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公主。”
恼人的声音打扰了两只交颈厮磨的狐狸。
好不容易等到狠心的小狐狸摇着迷人蓬松的大尾巴主动投怀送抱的白亦非看向韩非的眼神几乎可以将他冻成冰块。
“九公子！？”森罗推开白亦非扶在她腰上的手臂，转瞬之间便是一副惊慌不安又羞愤欲哭的脸色。
明明是她主动勾搭却又生出一副脆弱破碎的可怜，仿佛受害者一般。
“让姬一虎将军身亡的酒，似乎是姑娘取来的吧？”
韩非对惹人怜爱的森罗没有半分好脸色，有这只狐狸精在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姬一虎的死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九公子觉得一虎将军的死是我害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怀疑，森罗却也不恼，“没错，酒是我取来的，但喝酒的人可不光有姬一虎啊……”
“是啊，红莲公主刚刚也喝了，现在贵体无恙啊……”
“看来是姬一虎本就身体有恙，又纵酒贪杯，这才惨遭横祸吧。”
人群中不少附和之声，大部分是张开第一派的文臣，看不惯姬无夜势力做大，姬一虎死了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无论是谁下手除掉了姬一虎这个大患，他们都得一起帮帮场子。
而另一些替她说话的武将……
森罗有些意外地偷瞄了几眼，却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隐晦的慈爱和怜惜。
“镇南侯陈琳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同他有旧的武将多不胜数。”
白亦非在她身后低声解释了几句，就立刻收获了数道锐如尖刀的眼神，暗藏其中的厌恶、鄙夷和仇怨让仅仅是受到波及的森罗都感到一股寒芒森然。
可被集火的白亦非却像早就习惯了似的，甚至还故意撩动一下她鬓角一直挡住耳朵的厚重发丝，让那枚象征着他所有物的耳骨环隐约可见。
那些目光有瞬间的错愕，随即便是充斥着恨意的杀气。
森罗则是装作无感地环视一圈，将这些人的面容记在心里，回头调查一番，或许有机会能派上用场。
“哥哥！你干什么！？别这样对萝儿！”追过来的红莲将森罗拉到自己的身后，狠瞪了眼手脚不规矩的白亦非，不满地看向韩非，“哥哥，酒是萝儿和我身边的彩云取来的，我和姬一虎都喝了，这些在座的公卿都亲眼得见……这就是个意外。”
“九弟，红莲……”韩宇突然插到中间，充当起了和事老，看向韩非，“九弟，福寿公主是王上的义女，你不该如此莽撞。”
训诫了韩非几句，韩宇又转头对被红莲挡在身后的森罗道，“萝儿，九弟身为司寇，遇到此等事做些询问也是分内之事，你也不必惶恐。”
“四哥！”红莲将刚刚冒出头的森罗挡得更严实了，“萝儿胆子小，刚刚九哥那么凶，都将她吓到了！你就别再吓她了！”
“莲儿说的是。”韩宇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就朝着韩非说起了正事，“刚才莲儿也说了，婢女彩云与福寿公主同行，不如也将她叫来问话，九弟意下如何？”
“还是四哥考虑得周全。”韩非怂了怂肩，“红莲，将彩云唤来吧。”
“哼！刚才她毛手毛脚地打碎了酒坛和玉盏，被我赶出去了！谁知道现在她去哪儿了！”
韩非的眼神忽地一沉，他看着红莲长大，对她实在太了解了，这态度和语调明显与平日有异，恐怕……
韩非越过红莲，看向一派无辜地对他眨眨眼的森罗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就让禁军去找！”
因丧子之痛而双目赤红的姬无夜暴躁地嘶吼，完全是一只全无理智的疯狗，那狂暴的怒火即使在夜里也被映照得血红。
等等……好像不对……
“不好了，走水了！！！快！快护驾！！”
不远处的天空被火光照得红亮，浓烟将天边的圆月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黑纱。
“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原本负责宫中戒备，扑水灭火的是姬无夜的禁军，跟安排礼乐的韩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韩安可不敢冲姬无夜发脾气，此时只能拿韩宇撒气了。
“父王息怒。”韩宇也看得清形势，直接当了这个被捏的软柿子，“是后院的厨房起火，儿臣已经安排宫人，去扑救了。”
着火的厨房地处偏僻，周围并无其他殿阙，在加上今夜无风，火势很快就被扑灭。
火场中存放的酒已经全部烧干挥发，遇难宫人的遗体也陆陆续续被抬了出来，而其中一人赫然是所有人都急切寻找的彩云。
“彩云！”红莲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红莲姐姐，节哀吧……”森罗轻轻擦拭着红莲落下的泪水。
“莲儿莫哭了……若她活着，想来也不愿你如此悲伤。”韩非看来眼彩云的尸首，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轻拍着红莲的肩膀，同时也顺势隔开了森罗。
“真是凑巧啊，刚要找她，她便这般死了。”姬无夜阴沉地看着已经被烧得只剩一副屋架的厨房，残暴的目光扫向韩非、红莲和一旁事不关己的森罗，“这可算得上世事无巧不成书啊。”
对啊，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呢？可那又如何？如今人证和物证都已经毁了，就算全天下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杀人灭口，又能怎样？
只是……
森罗垂目看着被抬走的彩云，她不该在这里才对。
＊
一场染了人命的宫宴就这般不欢而散，赴宴的公卿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不多时，宫道上只剩几个错后离开的人。
姬无夜含恨看着韩非和森罗，桀桀古怪的笑声透着瘆人的血腥，“我们走着瞧。”
待到姬无夜身影消失，整条笔直宽敞的甬道上，只剩下韩非和森罗。
“天色不早了，九公子多注意安全。我先行一步了。”森罗刚要错身离去，就被韩非呵住。
“站住！”韩非看着背对着他的森罗，“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无所谓。”
森罗华丽的裙摆在夜风中飘荡，扬起的衣袂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遮天蔽日的旌旗，“因为我更清楚，为了红莲公主的安全，你绝对不会追查下去……无论你知不知道，无论是不是我，留给你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果然是你！”韩非握紧拳头，“你在利用红莲！！”
话音未落，只有两个人的宫道上蓦地闪过一道杀气腾腾的剑光，以雷霆之势直向森罗扫来。
鬼谷横剑的绝学，横贯八方。
天下能接下此招的不超十数，若是挨上，便命归九泉。
可森罗却惧意全无，甚至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在剑锋逼近的刹那，坚不可摧的冰墙拔地而起，挡在了森罗面前，暴怒的冰藤以闪电之快直刺韩非，却也在得手之前被尽数斩碎。
待烽烟散去，卫庄持剑挡在韩非身前，而森罗则安然无恙地被白亦非护在身侧。
“九公子说我利用红莲公主？”森罗握住白亦非挑起剑颚的手。
“难道不是吗？”韩非按住卫庄的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九公子，我只是在一把快刀上涂了毒药而已。”森罗呵呵地笑道，“至于是将刀丢掉，还是拿着这把刀杀人，这是持刀人的选择……这也是她经过了深思熟虑仅仅为了自己而做出的选择。”
“那是你……”
森罗打断了韩非，“九公子，若不将刀刺进血肉，涂抹在上面的剧毒是不会要命的……况且，如果想杀人的话，其实有刀就足够了。”
“而且，就算再不想承认，在看见彩云尸首的那一刻，九公子你也该是长松了一口气吧。”
森罗神色疲倦地窝在白亦非的怀里，戏谑，讽刺又尖刻的眼光通过血色的袍袖直刺韩非的心脏。
“希望用一个无辜枉死之人的性命去包庇自己心爱的妹妹……九公子，你的法已经因这份私心的偏爱而彻底失去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