗的光线泄进来的瞬间,一个黑影飞跃出去。猎犬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也迅速跟着那个黑影一跃而出。
教堂内,雪茸躲在人群里喘着气。刚刚的黑影是他丢出去的椅子,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那家伙引了出去。
——看来猎犬的智商比他想象中还要低。
可眨眼工夫却又有一堆猎犬雨后春笋般涌了上来,雪茸根本没有撤离的余地。眼看着又要被摸瞎的猎犬围攻,雪茸轻轻后撤一步,手伸向上衣的口袋。
“骨碌碌——”
嘈杂的教堂内,没有人注意到地板上传过一声轻响。一枚巴掌大的金属小球从雪茸手里落到人群中,下一秒,小球从中间裂成两半,“呲”的一声,高压气体从球内泄出,小球也在发条的作用下飞速旋转起来。
小球附近的人率先发现了异常,捂着鼻子惊叫起来:“有毒气!”
这惊人的恐怖行径在人群中掀起一真骚动,大家慌忙摸黑呼啦啦朝两边散开来,胆小的姑娘忍不住惊慌哭泣,有的人想往门外跑,却被门口的猎犬和士兵堵了回来。
正当大家以为自己快要命不久矣时,有人闻了闻空气里的气味,好半天才不确定道:“……甜的?”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那小球里喷出来的气味,只是带了些刺|激性的特调橘子香,对人类完全无害,却足够让嗅觉灵敏的猎犬纷纷面露痛苦、望而却步。
听到四下一片猎犬的喷嚏声、哀嚎声,雪茸扬了扬嘴角,顺势钻进人群里——不枉他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他拄着手杖,快速来到侧门,远远地,便看见走廊尽头徘徊着两只猎犬,而他身后的路正被更多的火力封死。
犹豫了片刻,他闪身躲进一旁漆黑的隔间里,却在后退的一瞬间,后背撞上了一个人。
雪茸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快速转身,狠狠捂住了对方的嘴。等看清对方的脸时,雪茸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巧,省得自己折回去策反他了。
看着莱安惊魂未定的表情,雪茸举起改装成燧发枪的手杖,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的脑袋。
“德文先生。”他的微笑冰冷彻骨,直勾得莱安心脏都打起颤儿来,“现在有三条路给你选——”
“一,装作无事发生,跟他们一起乘坐飞艇,来到万米外的高空。”
“二,大喊救命,告发我,然后先一步被我杀死。”
“三,借我你的力量,和我一起逃出去。”
这三个选择对于莱安来说,就是“被吓死”、“立刻马上死”和“先等等可能迟会才死”。
他没敢有半点犹豫,立刻含泪举手,颤巍巍比了个三。
雪茸料到他会做出这个选择,没多说半句话,拿出一个铜质印花喷瓶,朝他和自己身上喷了喷——这是暂时掩藏气味用的香水。
今天的一切都算是突发情况,雪茸原计划是跟往常一样,糊弄完仪式就回店里干活的,可或许是对这种活动天生的提防与排斥,雪茸每年参加,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似乎一直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确认莱安已经腌入味后,雪茸伸手推了他一把,手里的枪也没收回来的意思:“往前走,解决对面那两只就从后门离开,我对杀人没兴趣,带我出去你就自由了。”
枪口抵着对方脑袋说这种话,完全没有半点说服力,但莱安的小命结结实实握在对方手里,除了硬着头皮朝前走,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真迈出这一步,莱安才看透了自己的心——他宁可被全世界屈辱地追杀,也不想被架上飞艇光荣地送走。
比起说一不二、强迫自己上船的神明,这位疯兔子先生至少还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这么一想,那人温柔和善的脸似乎又变得合理起来。
他真是个好人啊——莱安把自己哄得明明白白。
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莱安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来到走廊尽头,正当他因为手心空空如也、没有武器而紧张冒汗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忽然递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差点儿被吓得心脏骤停——雪茸不知什么时候把讲经台上的铜像掰了下来,断面还非常的粗糙,显然这家伙掰的时候随意又粗鲁。
机械之神的铜像是信徒们最重要的精神寄托,多少人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小命还金贵,现在就这么缺胳膊短腿地躺在自己手里,简直是送上了一张死刑通知书。莱安吞了口口水,不确定自己真的能活着走出这座教堂了。
雪茸却依旧慷慨地把这具“神明尸体”往他手里塞:“这个当武器应该不错,你试试。”
颈后的枪口让他没办法拒绝,莱安只能劝自己握住了铜像——嗯,细细长长的,倒也确实挺称手。
两个人潜行在狭长阴暗的走廊里,莱安看着雪茸纤长瘦弱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这家伙看起来体格就很差的样子,一个人逃不出去还得向自己求助,那么单打独斗必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就在他斜着眼准备打量身旁这家伙的时候,雪茸似乎洞察到了他的表情,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意:“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是铜像上面只有你的气味,你猜,到时候猎犬会追杀谁?”
经他这么一提醒,莱安才发现这人全程都戴了手套,而自己在握住铜像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丢进水里了。
他顿时欲哭无泪——要不是确实看见这人头上长了兔耳朵,他可能会以为这人是个狐狸投胎的。
莱安心里刚要恨他,这家伙就又开始演起来,开口便是一副真诚的无辜:“抱歉,我是真的以为你不想上去,毕竟坐飞艇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语气太真诚了,一下子让莱安忘记了他刚才的恶行,甚至还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上帝啊,这位无辜的兔子先生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把我从万米高空的地狱拯救出来了而已!
就在他修正思想的工夫,走廊尽头来回巡视的猎犬忽然嗅到了什么一般,停下步子,摸着黑朝这边慢慢走去。
两个人屏住呼吸藏到房间门后——落单是最好的时机,但身后的火力离得并不远,所以这也是他们的唯一一次机会。
看着慢慢朝附近逼近的猎犬,雪茸低声问:“一口气搞得定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要求高得有些过分,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活动了一下肩膀,点头道:“可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的功夫,莱安就一个箭步迈出房间,几乎是眨眼间就迅速从身后锁住了猎犬的喉。
莱安的个子很高,但是半兽态的猎犬个头将近两米,在几乎压制性的体格差距下,这人居然真的一个锁喉,就生生用一个过肩摔将这巨兽扳倒了。
“轰”的一声闷响,猎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直接抡倒在地,趁这家伙还在迷糊,莱安抡起手里的铜像打算凿他的脑袋,但砸下去的前一秒,他犹豫起来,还是把铜像安稳地放在一旁,狠狠一记手刀劈上这怪物的颈侧。
猎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嗷呜”一声,吐着舌头昏了过去——甚至没闹出半点儿动静来。
看着这上一秒还眼泪汪汪的小孩儿,下一秒就一招放倒两米高的猎犬,雪茸有一瞬间也噎住了——还好这孩子性子软还好骗,不然被一拳抡趴下的,大概就是他自己了……
莱安小心翼翼把狗头平放在地板上,确认了几遍才吞吞吐吐道:“哥……我……不敢杀生……弄晕行吗?”
听到对方喊自己哥,雪茸立刻把镇静重拾回脸上,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行,做得不错。”
莱安得到了夸奖,立刻充满了干劲。他比雪茸想象中更好哄,也比他想象中更强悍,简直是最理想的利用对象。
雪茸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紧紧跟在莱安后面。他心脏不好,还有着羸弱的兔子血统,打架动手自然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但无所谓,有人能替他打,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因为刚才雪茸闹出来的动静,整个教堂内的猎犬全部出动了。身后的大厅内,野兽的气息愈发浓烈,叫雪茸闻得一阵恶心,头顶上的白耳朵一阵阵的发麻发热,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此时的路已经退无可退,而面前唯一的出口处,两只高大的猎犬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慢慢朝他们的方向逼近。
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雪茸都能听见莱安越发剧烈紧张的心跳声。
他忍不住笑起来,轻声问:“紧张?”
莱安紧绷的身子猛地一颤,这才支支吾吾来了一句:“两个……我怕对付不来……”
“怕什么?”雪茸轻轻抬起刚刚开过火的手杖,抵上他的后背,“还有枪呢。”
莱安背后一凉,连忙加快步子,远离这把能杀人的火器。
在行动的前一秒,雪茸快速部署:“你左我右,结束了直接离开。没地方去的话,十点之前,到威尔斯街48号的钟表铺找我。”
还没等莱安做出什么反应,雪茸就大步流星直接迈了过去,他赶紧跟上前。
两个人迈开步子的一瞬间,横在面前的两只猎犬同时倏地回过头来,尽管莱安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面那张凶残的毛脸时,他还是差点表演了一个原地去世。
猎犬的背后是通亮的出口,背过身去的一瞬间,回头看着漆黑一片的走廊,这蛮兽的视力尚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高度紧张的莱安吾心顾及其他,直接正面飞起一脚,猛地将目标踹倒在地。地上的狼人下意识张开巨口,他便顺势将手里的铜像竖着卡进了嘴里。
这铜像挺高一个,结结实实塞进去,直接把猎犬下巴“咔嚓”卡脱了臼。
莱安听见这大狗发出的哀嚎,瞬间觉得罪孽深重,一边阿门阿门地道歉,一边趁他不注意又朝他的脖颈儿劈了一掌。
大狗张着大嘴,翻了个大白眼儿昏了过去。
搞定自己的任务之后,莱安立刻紧张地转过头——自打自己这边开战之后,隔壁就没有发出过半点儿动静,他有点担心,担心到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但一转头,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此时,雪茸正悠哉地站在漆黑的阴影中,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举着那根银白色的手杖。
而半身淹没在阳光下的猎犬,此时被手杖的枪口抵着眉心,他佝偻着身子,全身的肌肉都高度紧张,一动都不敢动。
“挺聪明的,还知道怕枪。”雪茸表扬道,“让个路就不开枪,怎么样?”
猎犬紧张得浑身发抖,但似乎是出于对某种规则的恐惧,他只是看了眼枪口,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背叛……是死罪……”
在莱安还震惊于这玩意儿居然会说人话的当口,那大家伙便骤然张开血盆大口,他赶紧闪身过去想要从身后锁住猎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雪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起火枪,扣下扳机。
看见他抬枪的一瞬间,莱安就紧急撤回了步子——他虽然体术厉害,但还是看不得这种残忍的画面,正当他闭上眼准备在枪响声中被爆一脸狗血时,意料中的动静迟迟没有出现,猎犬没被开瓢,只是“嗷呜”了一声,翻着白眼瘫软在了他的脚下。
……发生什么事了?莱安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听雪茸冷淡地低头,擦了擦手杖:“又浪费了一管。”
此时这只金属手杖的侧面一个弹盖打开,伸出了一根副枪筒。这只隐藏的枪筒管里装的不是火药,而是被雪茸注满了高浓度的麻药,只要轻轻一按侧面的旋钮,就能射出一根带着药囊的针头,直接给对方放倒。
莱安看着他手里精巧复杂的装备,忍不住生出一身冷汗——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光速解决完两条猎犬,面前就是一条阳光大道,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莱安,雪茸问:“不走?”
莱安赶紧踮着脚从猎犬的身旁跳过去,边走还边胆战心惊地回头:“死……死了吗?”
“没有,睡着了而已。”他想了想,又做了个顺手人情,“你不是不喜欢杀生吗?”
果然,莱安一听是为自己考虑,又露出了满脸感激。
但很快,他发现这人离开的方向好像不太对,连忙问道:“哥……你这是去哪儿?”
此时,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逃离,身后的教堂内是一片海潮般的讨伐,和稀里哗啦的破碎响,信徒们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地面掀起,要将眼前这个单薄瘦弱的反叛者狠狠撕碎。
雪茸必然听到了那对他的咒骂,雪白的耳朵顺着声音轻抖了两下。
“你先走吧。”他轻笑道,“来都来了,我想送个惊喜给他们。”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径直朝着广场上那艘巨大的蒸汽飞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