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这日午间,雪也差不多停了。沈景晴昨日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今天依旧是疲惫不堪,左右现下无事,也无什么人来侯府拜年做客,她用了午饭后就去暖阁里头歇下了。柳绿居的几个丫鬟小厮见了,便商量着去院子里打雪仗。
众人打得正欢,忽有一人低声道:“诶,那人不是王大公子房里的人么?怎么现在这会儿失张冒失地往外头跑?”其他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着一个身影出了门。
因着除夕那夜的事,小欢昨日里又跟柳绿居的仆役们交待了务必格外留心王大公子那边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报上来。是以待他走后,这几个玩雪的便议论起来。
“这王大公子莫不是醒了?这人前几日一直守着他家主子,这会儿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这王大公子看着不像好人,要办的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彩云也在里头,她虽平日里跟着小福做事,但也有几分小欢的机敏灵利,且上回小福在王瑜手底下吃了亏,她亦是对王瑜那边十分警觉。彩云脑子转得快,对一道来的小厮道:“贵儿,你瞧瞧跟在他后头,去看看这人是做什么去了。我去王大公子那边打听打听。”
两人皆是手脚伶便的,不一时,便双双都打探完回来了,二人聚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彩云便往沈景晴房里头去了。
彩云进屋时沈景晴才从午觉中醒来,听着彩云将王瑜派人去问官员住所的事情说了。沈景晴还未完全清醒,盯着锦被出神,彩云见她半晌不吭声,又道:“夫人,要不要遣人去盯着王大公子那边?”
“再说吧……”沈景晴想着这王瑜送礼与自己也无甚关系,正要挥手让彩云出去,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昨日的事来,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叫她把刚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又道:“你去叫人盯着那人,若他回来时没打听到地儿,带他来柳绿居便是。”
彩云应了话,之后便一直留神着门口的动静,待到那小厮回来,见他是一副神色郁郁的模样,就知他事情没办成,挂上笑脸便迎上去了,她正是那小厮见到的双髻丫鬟。彩云带着他一路进了柳绿居,路上与这小厮唠了些有的没的,问了不少事出来。原这小厮名唤玢安儿,是王瑜贴身的仆役。
玢安儿随彩云进了柳绿居,就见一梅花围屏在屋里头摆着,屏风后头有烛火,可见影影绰绰的身影,想必那就是沈夫人了。想到自家主子就是遭了沈景晴的毒手才成这般模样,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沈夫人会帮他,只随意行了个礼。可屏风后头的人却好似不在意,只声带笑意叫他坐,还问他会不会写字。
玢安儿不解其意,彩云便解释道:“夫人是想让你把名单写下来,这样也好帮你看,不然只空口说,也不知道谁是谁不是?”
这玢安儿见彩云和善可亲,并不像上回见到的那个见人就骂的厉害丫鬟,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与彩云道:“这是老爷出门前交给公子的,上面写了各位大人的姓名和官衔,叫我们到京城来寻。”
彩云接过看了一眼,道:“早拿出来便是了,这不就便益多啦。”说着便把这纸递与了围屏之后的沈景晴。
沈景晴略略看了一眼纸上所写,上头的确实都是在京官员。而那外头玢安儿好像还是并不十分相信他,道:“沈夫人可都识得上头的各位大人?”
却不想沈景晴很快就出声道:“什么认得不认得的,我也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侯爷与这些大人一同在朝为官,平日里与他们少不了往来,总是知道的。只是你这纸上写的,我乍一看,倒还有几处错漏之处。就譬如你写的这位叶大人,名儿没错,职衔却错了,他前年便不再翰林院供职,而是升任到詹事府了。到时候你和你家主子叫错了名头,可就闹了笑话了。”
前阵子因着林燕飏昏迷,沈景晴也忙着跟侯府里头的这些人斗法,是以对于像昨日柳夫人官人严总宪那样的这段时间新进京的官员不怎么熟悉,但其他人还是略知一二的。
别看侯府现在冷冷清清没客人来,在林燕飏昏迷之前,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踏足侯府的大门的,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沈景晴在那是应酬过不少来侯府的官员。她虽不会主动与他们打交道,但也大概了解他们的情况。
玢安儿听沈景晴说这话时脱口而出,不似作伪,一愣,难道沈景晴是真打算帮忙?在笼子里头听着的林燕飏也是与玢安儿一样的反应,这叶少詹事他认得,圣上无子嗣,自然也无太子,这少詹事每日处理的便是些文书工作,当时还有人艳羡他得了这份闲职呢。沈景晴方才说的职位升迁还真没错。可王瑜除夕做出的那事,沈景晴不伺机报复都不正常,怎会真心实意地帮他?
而沈景晴也不知道旁人心里的想头,她方才边说着边快速的瞟着那纸,目光落定在其中一行,写着“颜浦和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她眸中一凝,便有了个主意,又问道:“这位考功司的颜主事与你们家老爷是什么关系,你可晓得?”
玢安儿想了想,答道:“老爷在念书时就跟颜大人是同窗,后来科举也是同年。”
沈景晴点点头,道:“你们老爷既有吏部的人是旧识,那这事便好办了,你们记得多下些功夫。”考功清吏司管的是官员官吏考课,黜陟之事,如若此人能帮忙,那对于王知县所思所患可谓是对症下药。
玢安儿不想沈景晴能说出这么掏心窝的话来,这会儿心下已经有几分确信沈景晴是真心帮忙了。而林燕飏却急了,难道沈景晴真要教这王瑜去买官鬻爵,那怎么能成呢?他一急,便又开始在笼子里头大叫了。
沈景晴却只瞥了一眼急躁的鸟儿,就继续对屏风外头道:“你且在这儿等着吧,我叫人拿了这些大人从前的拜帖来瞧一瞧,把各位的居所都给你仔细地写上,你也好上你主子那头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