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加百罗涅八代首领工作了十年,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有些重要信息他居然从没让我知道过——倒确实是与加百罗涅无关的事——关于七的三次方,关于玛雷和彭格列的指环。原来这就是你们理直气壮保有霸权的原因,并且我们也无从挑战你们的权威,因为所有权是由指环自身选择的,所以,让我想想,这基本上就是世袭的了?”
英国人在圆桌边慢条斯理地来回踱步,桌边分别坐着迪诺、罗马里欧、彭格列的首领、岚守和雨守。狱寺几乎就要拍着桌子站起来与她对峙,却被山本按住了肩膀。多利亚纳突然厉声道:“我没有说完。”
房间里沉寂了几秒,接着她柔和了语气又接着说下去:“彭格列指环作为一件用不可共享的资源被掌握在你们手里,百年来所有人都没有异议,那好,我也没有异议。但同盟关系的基础是互利互惠,而你们似乎并不是这么做的,甚至在我们为了保障伊诺千提的人身安全而费尽心思的情况下时时打探他的确切位置。恕我直言,以现在的境况我们即使完全不允许你们与大科学家接触也并不过分,可事实上我们在大科学家不愿见人的情况下甚至充当了你们与他的中间人。眼下杰索家族的一系列行为最直接危害到的是你们,加百罗涅的做法仅仅只是出于长远上的考虑,想要减少我们自身可能会有的损失,而你们却一直指责我们做得不够多。恕我冒昧,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做得不够多?”
对此沢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回应,英国人再次打断了他,在他的椅子后停下了脚步:“我还是没有说完。啊,正好,下面的话我就是要对您说的。我翻阅了记录,您大约是在十年前正式获得了家族首领的继承权,并且是在大家都默认人选将是Xanxus的情况下。当初在所有的同盟家族里,加百罗涅是唯一明确予以您支持的一方,甚至由我们的首领亲自出面。您应该清楚那意味着多大的风险吧?倘若那时您失败了,加百罗涅便等同于直接与所有原本的同盟对立。迪诺不计风险地援助您,站在您那一边,不是市侩地为了从您这儿谋求更多的利益和回报,而是出于对您的信任和期望。我们当然也不会蛮不讲理地要求您达到些遥不可及的期望,但至少您不该辜负加百罗涅多年以来给予的信任和援助,只把我们当做便宜的后勤部门吧?”
她这么说着,双手搭上了沢田的座椅靠背,稍稍向他耳边倾身,在旁人看来便有了点威胁的意味。狱寺微皱起了眉:“你知道,如果你再敢靠近十代目一毫米,我完全有理由射杀你。”
“我知道,谁都不喜欢听真话重话,”多利亚纳毫不在乎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站直了身子,“可要是现在是迪诺站在这儿对您这么说,沢田先生,您也会允许属下这么对他说话吗?”
棕发青年大度地对自家岚守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表情近乎无辜地望向圆桌对面的人:“迪诺先生,格雷小姐说的这些话也是你想对我说的吗?”
他本该在红白脸的戏码里扮演好人角色,这一问题就似乎难办,然而迪诺面不改色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一直是我愿意照顾的师弟,我从未对你有任何不满。今天不过是格雷先生想见你们,所以我就替她约你们见面了。不过既然我们都不否认眼下彼此更该合作,那以我们多年交情,也不妨省掉些拐弯抹角的话。”
沢田赞成地点头:“这点我同意,那就让我们敞开说吧。我和里包恩都认为白兰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行动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接触到基里奥内罗的新首领,想要得到玛雷指环,因此佛罗伦萨一出事我们就尝试着联系基里奥内罗,但一直没能成功,我们的猜测是那边混进了白兰的人。”
“‘得到玛雷指环’,怎么得到?我还以为指环会自主选择所有者,”英国人挑刺道,并不等有人应答就旁若无人地自顾自说了下去,“还是说他就是被指环选中的人?这么看来指环也会选择错误的主人,那在座各位是否也真的有资格?毕竟作为七的三次方的一派持有人,你们不该对可能涉及到这些小玩意儿的事有更高的敏感度吗?怎么还是任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棕发青年的神色看上去全然无害,并未被这番话激怒,但也丝毫不显动摇,他的岚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是选择了克制。在他们中有人回话前,迪诺平静地开口了:“别这么说,格雷先生,我们不是来互相责备的。不过你提醒了我,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如果你没来找我,你或许会成为其中一枚玛雷指环的持有者?”
微皱了一下眉,表情说她并非不曾考虑过这一可能,多利亚纳没有反驳什么:“我可以是。但白兰暂时还没有玛雷指环。”
她的首领继续问道:“如果他有了指环,‘女巫’会成为持有者之一吗?”
“别在彭格列面前提起她。”多利亚纳低声阻止,突然想起些什么的模样,“说起这个,谁还记得八个月前佛罗伦萨被炸毁的医院里曾被看到白兰带走的那个精神科的小鬼?”
……
“姐姐你以前是个芭蕾舞演员?”
“……再也不会是了。”
“为什么?等你的腿好了以后不就可以了吗?至于我呢,我以后想当个美人鱼。当然不是童话里的那种,我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我是指海洋馆里,或是杂技舞台上专门表演的人鱼演员。只要等我的腿治好,我就可以开始练习潜泳了。”
不忍打断小姑娘对梦想的喋喋不休,莉奥诺只能苦笑了一下。她偷偷看过对方的病历本,小丫头叫铃兰,因一场车祸导致双腿瘫痪,后果比她还要更惨烈些,至今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或许一辈子都不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更别提像人鱼那样自如地游泳。而这么比较下来她仿佛就要幸运得多,按医生的说法倘若康复训练顺利那么她过些时候就能重新站立,或许也能不借助医疗器具地顺利行走,只不过是再也不能跳舞。
只不过。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自己脑海中用到的措辞,这不太对,行走舞蹈不过是任何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基础的事,眼下倒成了她满心希冀甚至难以企及的东西。
现在她还无法离开止痛药,事故终究是伤及了骨头和神经,不知错觉与否,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扭曲变形。病房里没有镜子,她只能从窗玻璃上浅得几不可见的倒影中看到自己,接着她便也从倒影中注意到了床头摆放着的大丛花束——来自幸存的同事、朋友,以及少数一些因为舞剧而知晓她的崇拜者追求者。一开始还有更多,她疲于应付,最终她不得不拒绝了所有的探望者以及他们带来的礼物和鲜花。
正当她出神之际,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同病房的小姑娘颇显不满地停止了滔滔不绝,撅起嘴巴望向门口,这回护士带进来了一个白衣白发、笑盈盈的青年,怀里抱着一大束白色的康乃馨。
她想说她不方便见人,但既然对方已经进来,好意不该被轻易回绝,因此莉奥诺只是柔和地对他浅笑了笑。在护士离开后,青年也并没有马上开口介绍自己,这让女孩有点不知所措,她坐着轮椅往前挪了些,又因为对方毫不生分地径直向她走来而后退了半米。最终青年将花束放在了床头,拉来病房里的椅子坐下,仍旧不知疲倦地笑着对女孩说:“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抱歉今天这么唐突地来见你。容我自我介绍,白兰·杰索,是当初推荐你去剧组的人。我很欣赏你,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见面。”
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芬兰姑娘觉得对方明明并没说任何不合适的话,那却像花粉柳絮那样纷纷扬扬地钻进眼睛,因此她只能尽力睁大眼睛以便眼眶能容下更多水汽:“很抱歉让您看到我现在这样,可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对此白发青年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将笑容收起来了些:“不会的。”
“确实会,”莉奥诺终于是忍不住眨了眼,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慌忙抹了几下眼角,仿佛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失态模样般掩住脸,但双手仍不住地颤抖着,“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你不会的,”对方耐心地待她平静下来,用更加不容置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接着他重新恢复了糖度过高的笑,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没有马上递出,而是仿佛自己都没认真看过小纸片上写着什么般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一边倒是流畅地说着,“是这样的,我和一个做医学项目的研究组有很密切的来往,他们的方向就是针对你现在的情况,并且正在招募志愿者,现阶段的安全性已经很高,但还是希望能再多些成功案例。如果你愿意,或者是想要了解更详细的信息再下决定,改天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他将名片递了出去,没看出莉奥诺的犹豫一般,甚至扭头抽空向一旁因为倍受忽视而对他怒目而视的小丫头笑了笑,停顿了片刻,才用近乎诚恳的语气接着说道:“我听过你在酒馆里唱的歌,也看过你在西西里几场巡演时跳的舞,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之一,我欣赏你,很钦佩你只身来到意大利追寻梦想的勇气。这份勇气值得获得更好的结果,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很希望你能永远舞蹈下去。”
芬兰姑娘低头盯着名片,长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她没有马上回答,青年也并不急于得到回复,他站起来,安慰地拍了拍莉奥诺的肩膀。“等你考虑好,随时可以联系我。任何时候,就算是凌晨两点半,我也会乐意听到你的回复,”说完他向病房里的两人分别摆了摆手表示道别,在临出门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折返回铃兰面前,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在被异常不满地拍开手后也依旧不急不恼,“当然,如果这位小小姐想参加这项医学实验,也欢迎联系我。毕竟谁都不希望这么可爱的美人鱼小姐总坐在轮椅上呢。”
……
“基里奥内罗直接切断了与外界一切的联系,好吧,看来他们的新首领并不想见人。不过这次至少彭格列们终于同意去地毯式地找她,顺便召集那七位……你们叫他们什么,‘彩虹之子’?”多利亚纳边走边说,自家首领步子很急,她不得不大步并偶尔夹杂小跑地跟着,“他们最好是像沢田保证的那样,将关于这些事的进展和新消息都全数告知我们。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除了要求伊诺千提向肯尼希和威尔帝提出见面?”
“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想看看当事人的反应。”迪诺没回头地说。他带着罗马里欧和多利亚纳走进了小镇上一家有些年岁了的小旅店,不忘向前台的老先生微笑点头,之后便径直上楼敲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房间的住客一开门就开口抗议道:“你不能一直不让我出去,任由前台的老头一见我下楼就拿□□威胁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去街对面的冰淇淋店买双球杰拉朵。”
“埃里奥,如果你想吃双球的杰拉朵旅店的伙计可以帮你去买,他们和冰淇淋店老板很熟,甚至可以免费多得到一个球。不过现在你有事做了,在那之后,我保证前台的老先生再也不会阻止你出门,”金发首领天使般地冲对方扬了扬嘴角,“我要你联系塔蒂,告诉她,她现在并不安全,如果她愿意,加百罗涅可以给她提供帮助和庇护……”
眼前的这位加利亚诺一听到妹妹被提起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会同意的,塔蒂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告诉她,加百罗涅可以给她提供帮助和庇护,”没有不满于话被打断,迪诺只是加重语气,缓慢而更加清晰地将这半句话重复了一遍,接着他摊开双手,人畜无害地笑了,“以及,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