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什么声这么吵?”赵氏眉头紧皱,田妈妈正在给她按着头,自从林青云被流放之后,赵氏的头风便发作得更厉害了,平日里是一点响动也听不得。
田妈妈答道:“是青州府的钧公子正闹腾呢,听人来信说,是柳绿居那边往青州府告了一状,说是他要蓄意要害钰哥儿,落后青州府又查出来都是他姨娘的张主,便送官府里去了,叫人打板子给打残了,他气不过,取了挽手儿就往柳绿居里头闯,说要替他姨娘给打回来,杀鸡扯脖的。柳绿居那头哪里能让他这么横冲直撞闯进去,连门儿都没莫着,就又叫人给押回来了。”
“真打残了?”赵氏转头问田妈妈。
田妈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千真万确,我们留在青州府那边的人也这么说的,那花姨娘在官府里头挨了板子,接回来时小命都去了半条,腿上没见着一块好肉,说是连筋骨都打断了,以后下地站着都难。”
“把亲娘打成这样了,这钧哥儿怕是心里要恨毒了沈氏了,”赵氏说着却笑了起来,道:“你去把他叫进来。”
田妈妈应了声,不一时便把衣冠不整地林承钧带过来了,因着方才被柳绿居的人来回押了两趟,他这会儿是头发被扯出来,衣裳也歪了,好不狼狈。他见了赵氏,本是有些心里发虚,虽说沈景晴把他姨娘害成了那样,可坏事他也是实打实的干了,那青苔确实是他故意铺在那里的。沈景晴这会儿发现了他的心思,也不知还会不会让他继续在侯府住着。然赵氏先前是信任他,可也许还是更看重林承钰一些,要是赵氏都不肯把自己留在侯府,那更别说什么爵位了。届时他就真是没指望了,只能回青州府去,一辈子在吴氏手底下过活。
想到这里,林承钧毫不犹豫地便跪下了,眼里还蓄上了泪,朝赵氏道:“太夫人,我错了,我那日真不是有意要把青苔铺在水边的害钰哥儿掉下去的,我只是想着钰哥儿身子本就弱,若是喂鱼时再磕着绊着便不好哦,就找了些青苔铺在那里,若是万一他摔着了,也好有个东西垫着,不至于磕伤。可没想到青苔湿滑,叫墨童儿不小心把钰哥儿推水里去了,我那日实在是着急上头,只顾着罚墨童儿,没想起这桩事来,方才婶婶一说,我才知我竟才是害了钰哥儿的罪人。”
赵氏听了这话,神色动容,叹了口气,朝林承钧招招手,叫他到自己面前来,细细整理了他散乱的头发,道:“瞧你这鼻儿乌,嘴儿黑的,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林承钧抬起头,问道:“太夫人不相信我说的吗?”
“你说的这样诚恳,我怎会不信,只是你好心办了坏事,让钰哥儿遭了好大的罪,你婶婶怪你,也没做错……”赵氏似乎是有些为难。
林承钧听赵氏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打算维护他,心中愈发焦急,道:“太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今日知道是我的过犯,便后悔不已,不仅害了钰哥儿,更累及了在青州的姨娘,她送我来京城,盼着我能在太夫人跟前尽孝,也在京城多多长些本领,日后有长进,若我就这么回去了,我哪有脸见姨娘……”林承钧说着,竟然是两行泪留下来。
赵氏见状,唉了一声,道:“你是个男子汉,如何又哭了起来。我知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也是不易,但你婶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虽说是无心的,可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有意的。你想留在京城多学些本事,我是知道的。要不这样,我带你和钰哥儿往柳绿居走一趟,你好生给钰哥儿道个歉赔不是,把事儿说开了,再说留在京城之事,你婶婶也一样会体谅你的心的。”
林承钧一听自己还要跟林承钰那个小鬼道歉,心中自是不情愿。这林承钧本就不该同自己来争抢这个爵位,落水了也是活该,之后还不肯老老实实回青州去,日日在自己跟前碍眼,偏生那沈氏还护他护得紧。
但为了继续留在侯府,林承钧只能咬牙答应了,赵氏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替他擦了泪,扶他起身,道:“好孩子,你是个知错能改的。老侯爷生前征战沙场,难免伤筋动骨,所以侯府里也常备了药,我一会儿叫人包好给你一些,你寄回青州去,给你姨娘用,用上不说腿脚恢复如初,少说也能有个从前的十之七八。”
林承钧听此,是大喜过望,又跪下给赵氏磕头,道:“太夫人,侯府里您对我最好,您的恩我记下来,来日一定报答您!”这回他说的话倒是真情实感,毕竟他来侯府在沈景晴处是屡屡碰壁,但赵氏却帮他许多,方才心中因着赵氏要他去道歉的一点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赵氏只是笑笑,道:“我不求你的报答,你快去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我带你和钰哥儿去柳绿居。”
待把人送走,田妈妈笑着对赵氏道:“如此一来,这钧公子往后在侯府便只能仰赖您了。”
赵氏的眉宇比方才舒展许多,道:“拯溺救焚,这回帮他一把,才能叫他知道这侯府里谁才是能真正助他的人,把这把刀磨利,以后对付柳绿居那位少不了他。”
……
沈景晴这边是忙碌得很,尤其是林青竹这家伙来了之后,初见是觉得他乖巧可爱,可待久了才发现这孩子是满肚子鬼点子,第一天来给她的鸟染上色就不提了,之后更是恨不得闹得鸡飞狗跳,任谁也管不住。姜氏送他来时还带了一摞书,嘱咐沈景晴一定要叫他日日读,可他性子跳脱,根本就坐不住,沈景晴也不能拿棍子威逼他学,便只能放任自流了。
方才又出了林承钧这档事,沈景晴才知这他这打得是什么主意,竟又是一个想着侯府爵位的人来了,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
沈景晴正发着愁,却听到外边的人通传说赵氏带着两个孩子亲自来了,说是林承钧已经悔过,希望能向沈景晴道歉。
小欢听这话就觉得不对,道:“夫人,这钧公子方才是喊打喊杀的,还要拿挽手儿进来抽人,怎么这会儿就愿意好生来道歉了。我不信他方才说的那些想头太夫人会不知,这会儿还带着人来,说不定又是想出什么法儿来坑害夫人了。才走了二爷这一个小的,又接一个更小的来。”
林燕飏听了这话却并不很认同,赵氏虽然有林青云这个儿子,却也并不能代表他们就是一丘之貉。赵氏虽说是他的继母,可从未短过他这个继子的吃穿,甚至比她亲儿子林青云用的还好,平日里对他的教养也同林青云一般不差,侯府里人人都说她对自己就差一个亲儿子的名分了,就连父亲过世前,也嘱咐他一定要好好赡养赵氏,让她安享晚年。
正是因为赵氏这种过分柔顺的性格,才会管不住林青云。而这回,她因为身边孤寂便接了两个孩子过来,肯定又是被人利用了。想给他当儿子的林承钧搞不好就是想把赵氏当成垫脚的,在侯府里立足,先骗得她的欢心,再叫赵氏来沈景晴这边说和。
“嘎,嘎,嘎!”想到这儿,站在案几上的林燕飏叫了几声,他希望沈景晴不要误会赵氏,她多半是被林承钧给骗了。
林燕飏才刚叫几声,就被沈景晴一把捏住了喙,他着急地摆头,想把沈景晴的手甩开,可沈景晴却起身把他关进了鸟笼里,又对小欢道:“请他们几个进来,再点几盏茶。”她这么说,不是因为不认同小欢得话,而是她觉得,做事还需斩草除根,处置了一个林承钧,赵氏还会弄出其他的人来,倒不如顺着赵氏的意来,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小欢得了令便出去了,不一时,青松院来的一大两小便进来了,赵氏入座,开门见山道:“大郎媳妇,我方才听钧哥儿说了上回之事,你说不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好的。不过钧哥儿现已经悔改,你且听他解释解释。”
林承钧经历了方才那一遭,为了留在侯府的愿望,此时是十分能屈能伸了,从善如流就跪下恳切道:“婶婶,我已经知错了,方才我是太害怕了,知道是自己害了钰哥儿,所以不敢认,但太夫人点醒了我,我要向您说清楚。”接着,他又把在赵氏那里找的借口又说了一遍,说完,还不等沈景晴答话,他就又走到了林承钰的跟前,红着眼道:“钰哥儿,是我做错了,是我害了你……”林承钧说着,又开始扇自己巴掌。林承钰没见过这他这样,心中有些害怕,吓得往回缩了缩。
沈景晴见状,示意小欢上前拦下林承钧的动作,赵氏却开口道:“大郎媳妇儿,你看他这样是真心知错了,我也是喜欢着孩子,能不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叫他在侯府多留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