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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柳疏影,亭榭风细细。玉阑映荷,燕雀绕梁归。
碧空如洗,只有太阳独照。午后热气渐浓,不觉间已经入夏。
李云妙那日从灵栖寺回来就生了一场病,蔺玉安疑心是女儿冲撞了什么,又吩咐做了场法事,太医院也尽心伺候,总算在入夏前彻底痊愈。
此刻李云妙正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别处,
“吟霜,你说宋明煜现在到边境了吗?”
吟霜掰着手指算了算,点头道,“算着日子是该到了,近日定有消息。”
颂月却挤眉弄眼,“宋将军哪次不是最先给殿下写信报平安的,殿下又何必猜呢。”
“殿下应当是最知道宋将军行踪的,只怕连宋国公都比不过殿下呢……”
李云妙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我随口一问罢了,你倒胆子大,取笑起我来了。”
“还不是因为这次邺国要遣使臣入京,毕竟与以往不同,我也是为晟国江山着想。”
颂月一脸“你看我相信吗”的表情,嘴上却还是应着,
“殿下最是心怀天下的。”
李云妙干脆不去看她,转而望向窗外,“今日姑姑的宴会,想来应该很热闹的。我病了这么些日子,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了。”
“更何况……”
吟霜和颂月都等着下文,可李云妙却独自出神,没再开口。
马车出城后一路往北,被青葱馥郁纳入其中,钻进满目苍绿的山林,风中透凉,夹带着泥土的清新之气。流水潺潺,蜿蜒曲折,似犬牙差互。伴着林涛阵阵,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停下。
长公主李妤这些年一直住在京陵城之外,其中园林层叠,楼台亭阁,高低错落,与山水交融。本是一处尊贵雅致的别苑,可她多年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能入内细赏。
可李云妙却是个例外,她与李琬要好,长公主也疼,就算不搭理李鸣戈,却没法对李云妙摆脸色,所以她倒成了常客,如今过来也像回自己家一般熟悉。
李琬听见传话,已经在门口候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一身素绿绣荷纱裙,簪碧玉钗,风动衣袂,清新婉约。
“姌姌,快随我进去吧。”
李云妙亲昵地挽着她往里走,还不忘撒娇,
“表姐,今日备了什么好吃的招待我,我可是特意空着肚子来的。”
李琬捏了捏她的脸,滑嫩如羊脂玉,笑着道,
“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你,阿娘都问了你好几回了,快过去吧。”
今日李云妙挑了一身暮山紫绣花草纹的纱裙,朦朦胧胧的,衬得她格外出尘,似羽化登仙,灵蛇髻上缀着南珠,更添华贵。
她走进四面通透的厅内,一颦一笑,清艳绝绝,即便见过李云妙无数次,众人还是不免愣住。
“姌姌,过来。”
李云妙眨了眨眼,循声走向坐在上首的长公主,甜甜唤了声,
“姑姑。”
玉色暗纹长裙,与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呼应,李妤微微笑着,眼角眉梢透着几分倔,稳稳端坐于厅上,自然受着众人拜礼,那是专属长公主的傲气。
她拉过李云妙,仔仔细细看了几圈,“病了一场,都瘦了不少,走的时候带些我配的药膳,给你吃正好。”
“女孩子家就是要精心养着,落下病根可不好。”
李云妙乖乖点头,脸蛋往李妤手心蹭了蹭,“姑姑我知道了。”
李妤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这才转头朝众人开口,
“在我这里别拘束着,一切都备好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吩咐下人。”
李云妙坐在自己座上,余光瞥见长公主下首处,除了自己和李琬之外,对面还有个空座,再往下便是李璟之、李沅,还有几位郡主郡王,自己这边就是几位哥哥和李璇初。
她心里不禁有了个名字,想来这个位置便是长公主特意留给李清驰的了……可到现在还没见这位堂兄过来,或许是风波未停,也就不来了吧。
李云妙转头又见自家三哥哥面颊微红,满目含春,不禁嫌弃地咂舌,
“三哥哥,你再这么盯着张娘子看,人家可要被你吓跑了。”
李珺辰手握起拳头,悄悄威胁妹妹,“你别瞎说!”
厅内本就是李姓的小辈,自幼长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就不怎么拘束,正巧李沅凑过来,撺掇着李云妙出去,
“走走走,我们泛舟打叶子牌去。”
李云妙闻言便有了主意,扬了扬下巴,
“我给三哥哥出个主意,待会儿我们一道去泛舟,等上船的时候就说装不下那么多人,让张娘子和三哥哥再去找一艘船坐,这样你们不就有独处的机会了么?”
“三哥哥,这姻缘就在眼前,临门一脚的事,你可别自己给踢开了,不然可再没有小娘子嫁你。”
李云妙也就是吓吓他,但李珺辰表情格外认真,点头如捣蒜,“好。”
她也发了善心,不再逗李珺辰,拉着李璇初和李琬她们都往湖边去。李妤淡淡看了李沅一眼,又望向李璟之,不知在想什么。
这头李长舒被李昀夜缠着,非要喝他亲手做的茶。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1]。煮水煎茶,连案上的插花都有讲究,可见长公主这场宴的细致。
李妤抬眼盯着厅外看了许久,只有手中的皱帕子才能看出她现在的紧张。可随着时间推移,日头微斜,她眼中也浮上寥落。
直到李妤贴身的嬷嬷返回,在她耳边低语两句,才重燃起亮色,
“那孩子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离了前厅,
“快,带他到书房见我。”
*
等几人到了湖边,她们按照方才说好的,李沅不着痕迹地将张纯苓挡在身后,让她一时上不了船。
等时候差不多了,李云妙就“呀”了一声,惋惜地看着张纯苓,
“张娘子,实在不好意思,这船只怕装不了这么多人,那边还有一艘小船,张娘子不如移步?”
张纯苓也没多想,抬脚就往船上一跳,船身摇晃之际,船夫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良久才蹦出来一句,“呵呵,好巧。”
李珺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不巧,是我想带你泛舟,可……可以么?”
李云妙扶着围栏,见两人的小船已经飘远,她挑眉一笑,
“我这哥哥,若没有我,婚事怎么得了呀。”
李沅打叶子牌,赚得面前堆起金豆小山,惹得李云妙都直说不服,
“你怕是把平日赌场里的伎俩都用上了吧?出老千我可不认。”
李沅将金豆收进荷包里,不以为意道,
“技不如人可不许耍赖啊!”
长公主别苑里的下人乘小舟,将食盒都送上船来。冰浸果盆,红菱碧芡。沆瀣浆,雪泡梅花酒。莲房鱼包乳糖雪,玉灌肺配冰酪。都是夏日里可口消暑的吃食,女孩子家更是喜欢。
李云妙也不管刚才自己输得分文不剩,化悲愤为食欲,吃得格外畅快。
湖面有风拂过,荡起阵阵涟漪,似泼金泻银,波光细碎,煞是好看。
这艘船极大,也就是张纯苓心思单纯不会多想,否则换作任何人听到刚才她们的借口都要愣上一愣。
李沅跑到船头钓鱼,还不忘哄着李琬给她和鱼饵。一个静,一个动,性格迥然,却异常和谐。
李云妙现在也吃饱喝足,靠在姐姐肩头。李璇初静静看着远处沙汀上的禽鸟出神,便听李云妙开口,
“姐姐,你最近在赵府还好么?”
李璇初扯开嘴角,给妹妹整理着碎发,
“我怎会不好,姌姌,你别多想。你愿意为我出头,那是因为你真心待我,只是我毕竟嫁进赵府,与他之间的事也不是轻易能说清楚的。”
“不过近来二郎在府中时常为我说话,倒是意外。听闻他前些日子为了婚事去找你闹了一场?”
李云妙扑哧一笑,不禁有些欣慰,
“这个赵临,也没那么冥顽不灵。就当我们拌了几句嘴,不是什么大事。”
“我瞧着赵临倒是比赵瑾要好些,至少有担当,敢白纸黑字同文娘子许诺。”
李璇初点了点头,“与文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二郎总算得偿所愿,没有因为他兄长的事情被连累终身大事。”
李云妙垂着眼看着地,随意应着,“定下就好,否则他又得来找我闹一场了……”
正巧船头传来动静,李沅拎着刚钓上来的一尾肥鱼,跑进来和李云妙展示,举到她面前骄傲开口,
“看,等上岸了我们烤鱼吃,如何?”
李云妙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夸得李沅不知今夕何年,心花怒放。可话音还未落,李沅手里的鱼便扑腾起来,挣扎间甩了李云妙满身的水渍。
李云妙闻了闻身上,且不说污了衣裙,光是满身的鱼腥味就让她浑身难受,想把李沅直接按到水里去,
“李沅,我看你还是下去和别的鱼作伴吧……”
李沅知道自己惹事了,姑奶奶前,姑奶奶后地叫了无数遍,怎么哄都不管用。
李云妙托着脑袋生闷气,半句话都不想再说,就等着船靠岸后去厢房换身衣服,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高兴起来了。
*
“你平日还喜欢吃什么?”
张纯苓往嘴里塞着琼花糕,两腮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听见李珺辰问自己,她仔细想了想才开口,
“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李珺辰看她笑起来,自己也一个劲地傻笑,
“好,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张纯苓有些后知后觉,“殿下给臣女买吃的?这不合规矩吧?”
李珺辰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一时没忍住就摊牌了,
“我给夫人买吃的,天经地义,怎么不合规矩,我以后天天买。”
“就是……我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张纯苓差点被噎着,咳个不停,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脸憋得通红,指着自己问,
“殿下要……娶我?”
李珺辰点了点头,“是啊。”
张纯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喜欢我什么?”
李珺辰诚实开口,“看你吃东西,很香,想一直给你买好吃的。”
张纯苓顿了顿,有些出神,
“殿下,我是个最没规矩的,只对吃喝上心,我怕……宫规礼节繁琐,自己做不来,还连累了殿下的颜面。”
李珺辰却笑得灿烂,“你只说礼节繁琐,并没说不喜欢我,那这就好办了,我不需要娶什么懂规矩的皇子妃,你只要信我,就好。”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是不会饿着你的……”
张纯苓见他神情认真,下意识点了点头,便见李珺辰又拿出一个食盒,
“再尝尝这个,我从城西点心铺买的,掌柜说小娘子都爱吃,若是喜欢我明日又给你送。”
他记得阿娘说过,人认真做一件事的模样最吸引人。那说明能认真吃东西的小娘子,也一定是最好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