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好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热浪。
流光站在坚硬的黑色石块上,刚刚在深海中残留的湿气好像瞬间蒸发掉,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糊在了脸上,她竟然站在一座火山前。
穹顶蜿蜒而下的一道道裂缝中,闪着诡异的红。流光下意识后退,摸了摸大腿,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阿黎看在眼里。
末世,火山对人类是个可怕的存在。由于人类大肆破坏自然环境,对能源的过分掠夺,导致地球的热平衡受到了破坏。火山无时无刻不在喷射着焰火。
阿黎安抚她,“这是死火山。也就是说,在短期之内,它应该不会喷发的。”
流光点头,表示相信阿黎。虽然不知潜意识里的那股恐惧从何而来,但如今,她比较愿意相信阿黎。
毕竟,他何必去骗一个将死之人呢。
“阿黎啊,你还有什么超能力?”流光问。
流光知道,阿黎与她不同。她也许真的都会死,但阿黎不一定。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来,流光算是真的白活了,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阿黎闻言,笑话她,“超能力?我不是会变身的小魔仙,也不是乐于助人的超人,更不是什么善良无害的天使。”
“我是……”阿黎沉默着,似乎也在思考,自己到底算什么东西。
流光也不说话,就安静的等着阿黎说出后半句,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攻击力。
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不好的画面,平静的双眸突然变得冷漠,“如果我是恶魔呢?对你好只是为了与你签订契约,然后推你下地狱的那种……坏人呢?”
阿黎紧紧盯着她,仿佛想要从她的双眸中看到另一个人。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流光依旧是那是个期待的眼神。听到他的回答,也不愤怒,反而调侃道,“那阿黎你真是个奸商!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压榨我。”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后还锤了他一拳,一蹦一蹦地跑到远处,还摆了个鬼脸。
两人的距离被流光拉得远了,她几乎看不清阿黎的脸了。
她边后退边嘚瑟着,突然发觉面前的人不见了,接着,后背就撞进一个人的胸膛。
她回头,阿黎的脸近在咫尺。
流光呼吸一滞,阿黎温热的呼吸就撒在她发顶,有些痒,但她好像被阿黎施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感觉自己被定住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不假,这个想法刚刚在脑海中冒出来,流光的手就已虚虚碰到阿黎的鼻尖。
周围的景色开始极速变化。从原始森林,广袤戈壁,到沙滩小岛……任由风景怎么变化,景色中的两人却丝毫未动。只是一人指尖有些颤抖,一人……肆意变化的场景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慌。
最终,他们停在了雪山之顶。
还是阿黎先开的口,“我想,你也许没见过雪山。”
流光的确没见过,她扑通一下坐到地上玩起雪了,反倒是阿黎,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流光朝他扔了个雪球,被他闪开了。她又团了个雪球,还未扔出去,指着阿黎说,“你不许耍赖!不许用你那个什么……天使啊还是魔鬼的超能力!”
“好。”
流光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把雪球扔过去,费了她全身的力气,想着一击必中,可还是被阿黎轻松的躲开了。
好吧。
流光认命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眼光居然那么好,一醒来,就赖上了这个各方面都很超标的男人。
两人一个不厌其烦地团雪球扔雪球,一个满山跑躲过连环轰击,一来一回,折腾了半天。
刚刚还想着“不要浪费生命”的流光,却在一来一回的玩闹中,将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她感觉有些累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说她真的要死了,这个世界要收回送给她的人生体验卡了。
她跑着的步伐,慢慢变为走,最后,停了下来。
阿黎回头,就看到流光卸了力地直挺挺地倒在雪上的一幕。
在她倒下的瞬间,他仿佛连心跳都静止了。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流光身旁,仿佛这一刻,心跳才恢复跳动,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流光:“你刚刚’嗖‘的一下飞到我旁边的时候,我感觉到有风哎!之前可没发现。”
阿黎听出了流光是在逗弄他,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流光:“阿黎,带我去最后一个地方。”
“去哪?”
“流光花海。”
阿黎一言不发,捂住流光的眼睛,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阿黎的一双脚和遍地的蓝色花朵。
一如,她刚刚醒来的模样。
她湿润了眼眶,“像是梦一样。醒来时在这里,只觉得迷茫;等快死了再到这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不见了。想到我短短的一天里,有惊慌,有好奇,有恐惧,有欢乐,也有遗憾。对大自然有敬畏,对往生族有敬仰……也算精彩!人生啊,还真是大梦一场。
她的目光移向阿黎,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阿黎见过很多双眼睛,或有猜忌或有爱意,可从未见过,她这样纯净的。你的目光看过去,她只会反射出你的模样,或丑陋或和蔼,她只做一面公平的镜子。
她在阿黎腿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揪一朵流光花放在鼻子前,闻着它淡淡的花香,“我做了个好梦,最要谢谢阿黎你了。”
她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没力气再睁开了。
“阿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黎,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啊?你对我真好。”
“阿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黎,谢谢……”
流光话还未说完,她的身躯已然化身点点星光,一阵风过,或许飘到海里,或许落入土中。
阿黎一直没理她,她有点郁闷,在她消失之前,她好像听到阿黎说了句什么,她仔细想听,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阿黎感受着腿间的重量越来越轻,后来,连一丝温度都感受不到了。只能看到腿上的一小朵流光花,他犹豫了一会儿,轻柔地捻起它,放进了兜里。
他明明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可他还是坐在花海中,久久不愿起身。
他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流光说他是天使,可他不是;流光说他是个大好人,他应该也不算;流光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轻轻叹了一声气。
等到太阳都升起来了,阿黎终于缓缓起身,站起身时,他朝着黑暗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极缓。
却又仿佛带着永别的坚定,仿佛,永不会再踏足这片流光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