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月怎么也没能想到，刚刚还在严肃怒斥他的指挥官，此刻竟会平静地问他一句，“你来之前吃饭了吗？”

瞬月又不知如何作答了。他准备逃出旭日的时候还是下午，规划好逃跑路线后，又与旭日的警卫纠缠了半天，最后一边走一边问路，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哪有时间想吃饭的事。

辛野听身旁的人又没有了声音，没再询问他，推门就进去了。

面馆内除那对母女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看他样子应该是吃完饭了，但是却不离开，举着手机骂骂咧咧得与人通话，他的声音几乎盖住了这里所有声音，连同辛野和瞬月推门进来的声音也被掩盖住。

辛野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什么都没做，没叫服务员也没翻看菜单，只是盯着对面那桌母女看。

刚才在窗外的时候，她就在看。这一对母女桌上摆着一角蛋糕，上面点燃了一根细细的烛火，少女双手合十，母亲面容慈祥。

很和谐的一幅画面，却是她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常理来讲，失去双亲的人，应该会对这样的画面感到动容或心酸，可她对亲情的概念太模糊，她只觉得好奇。

＊

辛野的听力是极好的，哪怕是在那名男子喋喋不休的叫喊中，她也能分辨出那对母女谈话的内容。

她听见那位母亲说，“小乖，原谅妈妈买不起精美的蛋糕和礼物送给你……”

懂事可爱的女孩说，“妈妈不用说对不起，长寿面也很好！小乖吃了长寿面，会永远健康快乐！”

……

另一面等待良久的瞬月，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辛野，看她有什么想吃的，可辛野却先他一步开口问道，“长寿面是什么？”

瞬月沿着辛野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一对温馨的母女，不知怎的，他有些隐隐心痛，可淡淡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他回答，“长寿面啊……和普通的面条区别不大，唯一一点就是，长寿面是由一根很长的面条做成的。最特别的其实是它的寓意，吃长寿面的时候，要一口气吃完不能咬断，意味着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因此，取名为长寿面。”

瞬月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他现在所拥有的的记忆中，是绝对不会有与长寿面相关的，可他几乎是下意识间，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段话。

“那我点一碗长寿面吃。”辛野说完便要唤正在前台休憩的服务员。

瞬月笑着拦下她，“辛野，长寿面是给过生日的人吃的。”

“生日”吗？

这个词离辛野太遥远了。一个自小就被抛弃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何时降临这个将她抛弃的世界的？

辛野瞪着瞬月，言语尖锐，“这算什么道理？难道我没有生日就不能吃了吗？区区一碗面条？”

……

瞬月拦下辛野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

一时之间，她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聒噪的中年男子，也惊醒了前台的服务员，她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以为他们是正在吵架的一对小情侣。

真是怪了，辛野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想来实在没道理，便主动开口，缓解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她问瞬月“那你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瞬月完全没有介意辛野突如其来的情绪，听到她问话，笑着做出回答，“你知道的，我忘记了。”

辛野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她差点忘了，瞬月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想起往日，“瞬月，你来旭日有多久了？”

瞬月眼睛闪烁星光，眸中闪动的光，与他刚到Y&z找到她时一般亮，他的语气极其柔和，“到今天为止，整整一年。”

辛野眼睑微动，竟没想到，她口中那一批新兵，到旭日也有整整一年了。一切都发生在一朝一夕之间，转眼间，就度过了如此多朝夕。

辛野点了点头，想到瞬月和她一样没有生日，就生出了些同情，思量间对他说，“那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给你点一碗长寿面。”

瞬月的眼眶有些微红，脑中思绪翻涌，心潮澎湃。

辛野的声音在他听来是极轻、极温柔的，尽管常人听不出丝毫差别。

可他走向这一天，用了整整一年。

她见到他的第一面，问他叫什么名字，从此，他从编号0512变成了瞬月；她用无问之枪保护了他一次，从此，他便学会了用枪自保。

她让他重生，她也终于为他庆生。

那碗长寿面端上来的时候，瞬月只敢埋下头吃，不敢让辛野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

辛野搅动着自己面前的清汤面，没什么胃口，也没心思吃，只望着窗外发呆，却恰好看见闪电照亮天空的一瞬，就像是给这个夜晚按下了快门，然后留下一张影像。

刚才只是有些起风，而现在是真的要下雨了。

辛野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问出了瞬月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瞬月闻言，咬断了口中的面条，长寿面，他还是没有一次吃完。

他端坐起来，深呼吸一口，紧张地聆听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终于攒够勇气，颤巍巍地开口，“辛野，今天是我来到旭日的第一年，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瞬月诞生的第一年，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辛野，“只要瞬月在一天，就会追随辛野一天，这么想着，我就来了。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脑中一直回想起自己刚来旭日的那段时光。说实话挺灰暗的，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作为一个异能者，却连最基本的异能激发都做不到。旭日的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可只有辛野，你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你，我才叫瞬月；因为你，才有了瞬月。”

嘟嘟——

在瞬月说话的同时，辛野耳中的通讯器响起刺耳的蜂鸣声，在几声嘶嘶啦啦的信号连接声过后，影绥那道阴沉低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你见到瞬月了吗？他应该从旭日逃走去找你了。猜猜看，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辛野对影绥这段话没感到意外，没有立刻回答影绥，也没有急着挂断通讯，仍在等着听瞬月未说完的话。

至于他为什么要来找她，怎么知道她在哪的，她也正在问瞬月本人。

“辛野……”瞬月犹犹豫豫的叫她，她歪了下头，应着。

面馆内温柔的暖光灯下，辛野的面庞显得柔和许多，瞬月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见神色紧张的自己。

通讯器中影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查了近日内和你相关的监控，但却有一条和你无关——核心研究室的监控。”

辛野盯着瞬月看的眼神慢慢变冷，瞳孔颤抖间，变得疏离而警惕。

而瞬月未有丝毫察觉，双手在腿上来回磨蹭，眼帘落下的瞬间，他将未说完的话说完，“我喜欢你。”

“辛野，我喜欢你。”

什么人会看核心研究室的监控？

那里的监控上一次被翻看，还是在“羽化”试剂被窃的那一次，旭日研究院内部出现谍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