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慕秋声才十二岁，由于慕父慕母一直忙于工作，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下午还暖阳高照的天空，一到夜里突然刮起了风，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

硕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在窗户上，像不会疲倦的密集鼓点。他心不在焉地看完手中的课外书，正准备睡觉，玄关传来动静。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爸爸妈妈回来了！”

出现在客厅的却不止他最熟悉的两位大人，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只到妈妈的腰部，穿着粉色的洋裙，一只手被妈妈牵着，看向他的时候，安静的像一幅画。

“声声，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江女士略带责备地看向他，“快进去穿鞋。”

慕秋声脚趾缩了缩。

慕均将外套脱掉挂在一边，转头就见老婆教育儿子，他上前一把抱起慕秋声，朗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怕冻脚，但儿子你还小哦，容易着凉。”

“爸爸，”慕秋声搂住大人的脖子，开心地笑起来，“我知道了。”

江阅表情一松，有些忍俊不禁。

“正好，声声来认识一下甜甜，”江阅将女孩牵到前面，“以后她跟我们就是一家人。”

慕秋声眨了眨眼，他这才发现，原来女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就是哥哥，要好好跟妹妹相处，知道吗？”慕均在他耳边道，“快叫妹妹。”

慕秋声没有说话，他心中一阵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他看着母亲握住女孩的手，迟迟不愿意开口。

他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妹妹？

根本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

当时的慕秋声不知道心底抗拒的来源，后来才想明白，大概是本来就很少的关注和爱护，不想要多一个人来分。

他不开口，场面一时便有些尴尬。

慕父慕母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下去，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不语的女孩突然开口，嗓音稚嫩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慕秋声看着女孩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眸和白嫩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心脏好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不止是他，大人也是一脸惊讶，江阅瞧着两个小家伙，有些欣慰地看向丈夫，“甜甜居然会主动说话，看来她很喜欢声声。”

慕父点头，“嗯，这下可以放心了，以后我们不在家，两个孩子可以做个伴。”

当时的慕秋声没有在意这句话，只是回房间的时候，身后多一个小尾巴。他不知道她跟进来做什么，于是自顾自地爬上了床。

然而紧接着，慕甜甜也有样学样，踢掉鞋子，不打一声招呼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你干什么？”慕秋声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内向妹妹会这么大胆。

慕甜甜躺在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的咕哝声。

“……”

慕秋声整个人都僵住了，顿时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那一晚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记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小女孩还抱着自己的手臂，软软糯糯的一团，看起来很早就醒了。

她安静地看着他，轻轻喊他：“哥哥。”

慕秋声就这样多了一个妹妹。

-

全部收拾好已经晚上八点了，慕秋声坐在书桌前拿出作业，高中的课程对他而言没有多大难度，只是几门课写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他打算额外做几道数学大题，半途觉得有些口渴，便拿起一边的杯子去倒水。

起身时他视线落到床上，一顿，台灯的光线温暖，小女孩安静地和阖着眼，睡颜乖巧，他嘴角微弯，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三秒后，床上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哪有半分睡意。

他到底什么时候上来睡觉。慕甜甜皱了皱眉。

一只粉色的触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不满地在椅子上拍了拍，又扒拉了一下桌上的一推书本，在门外脚步声渐近时，偷偷缩了回来。

慕甜甜闭着眼睛，感受到慕秋声坐回了书桌前，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簌簌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她微微掀开眼皮，见到少年低着头，但腰背笔直，棉质的睡衣轻薄领口宽大，白瓷般的后颈因为背光，更显得光洁无暇。

被子隆起，里面好似有东西在起伏耸动。

片刻后一只粉色的触手伸了出来，更多的触手挤在被子边缘跃跃欲试，不停地探出一小截。

而那个幸运的家伙正悄无声息地靠近慕秋声，下方排布整齐的吸盘不停地翕动。

就在要触碰到对方后颈裸露的皮肤时，一只修长的手挡在了它前面。

少年似有所觉，转过了头。

——卧室还是一成不变的安静，只有慕甜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慕秋声有些疑惑地放下手，奇怪，刚刚为什么感觉后面有东西？错觉吗？

他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二点。他写完不等式的最后一个步骤，关掉台灯，凭借窗外微弱的光亮，轻轻躺在了床上，尽量不影响睡着的慕甜甜。

没过多久，耳边的呼吸声平缓起来。慕甜甜挪动身体靠了过去，脸颊贴在少年的肩膀上，这才露出一个稍微的满意的表情。

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慕甜甜嗅着鼻间淡淡的温热气息，意识很快沉入深处。

不同的是，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漂浮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水之中，不用拟态，十二只腕足可以肆无忌惮地伸展开来。

但她的精神被无形的大手挤压着，听不真切的尖锐噪声将她的大脑搅得一团糟。

【她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大祭司命令一定要抓住反叛者！】

【抓住反叛者！】

后方聚集起黑压压的影子，无数同类在追赶着她，她只能拼命地向前方游去。

不能被抓住，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她向着一个方向，不知逃了多久，水色渐渐变浅，头顶似乎有光线透过水波荡漾扭曲。

她浮出了海面。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来到陆地之前的记忆。

一直以来，她的记忆都是从陆地流浪开始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和人类是不同的。

原来她是为了逃命才来到陆地上？那么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她看不清。

慕甜甜缓缓睁开眼，少年还是安静地躺在她身边，这让她或多或少心情好了些。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温热又柔软，像他的人一样。这是她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喜欢的东西了，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

-

“一屉包子一屉烧麦，还要两杯热牛奶。”

“好嘞！包子要荤的素的？”老板抬起蒸笼，白花花的雾气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素的。”

“一共二十块。”

慕秋声用手机转了账，端着东西回到座位的时候，就见不知哪来的小男孩正坐在自家妹妹对面，嘴里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

“甜甜！原来你家也住在这一块，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与小男孩殷切的态度大相径庭，慕甜甜的眼神甚至没有丝毫波动，直到看见走过来的慕秋声，和托盘上的食物，“哥哥。”

慕秋声将托盘放下，拿起一杯热牛奶，用吸管戳开放到慕甜甜面前，“甜甜他是你同学吗？”

慕甜甜还没有说话，小男孩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与小小年纪不符的正经神色。

“我叫时川，哥哥好！我是甜甜的前桌，我家也住在这里，以后周末可以来找甜甜玩儿吗？”

慕秋声一愣，倒是没想到男孩会说这番话。

他很少过问妹妹学校里的事情，但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应该很难交到朋友，这个时川外向开朗，说不定能感染她。

他看了眼专心喝牛奶的小姑娘，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既然你是甜甜的同学，要是她邀请你来家里做客，我当然欢迎。”

“谢谢哥哥！”时川高兴地笑起来。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职业套装，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好了川儿，赶紧回来吃饭。”

“妈妈，”时川被女人拉住了手，还依依不舍地看着慕甜甜，“甜甜我们学校再见！”

女人瞧自家儿子这不值钱的模样，不由无奈又好笑，但也不怪，这小女孩粉雕玉琢可爱得紧，男生也少见的好看，就是两人长的不像。

她扫了一眼发现没有大人，而且男生也穿着校服，不由多问了一句：“小同学就你和妹妹？”

慕秋声道：“嗯，爸妈工作比较忙。”

女人点点头，带着时川回了自己的座位。

就这一会功夫，慕甜甜已经吃掉两个包子了，她腮帮子一鼓一鼓，还没咽下去，又捉起一只烧卖。

慕秋声笑了笑，“慢点吃，不急。”

两屉早点，她吃了一大半，然后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跟着哥哥离开了早餐店。

人类虽然麻烦了点，但食物还是很可口的。

在站点等公交的时候，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突然停在了两人身边。

车窗摇下，正是刚刚在早餐店有过交谈的女人，“我载你们一程，应该顺路。”

慕秋声正要拒绝，后座的窗户也打开了，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慕甜甜，“甜甜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慕秋声思忖两秒，“好，谢谢您。”

正好他借此机会看看小姑娘是怎么和同学相处的。

一听他答应了，时川立刻拉开后座的门，身后仿佛有一条尾巴热情地摇来摇去，“甜甜快进来！”

慕秋声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正准备关门，不防小姑娘也凑了上来，没有丝毫迟疑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

“甜甜……”时川眼睁睁看着她去了前面，狗狗一样灵动纯澈的眉眼瞬间耸拉了下来。

“你妹妹她……很黏你啊。”驾驶座上的女人也愣了一下。

“……”慕秋声轻咳一声，无奈又尴尬地拍了拍慕甜甜的后脑，“快下来，去后面和同学一起坐。”

慕甜甜假装听不见，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乖，”慕秋声微微压低声音，“甜甜。”

慕甜甜眸中光泽顿时一淡，他居然为了别的东西凶她。该惩罚。

她张开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一口咬上慕秋声光滑裸露的侧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