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乔知道陆女士要去找江湖骗子,这骗子很会故弄玄虚,没有联系方式,去找他,只能碰运气。
美其名曰,万事随缘。
陆晏乔扫了眼屏幕,四处都安安静静,她点开许今禾房间门口的摄像头。
房门紧闭,不怪这么安静,许今禾在房间里睡大觉,没出来四处溜达。
许今禾在房里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而陆晏乔已然断定,她在房间里琢磨坏事。
家里这个小骗子,跟外面那个大骗子,里应外合,沆瀣一气。
陆晏乔倒要看看,她要漏出什么马脚。
市中心的驴肉火烧店里,容貌过分秀丽的年轻人,扬声对店员说,“三点多有人来,就说我出去云游了!”
“我先去学习了”,年轻人道,“别说岔了。”
说罢就走,头也不回喊道,“让她们别等,云游天数未知,记得让她们买了火烧再走。”
“卖贵点,她们有钱”,年轻人说完背着书包,扫了辆自行车骑上走了。
包里东西不轻,年轻人把包放在车篮子里,车头都沉了很多,他又想到陆家那个锦鲤,可真是富贵圆满的好命格。
好羡慕啊,天生锦鲤运,她肯定不用在暑假学习,不用补考。
年轻人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书包沉甸甸,脚蹬子沉甸甸,去图书馆的路途漫长,越想越恼火,气试卷难,气老师严,气《马克思》只考23分。
他一个玄门传人,图南道馆道长,怎么会写马克思嘛,年轻人骑车子掉头,嘴里碎碎念着。
又气师门里师兄弟本硕升博,气爷爷严格,甚至气许今禾命格太好惹她羡慕。
突感下腹一坠痛,年轻人骑车子的动作一顿,下腹一股热流,他抓了抓短短的碎发,算了下日子,脸色不太好,后悔刚才吃了冰棒。
“今日不宜出门”,年轻人出门不到三分钟,又回到店门口锁车,“不宜学习。”
店员瞧他回来见怪不怪,“哟,少爷学习回来了,辛苦辛苦”,透着股阴阳怪气。
年轻人羞赧,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哼,我下午赚钱,少管,做你的驴肉火烧去。”
这位年轻人,正是陆叶澜口中的小先生,传说中的玄门少爷知言意。
年轻人因为吃了冰的,下腹坠坠痛,下午便等在这里,他听了陆叶澜的担忧,从包里随意掏出个镯子,开口敲了陆叶澜二十五万。
镯子倒是真镯子,他家里没有假东西,但绝没有这么贵,出去玩一万五买的,这次是劫陆济他。
陆叶澜二话没说,直接买下镯子,跟知言意反复确认,这不是借运才放心。
知言意说了一堆玄而又玄的话,让佩镯之人务必沐浴后,焚香三支虔诚佩戴。
陆叶澜一一应下,为许今禾请了这枚镯子。
她担心给小先生网络转账唐突人家,都是取的现金,让人用红纸,齐齐整整地包起来。
待陆叶澜要离开之际,知言意又冒出个坏主意。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一脸严肃:“一定要让她从头到尾,熟读能背,这很重要。”
她被迫学习补考,都别好过。
*
许今禾拿着书跟手镯,还有些懵,不确定问,“姨姨,是想我背、背这本书?”
“对”,陆叶澜点头,“一定要熟读能背”,虽然她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小先生如此严肃交代这件事,一定有道理的。
毕竟许今禾就是靠小先生指路才,才找到的,陆叶澜聪明一辈子,在这上面盲目了,一旦信,就是深信不疑。
给许今禾戴手镯时,陆叶澜嘱咐,“一定不要摘下,这是护身符。”
“以后谁让你摘,都不要理,让他找我”,陆叶澜揉着许今禾的手,手有点红,她捧在嘴边吹了吹气。
许今禾心中一暖,感觉到陆叶澜的护短,“嗯,姨姨,我不摘。”
“还有书”,陆叶澜道,“背不下来不急,慢慢看,总有一天会背下来的。”
“哦。”许今禾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骗人,没有心。
许今禾自然不知道,陆叶澜最初领养她的原因是什么,她现在若是知道,也不介意。
陆家把她当吉祥物,她把陆家当摇钱树。
陆叶澜有私心,许今禾也有,打工人时机成熟,她必然要跳槽跑路。
陆晏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全程看下来,她难得有些疑惑。
里应外合的大骗子,卖手镯骗钱也就罢了,为何要让小骗子背书,她们在搞什么鬼。
闲来无事,许今禾手指在手机屏上捣来捣去,在算她的资产。
这个工打的,收入非常可观,这么多钱在手里,她也不知道做什么,便在手机银行转成两年的定期存款。
她不知道会在这个世界活多久,无端到书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许今禾做好随时抽离的准备。
本就死了一遭,现在活一天赚一天,她看得很开,也很珍惜,攒着这些钱,也是有多种考虑。
万一这真是外婆求来的福分,让她在这里续命,那她迟早要离开陆家,远离主角跟反派,在书里不会被留意的角落,独自岁月静好。
想到这里,许今禾有些感慨,刚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本书时,她还很坚定,把所有人当npc,数据人罢了。
相处下来,无论是陆叶澜还是陈谕,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血有肉,不是书中一笔带过的背景板。
还有陆晏乔,她也不是书里:“心思缜密,阴郁偏执,有仇必报,不择手段的十足疯批”,一句话可以被定义的。
书里只寥寥数语,提她年少残疾,性子孤僻,可没说她会疼痛缠身,昏迷无助。
“唉”,许今禾不自觉又叹了声气,谁让她是反派呢,陆家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倒不如把这些钱攒着,等四个月时间一到,就跑路,跑得远远的,她会留一点点生活费,然后自己挣钱,把这笔钱再还给陆阿姨。
让她能体面的度过余生,陆晏乔也就不会变得那样疯狂了。
“唉。”大反派这几天看着还算正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搞事。
她最近常常会冒出,留在这里照顾陆晏乔的想法,太疯狂了,也太不自量力,“唉。”
陆晏乔斜斜地移在床上,就见许今禾捧着本书,坐在窗户边走神,时不时摇头,很惆怅地,长长地叹气。
许今禾:“啧,唉。”
陆晏乔:“……”
仔仔细细回忆一遍书中内容,许今禾合上手中的《马原》,深深地,“唉。”
陆晏乔:“。”
什么事愁成这样。
陆叶澜国外的项目还没结束,杜观山也很忙,看陆晏乔状态很好,能保持清醒着,她们都先走了。
诊疗室里医生们在里面忙碌,一面玻璃墙之隔,只有许今禾陪在这。
在她又一次叹气时,陆晏乔揉了揉眉心,“看不懂?”
发呆暂停,许今禾回神,看了看书的封面,顺着她的话题,“是、是有点。”
陆晏乔没再说话,但瞧许今禾一眼,眼神里意思很明显:看不懂还看?
许今禾有苦难言,这也不是她愿意看的,陆阿姨为她请的,请平安符请本《马原》回来背,多离谱,唯物主义玄学。
“姨姨说,背这个,保平安”,许今禾解释。
陆晏乔没说话,轻声“嗤”了一声,明晃晃的嘲讽,笑她小小年纪信这个,笑她跟那个骗子打配合。
被人笑话,许今禾皱了皱鼻子,故意道,“您、您休息吗,我给您读书吧。”
小结巴不念经了,改读马克思了,领域跨度很大。
陆晏乔不可置否,倚在床头闭眼假寐,许今禾没听到她拒绝,便当她默认。
刚好读书矫正结巴,顺便拖大反派一起受罪,顺便给她上上马克思的课,最好以后别那么疯。
许今禾声音轻轻的,怕扰的她烦,陆晏乔懒懒地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嘴巴一张一合,捧着书念的认真。
随她吧。
陆晏乔耳边是磕磕绊绊的读书声,她好像很有耐心,明明理解不了内容,还一字一句的读。
她声音柔柔的,一句话读太长了,会有浅浅的口水音,接着便听她咽口水,深吸气继续读。
使不完的牛劲。
陆晏乔左手虚虚握拳,撑着脑袋,手肘抵在床头,侧身看她。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许今禾感觉到目光落在她身上,浑身都不自然起来,小心翼翼抬眸觑她。
她瞧不出来陆晏乔的喜怒,不晓得她此刻的心情,担心她生气,便道,“姨姨说,这是护、护身书。”
“我读给您听,就、就保佑我们、都平安”,许今禾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声音到后面已经又小又结巴。
什么都信。陆晏乔觉得有趣,这么怕她,还在这陪她。
陆晏乔这会没有吓唬小姑娘的兴趣,“嗯”了一声,便移开视线,扭头去看窗台上的花。
许今禾暗自呼了口气,跟她相处是真提心吊胆,她也不想在诊疗室闷着,只是陆叶澜走之前说,请她多陪陪陆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