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哑然失笑,“进攻?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吧!”
钱浅拿起个樱桃砸过去,“笑什么笑!不会说话就闭嘴睡觉,我会尽量保护你,不让虫子把你吃掉的。”
“好好好,我不笑了。”宋十安投降:“那你平日都干些什么?”
“写话……写写画画,”写话本子差点就说出了口,被钱浅硬生生转圜了回来,“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时间罢了。”
宋十安摸摸头上的花环说:“不如,我也给你编个花环吧!”
钱浅惊讶,“你还会干这个?”
宋十安笑笑,“不会,想试试看。”
钱浅扶着宋十安来到花海,在绿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旁坐下,让宋十安等在这,她去摘花。
钱浅哼着曲子,脚步变得轻盈,心情难以抑制的雀跃,不由自主地随着曲调轻轻起舞。
她摘了一把送到宋十安的手里,转而又去摘。
钱浅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反正宋十安看不见,也就不会介意她怪异的舞姿。她开心的垫着脚尖,转着圈,觉得这一世好似还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刻。
瞎跳了一会,发现宋十安好似在看她。
钱浅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才发现花环已经编了个大概。
她递上刚摘的花,感叹不已,“厉害了!我跟绵绵学了好半天,也编不出来。”
宋十安接过,将新的花枝拧着拧着,就神奇地揉进了花环中。随后问道:“可还均匀?”
钱浅点头,“嗯嗯!特别均匀!”
“大小呢?”宋十安抬手摸上她的脸,一路攀附向上摸道头,将花环带到了她的头上。
他的手掌并不很细腻,微微磨砾的触感有些发痒,令钱浅有一瞬颤栗,他触过的皮肤即刻滚烫灼烧起来。
宋十安问:“你刚哼的是什么曲子?”
等了一会不见钱浅回答,宋十安向前伸手:“人呢?”
钱浅回过神,眼疾手快地按下他的手,“啊,在。呃,大小很合适。”
宋十安反手弹了她的手一下,“想什么呢?我是问,你刚才哼的曲子叫什么?”
“哦哦,叫卡农。”钱浅缩回手努力稳住心神。
宋十安疑惑,“卡农?这样好听的曲子,我竟从未听说过。”
钱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悔不迭。于是胡说八道敷衍说:“呃,是一首,农民丰收时随便哼唱的小调。”
“哦?那更该编纂入册,让更多人知道。”宋十安认真地说。
钱浅心说,大哥,版权不能给到大瀚!她只得岔开话题,“不如,我教你跳舞吧!你别老是坐着,动起来对你身体有好处。”
宋十安自嘲道:“跳舞?我这副样子怎么跳?”
“哎呀!舞分很多种,有一些动作并不大,也能陶冶身心。来,我教你!”钱浅不由分说,拉起宋十安,来到一块空旷之地。
钱浅打算教他个简单的交谊舞,无所谓动作标准,什么舞步,她只是想让他动起来,别总是坐着不动。
“喏,你来感受一下……”她抓过宋十安的手放到自己的胯上。
宋十安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这,这于礼不合……”
“哎呀,什么合不合的!这又没有别人,你看不到,不感受着点怎么学?”钱浅再次抓过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胯上,“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还没我一个姑娘爽利!”
感觉到宋十安不再挣扎,钱浅开始了教学,“感受一下,这就是胯骨的转动。这是这条腿在向前、这是向后,这是向右。另一侧也一样,右腿只向右,左腿只向左。每一步之后,另一条腿都随着跟上,去找迈开的那只脚。”
说完,她将宋十安的手拿下来,道:“就这么简单。”
“没了?你莫不是在诓我?”宋十安惊愕,他从没见过如此简单的舞蹈。
钱浅好笑道:“当然不是!这是最初级的,你掌握之后,其他的动作都是以这个为基础演化出来的。”
宋十安想了想,“那这,不就是平时走路?”
钱浅讥笑他,“说得简单,你平时走路有美感吗?”她后退两步让出空间,道:“来,跟着我的口令动作。左前,”
宋十安听话的迈出左腿向前一步,然后不动了。
钱浅啪的拍了一下他的右腿,“我点你穴道了?另一条腿跟上啊!”
“哦哦!”宋十安赶忙跟着动作。
“右后,左左,右前,”钱浅抱着双臂围着他转圈,有些发愁。宋十安倒是挺聪明的,命令分的很清,但是这个腿都不带打弯的,像是……军训?
“太生硬了,你这个膝盖弯曲幅度要大些,”
钱浅想了想,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你感受一下哈,这样向前,是很柔滑的过去,不是直挺挺的迈一步而已。想象一下,柔和的风托着落叶的那种弧度,能懂吗?”
宋十安感受到了钱浅动作的弧度,点点头,“懂了。我习武时,有些招式也需要顺滑的使出去,不难理解。”
钱浅再次放开他,“来,再试试。左左,好,左前,幅度大了点,收一收。步子和动作幅度不要太大,这是一个双人配合舞,你要照顾着些对方,那你的一步跟我的一步肯定不一样大嘛,对吧!”
“来,右后,哎,左前,好!右前,哎,非常好!”钱浅鼓掌走上前,“学得很快嘛!来,手上的动作非常简单,”
她拉起宋十安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上方,宋十安别扭了一下,但也没有挣扎。她又托起他的另一只手,举在半空,拨开了他的手指,将手掌放在了他的手上。
微凉的指尖令宋十安的心跳停顿了半拍,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暧昧的气氛明显扩散开来,钱浅的心也再次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她快速的将另一只手放到宋十安的肩膀上碰了一下,“咳嗯,两个人的姿势就是这样的,你保持这个姿势,再熟悉一下舞步。”
然后她快速闪出来,跳到了一米外,才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张嘴快速呼吸,平复心情。心道:要死了要死了,上辈子跟不下十个异性舞伴跳过舞,也没哪一个是这反应啊!镇定镇定,你是个优秀的舞者,教个学员而已,淡定些,淡定些。
宋十安的心也跳的极快,默默庆幸还好钱浅走开了,不然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异样。他不知道钱浅也背对着自己,也侧了侧身,稍稍的整理了下情绪,然后才开始动作。
蓝天白云下,一片野花正开得灿烂。
一位如玉如仙的男子,在青翠的草地上,姿态文雅的滑着舞步。青草微动,他蒙在眼睛上的丝带被风托起,卷着他一起吹进了钱浅的心里。
即便他眼睛看不见,依旧把人蛊得目眩神晕。
钱浅无法再否认,她心动了。
她希望可以眼前这个温柔和煦,貌美如画的宋十安,就这样一直在一起。
但她十分清晰的认识到,他的衣着谈吐、吃穿用度,必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她若想与他在一起,估计要去参加科考拿取功名了。
这本也没什么,对她来讲不是难事。
但她怕自己不过是他即将溺水时抓住的一块的浮木,日后他终究会回到岸上。也怕自己这块在水中飘荡已久的腐朽之木,会时日不多、即将消散。他的人生并不顺遂,不该再添悲苦横祸了。
“如何?”宋十安一直没有听到钱浅的声音,停下动作发问。
钱浅回过神,宋十安沐浴在阳光下,一脸认真地等待着她的点评。
那温和的气质犹如暖阳驱散了她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整个人忽然就松弛下来。
钱浅心道:既然要接受残酷现实,满怀热情去活,那管它什么结果呢?
“很好。”钱浅上前搭上自己的手,扶上宋十安的肩,“来,跟着我的节奏。左前,啊……”
宋十安踩上了钱浅的脚,又慌张地撤回去。
钱浅看他慌乱的神情,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步子再小一点点就好了。来,左前,嗯左左,很好,左后,呀,是我的错。”
就这么你踩我,我踩你的,磕磕绊绊的,慢慢进入佳境。
“你真的很厉害啊!”
钱浅忍不住夸奖,然后继续说:“其实步子也不是这样死规定的。我用点力带着你,你放松跟着我,感觉一下。感觉到了吗?步子也是可以这样比较随意的滑开,只要你我的节奏有默契,手脚、身形都是灵活多变的。”
宋十安道:“感受到了,你我身形像两只蝴蝶,牵着的手像一根线将他们系在了一起。”
钱浅笑:“还挺有悟性。来,向后展开,放心大胆些,有我在。”
钱浅将他右肩向后推去,他随着那道力向后伸展,左手又感觉有力量将他唤会,于是他就着那道力又转了回来。
宋十安感觉自己浑身轻盈,犹如一只纸鸢,被钱浅一松一紧的拉扯着,身体既可随性的舒展,却又总会回到那个轮盘。
他忍不住感叹:“太奇妙了。”
钱浅与他一起动作,“是你有天赋,我教绵绵足足教了五天,她才勉强不再踩我得脚。”
她随着动作哼起了卡农,“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跟着音乐节奏,两人更加舒展,舞的欢畅淋漓。
兴致正浓时,突然一条蛇闯进两人的舞圈,进入钱浅的视线。
“嗬……”钱浅登时吓得惊呼,乱了动作向后退去。
宋十安习惯了被她的力道带领,随着向前,却踩上了钱浅的脚。
钱浅控制不住身形,向后倒地,本能的抓住了宋十安的衣襟,将他一起带倒。
幸而草地并不很硬,但宋十安结结实实地砸在钱浅身上,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
“你没事吧!”宋十安仓皇转头问,嘴唇蹭过钱浅的耳朵。
钱浅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别样的温热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她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感觉身体突然就没了力气,整个人完全僵住,一动也不动。
宋十安彻底傻了眼,他把钱浅压死了?
“钱浅!你别吓我!”宋十安慌张地去摸她的脸。
钱浅好似被唤醒,突然动作,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把将宋十安掀到一旁,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呼吸,好像快要憋死了。
宋十安又摸过来,“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钱浅连滚带爬地想躲他的手,刚窜出去半个身子,与听到动静停下来昂起头的蛇,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
钱浅尖叫着又缩回去,由于动作太大,额角直接撞到了宋十安的脸上。
宋十安鼻子一酸,立即捂住了脸。
蛇或许也被吓到了,趴回地面窸窸窣窣钻得不见踪影。
钱浅捂着额头,看着宋十安捂着鼻子,眼泪哗哗涌出,温润如玉的形象全然不见。
她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对不起……有一条蛇,可大可长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十安闻言顾不得擦泪,一只手将钱浅捞进怀里护住,另一只手臂大力挥动驱赶,“蛇在哪里?!”
钱浅有些感动,按住他挥舞不停的手臂,“已经吓跑了。”
宋十安这才松口气,抬手摸向钱浅,“撞疼了吧?刚才可有摔到哪里?”
他捋着她的胳膊一路向下,“手脚可还好?”
钱浅看着他红红的鼻子和眼泪,又内疚又好笑,“我没事。”然后伸出手蹭掉他的眼泪,“很疼吧?我太冒失了……”
宋十安轻摇了头,“不疼,只是鼻子有点酸。倒是你,刚才连呼吸声都没有,差点吓死我。”
钱浅心头软成了一滩水。
他怎么能这么好?
他又看不见,明明是被她带倒的,又冒冒失失撞了他的脸,他一句责怪都没有,还要担心她。
宋十安听不见声音,又问:“怎么又不说话了?可是伤到哪了?”
钱浅轻轻道:“脚有点疼。”
宋十安一听,连忙站起身想去摸索盲杖,“我去喊周伯,咱们去医馆!”
钱浅一把拉住他,“别别别,没那么严重。就错了下劲儿,站起来活动活动就没事了。”
宋十安道:“那我背你吧!你告诉我怎么走就是。”
钱浅立即拒绝:“你可别离谱了,我真的没事!”
二人搀扶着走回。
周通正坐在席子上乘凉,见到二人的模样,“哎,怎么了这是?”
宋十安道:“钱浅扭到脚了,周伯你给她看看,可否严重?”
钱浅只得脱了鞋子,亮出脚踝,“你不信问周伯,脚踝不红也不肿,是不是?我说没事,他偏不信。就是劲儿一下没使对,活动活动就好了。”
周通看了看,“看着的确没事儿。”
宋十安摸着接过钱浅的脚,把袜子拿下来,细长的手指捏上了她的脚踝。
钱浅的脸有点烧,想抽走却没能成。
“别动,”宋十安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反驳,“我检查一下骨头。”
周通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游离了一下,年轻人的感情来得也太快了,这可不好。
随即注意到,钱浅脚踝的确不红也不肿,可这脚指头却是又红又肿的呢?他看了一眼冲他摇头的钱浅,又看了一眼宋十安,“啊,没事儿。这两天少走点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宋十安松了口气,“嗯,骨头摸着没什么问题,应该没有大碍。”
钱浅唰地手回了脚,赶紧套上袜套。
宋十安又叮嘱,“这两天还是要注意些,少走路,养一养。”
钱浅嘟囔着穿上鞋,“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苏绵绵睁着迷糊的双眼,“姐姐,你怎么了?”
钱浅赶紧转移话题,“绵绵醒啦?快醒醒盹,去看周伯伯钓的鱼。”
几人又待了半个多时辰,钱浅陪绵绵看周通钓了会儿鱼,就是不再靠近宋十安,周通也就放下心来。小孩子说说闹闹没什么,可不能动真格的,否则夫人定会责怪他的。
完美的一天结束,宋十安连睡前听孙烨念话本子时,都是笑意连连的。
次日早晨,侍从为宋十安束着发。
宋十安喊周通:“周伯,咱们今日给钱浅送些跌打药酒去吧!姑娘家不常受伤,家中怕是没有这些东西。”
周通劝说:“钱姑娘一再说没事,那咱们还是莫要去打扰了。昨日出来一天,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嘛!前日指导表公子的课业,我瞧着表公子想问的东西还挺多的,不若咱们再去看看?”
宋十安有些失落,“哦,也好吧!”
晚上,孙烨读了会子书,宋十安突然不让他读了,拉起他,要教他跳舞。
孙烨哪里学得会,俩人又踩又撞的。
宋十安少见地有些生气,“怎能如此笨拙?我看不见都能学会,你那俩眼珠子是摆设吗?!”
孙烨委屈得不行,“公子您会舞剑,这跳舞和舞剑也没差多少。小的既不会跳舞、也不会舞剑,自然是学不会嘛!”
宋十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怎么会想到教你这么个蠢的,你去吧!”
又一日,江家有亲戚前来拜访他们母子。
江书韵见宋十安近日心情渐好,于是拉他一起见客。
一家人午后在花园喝茶听曲,众人兴致极高,舅母提议让表姊妹表兄弟跳舞、舞剑给大家观赏。
周通听着曲赏着舞,不由想起了那日郊游,他见二人不见,于是找了过去。
当时宋十安正坐在石头上编着花环,钱浅在花海旁翩翩起舞。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舞种,很美很特别,像仙女坠落凡间,即便孤身一人,也会骄傲的发光。
他一时忘形,站在宋十安身边轻轻点评道:“表姑娘这舞很美,但总感觉少了点意境,跟钱浅姑娘那日在花间起舞相比,还是差点意思。”
宋十安连忙追问:“她那日在花间起舞了?”
周通差点忘了,公子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她跳舞来着,连忙找补:“啊,我那会儿见你俩不在,过去看了一眼。就看见她一边采花一边跳了几步。”
宋十安低头浅笑,当时就觉得听她哼曲时有些不自然的喘息声,猜测她是不是在开心地起舞来着。
听周通那样感叹,宋十安忍不住问:“很美吗?”
“啊,就凑合吧!”周通摸摸鼻子,既不能太抹黑人家姑娘,又不能让宋十安想得太美好。“还行。像一只鹅,成了精。”
“呃……?”
这个形容成功的阻断了美好的想象。
宋十安拧起眉间,十分怀疑地喃喃自语:“该不会教我的舞,也是大白鹅左右摇晃、煽动翅膀的模样吧?”
又一日,宋十安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听起来十分不成理由的借口,说钱浅哼过一首极好听的曲子,他必须要记录下来,催着周通又来找了钱浅。
才到钱浅家门口,就听到院里有人弹着古筝,宋十安制止了周通的动作,站在门口如痴如醉地听起来。
钱浅弹奏是《仙剑奇缘》,是她死前MP3里无限循环的曲子。
苏绵绵随着曲子舞动,全然没了平日的软萌,舞姿行止有力,飒爽利落。
一曲完毕,钱浅不满地摇摇头:“绵绵,你最近可真是胖了不少。瞧瞧你这身形,哪里还有丁点儿要御剑飞行的仙气?”
苏绵绵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蹲在钱浅身旁撒娇:“姐姐~”
钱浅狠心道:“别来这套啊,把背挺直了,注意体态。”然后继续絮叨:“爱吃没关系,多练练就……”
院门便被敲响了。
钱浅打开门,宋十安鼓着手掌出现在面前,“精彩!想不到,你的筝竟也弹得这般好!”
周通笑眯眯地看看小脸绯红、满头大汗的绵绵,“哎呀!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还从未见过绵绵姑娘的舞呢!”
苏绵绵神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去洗洗脸落落汗吧!”钱浅给绵绵解围,然后对周通行礼致歉,“周伯见谅,绵绵从不在人前跳。”
周通不懂了,“为何?舞不就是让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