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梵立在九曲回廊尽头,望着六月飞雪簌簌落在梨树枝头。本该青翠欲滴的叶片裹着冰晶,在日光折射下泛出幽蓝光泽——与苏珩怀缠臂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亲卫周青捧着结冰的麦穗疾步而来,麦芒上凝结的霜花在他掌心簌簌掉落。
"将军,城郊粮仓的存粮全毁了。"周青声音发颤,将冻得发紫的手指递上前,"兄弟们尝过这雪水,说有股松子糖的甜腻味,与南疆'六月寒'毒粉发作时的特征分毫不差。"
沈沐梵捏碎冰穗,碎屑中混着的细小颗粒让他瞳孔骤缩。这种带着琥珀色的糖渣,分明是苏珩怀常揣在袖中的零嘴。昨夜经过西厢房时,他分明听见那人抱着安儿哼唱童谣:"梨花开,故人归..."此刻回想,那调子竟与南疆巫医祭祀时的鼓点严丝合缝。
林晚棠抱着安儿匆匆赶来,婴孩襁褓上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烁。"将军,方才乳娘发现件怪事。"她掀开安儿衣襟,心口处淡青色的梨花纹若隐若现,"这印记遇到苏先生调配的熏香就会发亮,像...像活过来似的。"
九皇子萧景明的朱轮华毂突然碾过青石板,惊起满院寒鸦。这位常年卧病的皇子掀开鲛绡帘,苍白如纸的手指指向梨树:"听闻沈将军府上的六月雪,能养出治咳疾的冰梨?"他身后立着的南疆巫医木桑,脖颈处刺青正是雪中出现的诡异符文。
"殿下说笑了。"沈沐梵按住剑柄,目光如刀般扫过木桑巫杖上的蛇形纹,"府中梨树不过寻常品种,倒是巫医大人这刺青——"他故意停顿,看着木桑袖口滑落的冰碴在地上拼成"蘇"字,"与南疆细作身上的图腾颇有渊源。"
萧景明掩唇轻咳,指缝间渗出靛青色的血,在鲛绡帕上晕开诡异的花痕:"将军可知,冰梨需用至亲之血浇灌?"他突然抓住沈沐梵手腕,冰凉的指尖传来刺骨寒意,"比如...苏先生每日喂给安儿的松子糖里掺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沈沐梵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书房暗格里那封未拆的密信,字迹与苏珩怀琴谱上的批注如出一辙。入夜后,他终于在祠堂逮到正在翻查军饷记录的苏珩怀,冰蚕弦缠着的账本上,赫然画着南疆边境地形图。
"先生深夜翻查三年前的军饷记录,莫不是要替南疆算我军粮草?"沈沐梵的剑尖挑起对方下颌,却见苏珩怀突然轻笑出声。
"将军不也在查我?"苏珩怀从容抽出一卷染血的密函,正是周青晌午呈报的毒粉分析,"南疆的'六月寒'需混入轮回木灰烬——而整个兰枭城,只有将军府的祠堂供着这种木头。"他的目光扫过供桌上的牌位,语气突然变得森冷,"不知将军可还记得,这些牌位背面刻着的往生咒?"
沈沐梵剑锋一抖,挑开对方衣襟,露出锁骨下新添的靛青纹路:"昨日萧景明说,你给安儿的糖里掺了血。"他碾碎从木桑袖中偷得的冰碴,冷笑道,"这上面有轮回木的香气,与你上月打碎的胭脂盒味道一致。"
"将军既然查得这般细..."苏珩怀突然逼近,缠臂金撞上剑刃发出清越鸣响,"可发现你每日饮的安神汤里,也掺着我的血?"他扯开祠堂供桌,底下九百九十九颗冰梨竟拼成冥界往生柱的图腾,每颗梨上都刻着微小的梵文,"每逢你对我起疑,这些梨就会腐烂一颗。"
沈沐梵看着最近那颗开始发黑的冰梨,突然想起今早林晚棠说的话:"安儿昨夜啼哭不止,乳娘哄了许久都没用,直到闻到苏先生的琴声才安静下来。"此刻回想,那琴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五更天,斥候急报南疆突袭。沈沐梵策马赶到城墙时,风雪愈发肆虐。他看见苏珩怀站在箭楼抚琴,冰蚕弦震落的雪沫化作利刃,将攀城的南疆士兵钉在冰墙上。那些人的眉心,全都印着与安儿心口相同的梨花纹。
"现在将军还觉得我是细作么?"苏珩怀抚过断裂的琴弦,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焦尾琴上。沈沐梵突然抓住他渗血的手腕,发现那些血珠落地即凝成仙骨碎片——正与萧景明索要的"药引"一模一样。
回府途中,周青低声禀报:"九皇子带来的巫医在梨树下埋了东西。"沈沐梵挖出青铜匣,里面九百九十九只蛊虫正啃食着带"蘇"字的冰梨。匣底压着星竹大婚时的庚帖,血迹未干的"沈沐梵"三字,赫然是苏珩怀的笔迹。他望着远处将军府的灯火,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这场始于六月飞雪的谜局,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