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薛仪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楚衡捏了捏手中的小竹杯,“这你做的?做一个耗时几许?”
“嗯,一个……半盏茶功夫即可。”
半盏茶,速度真快,心中已有成算。
附近的村庄漫山遍野都是竹子,做这种杯子,成本低、美观又实用。
“我店里招工,就做这个竹筒杯,你可以考虑一下,觉得合适的话,就来西街新开的饮品店找我。”
“至于工钱,按件或者计天数,看你。”
被这个消息砸懵了的薛仪呆呆地站在原地。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敢相信:“按件计数?”
“可以,按件计工钱,多劳多得。”
得到了自己想的那个解释,薛仪反而不相信了,“那计件?一个多少钱?”
楚衡沉吟片刻,“这……我要回去找管家问问。”
见他低下头,并不说话。
“你只需要做杯子,刻画我单独找人。”
边上吃着樱桃小果的松子,扫了眼穿着破破烂烂的两兄弟,提点般说道:“你一天五十个应该没问题吧?我们殿下心肠好,你也别觉得我们好骗!”
五十个?薛仪想说五十个对自己来说,有点保守了,如果不用刻花的话,他的手速会更快。
心里默算一笔,如果这个活儿能长久,就算一文钱十个,他一天至少八十个,一天就可以赚八文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和小弟最近不用忍饥挨饿了。
被幸运撞了一身的薛仪,这会儿反而平静下来了,“好,您什么时候要?”
“你有做好的,明早送到西街新开的饮品店…”
松子抹了把嘴,歘的一下站了出来,“找我,松子。”
楚衡点了点头,知道这生意算是谈成了。
站在原地的薛仪看着走远的两人,那种意外之喜,做梦般不踏实的感觉依旧还在。
可是,身边的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薛小子有福气。”
“就是,以后发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群泥腿子亲戚!”
不等对一条鱼争来抢去的两人走远,大家闹翻了天。
就算一天几十个,一天少说也有两文钱,一个月就六十文!!
普通家庭,谁家一个月能有六十文的收入,周围看热闹的人,心里一算,谁不眼红?
“做那种杯子,我们谁不会啊!!”
“就是,我都会。”
钱难挣!他们聚在这里的人,为了养家糊口,哪个不是起早贪黑的。
一天站到晚,要是运气好,能赚回本,要是运气不好,就是一天白干。
“害!要我说还得卖鱼,这三皇子……人家可能就是说着玩的。”
“就是,这三皇子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不少眼红的人反倒带上了隔岸观火的看戏心理。
自然,也有不少平日里看不惯薛仪的人夹带私货,跟着自家哥哥出来卖水货的同村小哥儿,悄然走近。
“有些人,也不想想自己有啥本事能被三皇子看上,难道是你长得比较丑?别被骗了,到时候饭都吃不起。”
说完,他又像是受不了这鱼腥味一般,一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一脸嫌弃和轻蔑,“哎——我忘了,薛仪怕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吧,要我说,你家里说的也没错……”
薛仪没理冷嘲热讽的小哥儿、看热闹的众人。
只是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弟,默默捏紧了刚收的十文钱,目色深沉。
已经这样了,赌一把,再差,也不过如此。
出来一趟,竟有意外之喜。
晚一步走着的松子,看着楚衡手上甩来甩去的鱼,越看越诡异,“殿下,我拎。”
松子伸手去夺,没够着,便追了上去,嘴里嘀咕着:“这简直有辱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气质。”
听到嘀咕的楚衡:??
中心十字道,和其他三条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主街相比,安安静静的南主街格外特别。
不等松子多争,手里的鱼就递了过去,“我晚点儿回去做饭。”
听到他要下厨,松子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真不怪他,王叔的厨艺,着实难以下咽了点儿;至于他自己的,能吃倒人。
“那殿下去哪?”
“书肆。”
一听说是看书,松子顿时萎了下来,看书??看书他就不去了,书肆太无聊了,而且南街那边安全着呢。
眼看着楚衡走开了百米远,松子拎着鱼,撒腿就往回跑,鱼尾都甩出残影。
南街确实静谧、贵气。
当真是往来无白丁,就连小饭馆里打杂的小侍,空隙时,手里都捧着本书。
拐角处。
修身堂。
与一众装修典雅贵气的书肆相比,这家店门大开、装饰简单,引起了他的注意。
坐在门槛上的迎客大汉,光明正大打着瞌睡,半点不担心今天的KPI能不能完成。
见其睡得香甜,楚衡没上前打扰,脚步轻轻走了进去。
一楼右边,各式各样,价格不一的书房用具;左边,两米高的架子上是摆放整齐的书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这倒是意外之喜。
基本都是科考有关的书,楚衡看了圈,转身上了二楼。
明净宽敞的二楼里,书法、字画陈列、还有古董?
窗边,倒是有些书,摆放不一。
踱步过去的楚衡,拿起右边的地理志,翻了翻,是自己要的。
瞧见左边靠窗的单面书架上,那些被翻旧了的大书册,心下好奇,顺手拿了本。
前面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楚衡抬头望去。
一身浅白映入眼帘,那抹红领与白皙修长的脖颈,相互映衬,衬得它宛如白玉。
从窗口翻身闯入的微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一个不慎,那些被人‘不小心’扯掉的书页,簌簌从指尖溜走的,风止页落。
地上静静躺着的是让人血脉喷张的香艳画作。
露天野地、衣衫半褪、雾气弥漫、交颈而卧。
男人高大猛壮如虎,身下之人神色似愉似痛,缠绕、捆绑在身上的长绳格外显眼。
姿势十足猎奇,非人力所能为也。
这样一幅野鸳鸯戏水图,对这两个单身狗来说,足够狂野。
看着地上的掉页,两人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耳尖血红的顾云深压下眼底的惊讶,与藏在暗处的羞耻,故作自在般说道:“殿下好雅兴。”
说完,这人便抿着唇,一手背在身后。
捡着书页的手顿了顿,向来临阵不乱的楚衡,动作之中竟有几分仓促。
也是这一瞬,他又坦然起身,看向边上看戏人的无奈一笑里,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包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求饶和妥协:“将军!”
未曾想,一声普普通通的将军,让顾云深心尖微颤,他默默握紧放在身后的手,目色清正,轻轻哼了声。
在他毫不掩饰的戏谑里,将烫手的画册放回原处。
清白无辜的楚衡当真是没脾气了。
他带着先前拿的《西行游记》,“将军也来看书?”
对面的人看着他手里的游记本,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这是府里的营生,我来看看。”
两人相继朝楼口的小桌走去。
小桌临窗,对面的书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唯独这里,几乎无人光顾。
楚衡收回视线:“将军府,恐要重新找个管事了?”
顾云深嘴角勾起,神色冷冷,“殿下以为我这店开不下去?”
楚衡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里位置极好,可以赚更多。”
未料想是这个答案,顾云深弯了弯眼,就连楼下那些往日里看着心烦的书生,如今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看来殿下有办法?”
神色散漫,虽是疑问,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楚衡眼里划过一抹兴味,坦然道:“没办法,但不妨碍觉得可惜。”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云深也不生气,言行之间十足的豁然,“这南街赚钱的,少我一个不少。”
对他这般大手笔,楚衡没再多提。
当晚,落魄奋进三人组,碰头商量开业前诸多注意事项。
人手、装备尚且齐全,水果订购已安排,偏房里是已经做好的芋圆、珍珠、红豆、花生等小料。
等着第一桶现金还债的楚衡,当即决定先出几个简单易学的单品把店铺支棱起来,等一切进入正规后,再开始招工,进行简单的上手训练。
等王叔、松子两人狠狠畅享一番宏图伟业后,楚衡毫不留情地将两人赶回屋。
顺手将乱丢在桌上的书册归位时,看着摆放在桌角的《西行游记》,楚衡顿了顿身,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浮现白日里看到的画、人。
那截白皙的脖颈。
那张举止奔放的野鸳鸯图。
忽然觉得这本书有些烫手,他随手将那几本书压在上面,遮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
那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诸事皆顺,开张大吉。
清晨,太阳将出未出之际,难得有几分天朗气清。
几个人穿着店服在店里忙。
可闲不住的人,早就围守在饮品店门口。
看热闹的、完全不明所以的、闲着无事凑热闹的,都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等太阳一上来,这片大地的温度就会迅速上升。
这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
或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毕竟中午那会儿,光是坐着就汗流浃背了。
收拾完一切的楚衡,靠在柜台上,看着四周驻足观望的人,今天应该就可以回本了。
一盏茶功夫,送樱桃的小老板提着一箩筐颗颗饱满的樱桃气喘吁吁的赶来:“没耽误您吧?”
“家里听说是送给殿下的,就多收拾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