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李衔久拜见公主,公主万福。”
“起来吧,不必拘礼。”
沈凝匆匆应了声,就又转过身吩咐碧秋先将包袱在马车上放置妥当。
将一切收拾完全,沈凝这才又轻轻唤了李衔久一声:“李将军,本宫这儿都已收拾妥当了。”
“是,公主。”
随着李衔久的这次回话,沈凝才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刚才出来因着急放置好所带东西的缘故,沈凝一心都扑在上面,也就没注意到这李副将的模样。
这下沈凝才注意到。
这李副将带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得远的缘故,沈凝感觉这李副将的面具就像深深嵌入了他的脸颊一般。
十分贴合,仿佛他生来就长成这个模样似的。
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唯余脖子那块,可是那块肌肤也被狰狞的伤疤而整个覆盖了。
隐隐约约可以察觉这疤痕顺着脖子朝下蔓延,只不过脖子以下都被衣物遮挡住了。
沈凝心里一惊,眼中不受控般闪过一丝黯淡和心疼。
她不由得想起幼时,她阿爹每每凯旋,身上也必定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新伤叠着旧伤,永不见好。
沈凝思及此,不忍心再多看,赶忙收回自己的视线,朝着李衔久福了福:“这一路上应该要麻烦李将军了。”
“公主言重了,这一切都是臣分内之事。”
江鸣谦一边回着话,一边用余光瞧着沈凝的反应。
自这次两人再相逢,沈凝看他的眼神,多数时都是害怕和惶恐。
他已有许久未曾见过沈凝表露出除此以外的其他情绪了。
没想到今个儿借着别人的身份,倒又看见了沈凝流露出这种心疼的表情。
就像沈凝幼时,每每都会因为他受的任何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而心疼担心许久。
江鸣谦思及此不禁自嘲般笑了声,如今他们两人到这一步不都是他算到的和一手造成的吗。
如今他又在矫情个什么劲呢?
这么想着,江鸣谦斜过眼瞥了他身边的手下一眼,手下立刻应了声,将马扎摆放整齐。
看着一切准备妥当,江鸣谦才又对着沈凝道:“公主,请上马车吧。”
“好。”
一上马车,碧秋就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惊奇地对着沈凝道。
“公主,那位李将军的面具也太吓人了吧,他现如今又不是在战场上,他为什么还要带着如此吓人的面具呢?”
“本宫也不知,可能他自有他的考量吧。”
沈凝轻轻应了声,然后就垂眸望着碧秋和她交叠在一起的手发呆,不想再多说的模样。
碧秋知道自家公主最近心里埋了太多事,所以也没再多说。
过了好一会儿,碧秋才又听见沈凝问了句。
“本宫写好的书信,可记得转交给驸马了?”
“公主放心,奴婢交给莲儿去办了,她是个细心的人,公主安心。”
“那就好。”
沈凝应了声,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朝外望去。
估摸着,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
按照计划,他们要赶到梁县再稍作修整,所以估摸着还得再走约莫两个时辰。
这么想着沈凝决定闭着眼睛小眯一会儿,这会儿歇息一会儿,待会儿到梁县她就不歇息了。
为梁夫人祈福用的经幡她想在这两天抓紧绣完,本来也没多少东西,这两天抓点紧很快就能绣完,要不是因为在这马车上太过颠簸了,沈凝都想现在就开始绣了。
这么想着,沈凝嘱咐了碧秋一声,“本宫先睡会儿,有什么事你喊醒本宫就是。”
“是公主。”碧秋应了声,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她袖子里摸出来一个香囊,“公主将这个握在手心,可凝神静气。”
“好。”
……
沈凝是被耳边尖锐的叫喊声给惊醒的,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廓尖叫一般,尖锐的声音过后,耳边就旋绕起嗡嗡声,紧接着耳朵就像针扎一样疼。
这痛意致使沈凝瞬间清醒,沈凝猛地睁开眼睛,可当她睁开眼后,却什么也看不真切,眼前一片虚无。
沈凝愣了一瞬,忙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还不等她搞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也没等她眼前恢复清明,她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沈凝心里一惊,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朝着周围摸过去,想先暂时抓住什么东西来勉强稳住身形。
可摸了半天摸了个空,沈凝还是不受控般朝着一侧倒去,然后下一秒她的脑袋重重撞在马车内壁。
沈凝被撞的头晕眼花,可她的大脑却异常兴奋和清明,而且因着暂时看不太到的缘故,她其他感观也变得异常清晰。
她能听见外面的呐喊声,刀剑交击声,还有一阵阵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
沈凝能感知到自己还身处在马车中,她整个人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翻转,被撞的七荤八素。
在这种场景下,沈凝的所有自救动作都是徒劳,沈凝被强大的力推动着动作,紧接着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沈凝感觉自己随着马车,整个腾空了。
沈凝有些绝望般闭上了眼,看这样子,马车竟是颠簸到了悬崖边,这么戏剧性的事就如此真实的落在她的身上。
沈凝动弹不得,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现在她挪动哪怕一分一毫,都会万劫不复。
就在沈凝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时……她从醒过后一直一片漆黑的眼前,忽然透进来一丝光。
有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抓住了她的手。
抓着她的那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沈凝的手指都被他捏的发麻,求生的本能迫使沈凝也快速回握了过去,抓紧了那人的手。
可很快沈凝还是发现,她的力气在逐渐流失,如果再长此以往下去,没准抓着她的那人也会被她拽下去。
不行,她出事了没关系,不能连累别人。这么想着沈凝用自己的残余力气,大声道。
“放手吧,快点放手,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有危险,快放手啊。”
沈凝眼前看不清,她忘不见是谁抓着她,她只能听见那人的闷哼声在她头顶响起。
还有就是,抓着她的这人,发抖的厉害。
很快沈凝就感觉有什么液体砸在她的脸上,她脸上一阵阵的温热,就在这时,抓着她的那人怒吼一声,沈凝只感觉自己随着一个惯性的力……然后重重砸进了那人的怀里。
沈凝听见那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在发抖,然后不知怎的,忽然发狠般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使她动弹不得,在她头顶喃喃自语:“我来迟了,我又来迟了。”
而沈凝这时也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李衔久。
虽说在生死面前人的情绪会被放大,可沈凝还是被李衔久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也就短短一瞬,李衔久很快就松开了环抱着沈凝的双手:“臣该死,臣逾矩了,刚才情绪失控是因为臣想起了臣被山匪绞杀的妹妹,一时情难自控。”
原来如此。
沈凝心里闪过了然,“无事。还得感谢李将军救下本宫,李将军你有没有什么事?现在可还一切安好?怎么这儿就咋们俩个人的样子,其他人呢?她们可还安全?”
沈凝说到最后,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最后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声音抖个不停。
“臣无事,劳公主关心。其他人也不用担心,臣的手下保护着公主的贴身丫鬟,公主可以放心,那些人是冲着臣来的,所以她们无碍,倒是臣连累了公主,臣该死。”
“世事难料,又怎么能怪你。”
知道碧秋应该无碍,沈凝终于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从刚才起一直一片模糊的眼睛,也终于恢复清明。
沈凝这才得以看清面前的李衔久。
他的长袍整个被鲜血浸透了,肩膀被剑射了个对穿,胸口处也不知伤在了哪儿,鲜血喷薄而出,流个没完。
鲜血顺着袖口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沈凝望着晕开的血,忽的想到刚才落在她脸颊上的那几滴温热。
沈凝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你在流血。”
沈凝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就朝着四周望了一圈,“咋们先去那边歇息会儿,我想办法给你止血好不好。”
沈凝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知怎的,她有种深深地无力感,和她幼时和哥哥一起逃命,却只能看着哥哥烦忧,不能为他分忧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臣无事。”
沈凝看着李衔久很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在沈凝准备接着开口劝李衔久稍事休息时,忽的从山野中窜出来一群人,将两人围了起来。
然后又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他冷笑着看着李衔久。
“李将军,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武功还是这么厉害,我养了那么久的死士,竟也被你绞杀在此,不过可惜了,我今个儿做了万全的准备,为的就是要你的命。”
说着领头这人冷笑一声,朝着他的手下一声令下:“都听好了,谁能取下这人的首级,赏黄金万两!”
“老大,那个女人呢?”
“女人,哼,活捉,今晚给咋们兄弟开开荤!”
江凝谦原本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这群人,直至他听见这人的最后一句话。
从来面上都不将情绪表露丝毫的江鸣谦,此刻猛地变了脸色。
“找死!”
江鸣谦看着这群人远远地朝着自己冲过来,嘲讽一笑,然后斜过眼望着沈凝,望住她眸子里的无措,然后伸手拽住她腰间绑着荷包的带子……
将人拽到了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