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唔……嗯？”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某人的膝盖上。

呆愣地想着大家都还在打架这能是谁的时候，她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醒了？还好吗？反正那边快结束了，你再休息会儿也行。”

……简直有种出门在外的社畜一回家就听到自家傲娇的妻子（？）竟然亲昵地喊了一句【欢迎回来】的惊愕感。

她视线缓缓移动，出于一种不敢相信现实的心态……终于聚焦到了对方那张脸上。

“……莱兹？”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在这里看顾你的安全？”

他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有点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但也体谅了身体虚弱的她刚睡醒，多少反应会慢一拍——看得出少女眼睛里的困惑，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不再是玩偶的模样。变回了原样的红黑发的男人安抚般地以指尖点了点少女的脸颊，解释道：

“那边那几个控制住那个水仙的行动了——基本上，现在人鱼的首领已经没有能逆转局势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只听到【当啷】一声——那是长剑被打落在地的声音。

正如莱兹哈特所说，已经连武器都失去，现在被逐步逼退的水仙，确实已经败北了。

“看，已经结束了。只需要控制住她，我们就可以以此威胁那些守卫，从这里离开——”

“……不对。不对。”

——和中途闯入的他们不一样，少女是知道这个地方一开始的情况的，所以，她并没有就这样放心下来了。

“等等、凡纳思？！你不是还很虚弱吗！？这么急着起来的话——”

“根本就没有结束啊……！这里可是她们的领地，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首领作为我们的对手？？”

顾不上现在头晕眼花的状态，她努力抓着这家伙的和服起身，勉强依靠着他的身体重新站起来：

“现在还不可以接近她……！维萨斯、注意背后……！”

眼看维萨斯就要去将人鱼控制住，她用尽力气出声阻止。

“还有水仙——我想要的只是这场婚礼不再进行下去！！你没有必要把这个地方彻底变成杀戮的战场！！”

被同时提醒的两边步伐顿住。

维萨斯确实注意到，身后传来了另一把利剑破空的声音，在少女的警告下及时躲开。

而人鱼的首领——水仙则是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已经失去了【武器】的那只手，将其收起叹了口气。

“——算了。塞壬。停下吧。……这场胜负，没有继续决出的必要了。”

“水仙大人……！”

刚才在背后偷袭了维萨斯……却没有成功。甚至还被首领出言制止。塞壬面露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竟然真的就这么【妥协了】的人鱼。

“这些人，是闯入我们领地的小偷——！他们想要抢走，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

“已经够了。塞壬。……母亲大人，果然，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因为那个力量——已经不再只是眷顾着人鱼一族的专宠，而已经成为了其他人的支撑。

所以……看着现在，在力量上，可以算是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王弟】，水仙也认清了现实。

“她……虽然很像母亲大人。但并不是母亲大人。……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再被自己的【孩子】所束缚住了。”

用着有些感慨，伤感——但也似乎带着一丝【欣慰】的眼神，水仙温柔地看向，自己本想据为己有的那个少女。

“轮回转世也好。灵魂的碎片也好。……因为如果是真正的母亲大人在这里，她也一定不想看到事情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

“所以——既然她真的不愿意嫁给我，我该做的事情，确实不是在这里继续这场婚礼。”

大约是被和自己战斗的这几人的实力和决心所折服了吧。水仙人鱼叹了口气，缓缓走到自己的长剑掉落的地方，将其捡起。

本以为她或许又要做什么的几人才刚绷紧神经——她却已经收剑入鞘。

“我承认了。——你们，是可以保护凡纳思的存在。这样就算在未来，发生那场【魔女的劫难】，你们应该也能护她周全了吧。”

“……【魔女的劫难】？”

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少女想到【梦里】维塔暗示过的那个，在意地问道：

“……那个是人鱼一族【预言】里出现的【命运】吗？是只和与【魔女】有牵连的存在，才有关系的事情？”

“比起说是魔女……不如说，是【曾是魔女的什么】吧。因为到时候你见到的【她们】，也已经不再是【她们】了。”

“………………？”

为了不让少女更加困惑，人鱼摇了摇头，不再做更多解释。

“……请不要太过在意。凡纳思，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也不一定会波及你……和你在意的他们。我只是出于个人的判断，认为你留在我们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才会这么做罢了。”

说着，人鱼的首领叹了口气。

“……但大概是方法确实用得太糟糕了……给你带来了不好的记忆。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实在觉得这几个男人配不上您，所以才会一时忽略了您的个人意志，做出了有点强硬的举动。”

“这算【有点强硬】啊？要是我们来晚一步，那个女人不是早就被你这人鱼强取豪夺吃干抹净了？”

对某只狗的吐槽，银发人鱼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道:

“请不要把我和你们等同而论。我对我的技术很有自信，一定会带给凡纳思的第一次非常美好的记忆。”

这还真是连狗都吓到了。被这人鱼信誓旦旦的宣言唬得一愣一愣，莱希哈特忍不住吐槽：

“……喂章鱼，你们还真不愧是表姐弟啊？这家伙竟然跟你一样自恋又傲慢。”

“吵死了笨狗。本王可是很尊重维纳斯的，绝不会做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就强行和她结婚这种事情。”

……真的吗？

听到某人信誓旦旦这么说……下意识和自己旁边的莱兹哈特对视了一眼。对少女眼神的提问，认识那只章鱼的时间还算长的红黑发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假的。他只是很擅长装而已。”

“……好吧。”

那果然以后还是小心注意着点好，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在少女模模糊糊的第六感里，她总觉得……雷诺哈特，其实在某个世界的某个时候，已经做过【强娶】这种下头的事情了。

正因如此，少女此刻在心里各给水仙和雷诺哈特记了一笔，直接导致以后的雷诺哈特在种种方面无法得逞——这样的后续暂且不表。

比起这个——想到另一件，自己很在意的事情，她再次强撑着打起精神问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再继续进行这场婚礼，那也就意味着，你不会再让你的族人把我们当做敌人了吧？”

“嗯。——刚才说了，我承认了他们的力量，作为你身边的护卫，这些家伙已经合格了……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把凡纳思你身边能保护你的人都赶尽杀绝吧。”

正如人鱼所说，她没有任何命令等候在教堂外面的大部分部下冲进来将他们围剿的意图，阻止了塞壬的偷袭，甚至连自己腰间的那把剑也不再打算拔出。

某种意义上——哪怕看似在刚才的对峙中落入了下风，其实还是有着自己对局势充分掌控的自信的水仙微微一笑。

“换句话就是——在这场争夺你的战斗里，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参与的资格。因为对我来说，比起强行将你据为己有……你的幸福，人鱼一族的幸福，果然还是要更重要吧。”

不希望少女伤心，也不希望生灵涂炭。选择在这里收手的水仙——也看向了在那边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的银发青年：

“各让一步吧。雷诺哈特。我不会再夺走你的任何东西。你也一样——就当做我们一族已经全部死去，海之王国，从此不再由【珠泪一族】来统治了。”

“……你觉得，这样轻飘飘一句誓言，就能让本王相信吗？”

【……雷诺哈特……】

少女很是担忧地看着他们。

说实话，如果可以，她不想继续伤害水仙和这里的人鱼们，可这件事情并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这是属于那个从小就一直活在痛苦之下的少年，和那些伤害了他的存在之间的恩怨。

所以，如果他在这里不打算收手……她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努力在思考着万一变成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

结果，少女眼睛还没眨一下呢，却看到雷诺哈特也已经缓缓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但是，我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执着于胜负了。”

“……诶？”

她正不明所以发出很呆的声音，只听见那边的人鱼回答道：

“那样就好。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拟定好相应的合约。——那样一来，你们应该也可以放心。”

“——别会错意了，王姐。这并不代表我相信了你——那只是因为现在我的力量，并不只是我自己的。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复仇……去无止境地使用这个力量。”

一边这么说，青年一边本来处于攻击状态的触手也都收了回来。

——随着少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气好像渐渐回来了……雷诺哈特已经把【过度收取】的力量沿着契约的线路返还了回来。

随着又一阵光芒晃过，眨眼之间，刚才还是章鱼样子的青年，就恢复了人类的正常双腿，甚至连腿部的裤子和铠甲（？）都穿着了。

“本王同意你的提议。我们各退一步……人鱼一族，除非有我的许可，从此以后再也不准踏出古老地带。”

“这未免过分了吧，篡位者……！”

“无需愤怒，塞壬，——这其实也是我不得不同意的一点。因为以我们一族现在的能力，根本也不足以再像以前那样，去管理这个国家其他的地方了。”

伸出手，按住了对雷诺哈特提出的【过分要求】感到不满的塞壬的肩膀。

人鱼看着自己这位，在她昏睡期间一直殚精竭诚替她规划好一切，为她处理好所有事情的忠心部下，眼角那重重的黑眼圈，再次叹气：

“这样就好。——对外来物资的需求，就让在古代地带旁边城镇的那些孩子们送来，你是打算这么安排的吧，雷诺哈特？”

“哼。再怎么说，虽然很讨厌你们这些家伙，但你们也是这个国家的【臣民】。”

青年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自己银色的头发。

“我想让你们体会的，只是当年母亲被关在这里，一直到死都没能离开的痛苦——但我可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就连食物和衣服，都不愿意施舍一分一毫。”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绕。不过，在场的人基本都听出来了其中的含义……也能够让在旁边提着心听着他们对话的少女松了口气。

【那些孩子……应该就是，和水仙她们同族的，在那个城市里经营面包店的人鱼姐姐们吧。】

果然，雷诺哈特其实……也并不是像传闻里那样不讲道理，对所有人鱼都仇恨和厌恶的。

那些愿意听从他的命令，追随着他的人鱼，大约也是因为当年前任的女王做过太多不讲理的事情，能够公道地看待是非，以及不满所谓血统论这种不讲理事情的存在吧。

尽管雷诺哈特说的理由是——他不会去做，也不屑于去做，他厌恶的那个女王，也就是他的姨母做过的事。

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他其实在内心的深处，依然还是小时候那个不喜欢战争的……对母亲所爱着的一族，也还是怀有着最后一丝亲情的孩子。

所以，他既没有迁怒于同样是人鱼的自己的部下，也没有在这里，选择继续对水仙的部下赶尽杀绝。

他虽然限制了珠泪一族的领地，但也并没有否认她们也是这座海之王国的族民。将和水仙的恩怨以这种方式画上句号，对雷诺哈特来说，和水仙一样，他有能掌控局势的自信——只要她们不能再轻易离开这里，海之王国将不会再度爆发战争。

……而这种本质只是【软禁】，甚至还专门给了属于她们【自治领地】的这种做法，大概比一开始水仙想到的那种【完全切割并驱逐出境】的做法要好了太多，人鱼略微讶异地挑了挑眉头，调侃道：

“你还真是成长了太多了。雷诺哈特——是因为凡纳思在这里？果然我们一族的孩子，到了求偶的年龄，都还是会下意识想在伴侣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的吧？”

“你太啰嗦了，王姐。比起关心自己表弟的人生大事，你还是尽早把合约起草好，免得本王因为哪天心情不好突然变卦吧。”

“……哎呀真可怕呢？亲爱的王弟。说得就像如果我不放你们一马你还真能从这里逃出去一样，过度自信可不是当王应该有的资质——”

【啊……现在。已经只是在吵架来着了吧。】

反正。好像那边现在不继续打了之后……只限于这种小学生的斗嘴了。

感觉应该不用再竖起耳朵听下去了。——安心下来的少女的身体下意识松懈了下来，并由她身边一直在注意她身体情况的男人及时抱住了。

“啊，谢谢？我…好像还是，有点累。……”

“你太勉强自己了吧，笨蛋。——我都说了，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不用那么操心的。就算那家伙不肯放我们走，我也有信心能带着你全身而退。”

“……嘛。我倒不是担心水仙不收手啦。……总之，他们暂时能和解了就好了。”

不管是水仙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放弃了继续婚礼。还是雷诺哈特考虑到了她现在已经力量枯竭的状态，及时收手……对少女来说，她都是非常心怀感激的。

毕竟自己本质上也不是什么神，擅自认为自己就能随意左右他人想法什么的，那太过傲慢也不可取了。所以他们愿意各退一步，本就是今天最幸运的一件事。

不过，说到幸运什么的……好像还有个运气不错的人在这里？

因为感觉到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正紧紧地抱着自己，彰显着他的存在感。终于可以不用担心那边几人的她……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

“……话说回来，莱兹。”

“嗯。”

“我明明还没有和你正式签订契约吧……你是怎么变回来的？”

“啊，呃……”

本来正专注地看着她的黑红发马尾青年直直地噎住了。

“……那种事无关紧要吧？反正我变回来不就好了？”

“是吗？——真的、无关紧要吗？”

越是顾左右而言他，越是体现这家伙的心虚。

虽说躺在他怀抱里其实还蛮舒服的，但少女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眯起眼睛——就像是要看穿这家伙隐瞒的事情一样，极其认真地盯着他的脸。

“虽说没有正式契约，但只要心怀着感情地去接触，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力量哦？毕竟你这家伙，本来就有对我做过那种事情的前科嘛。”

“……哪种事情。我、我可没有趁着你睡觉偷偷亲你……”

“你已经不打自招了吧笨蛋。耳根，彻底红透了诶。”

看一开始见面跟霸道总裁一样强吻人的这家伙，现在只是因为被自己戳穿了【偷亲】就慌张的脸都红了的样子——总觉得他们是不是大概只是看起来很老司机，其实内心还挺纯情的啊？

虽说现在的少女，和他们几个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

……大概曾是女神的那个【她】，当初并不反感强行占有她的那个丈夫……甚至从维塔那种酸溜溜的描述里，那对夫妻俩大概在被强行分离之前，好像还挺恩爱的原因……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因为啊。他（他们），真的还挺可爱（？）的。

就这样，明明刚才还在质问他，现在却只是看着他的脸在走神——总觉得自己有种被这女人调戏完了就晾在一边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的大少爷虽然脸还是有点红，但脾气也上来了，环住她身体的手也圈得更紧。

“……总之，不管怎样，因为没有正式契约，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你这女人不准抛弃我。”

“好啦好啦……我可不是尤尼科【妈妈】呀？你对我撒娇也没意义的啦……”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摸了摸——为了掩饰害羞，把脸紧紧埋在自己肩窝处的这男人的长发。

……正想着这家伙哪怕长着这么大块头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时候……突然，又发现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虽然我自己好像已经接受了、但是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来着诶。】

前世的夫妻什么的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个一开始本质上是那个神【丈夫】的【灵魂的碎片】什么的……突然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了。

那是因为啊。万一以后……当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能做到同时和他们所有人都签订【伴侣】契约的时候……自己难不成，真的要做那种事情吧？

——哈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这样的。

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预知了【悲惨的未来】。自欺欺人的少女选择努力把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丢到一边。

一边继续像哄小孩一样被某人抱着——一边暂且享受此刻，在最近这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件中，难得安宁的时间。

======================================================================================

“呼……”

在那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

早已不用被关在人鱼领地的少女，现在以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自觉，融入了这个世界普通人类的生活……总的来说就是，为了养活自己，她需要打工挣钱。

而因为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她除了和魔女相关的一切，基本什么都不会。……说实话，适合她的工作也很有限。

但万幸的是，在其他人的帮助和因缘巧合下，她暂时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学徒工作，工资本身不少，最重要的，是工作的方向也和魔法本身有关，以及……

“凡纳思……好无聊啊……你什么时候忙完跟本大爷出去玩……”

“我今天得先把这些魔药都分好类才能休息啊。——非要说的话，大概还要再过一个小时吧。”

“唉。真麻烦，说到底，维纳斯你也没必要工作吧？直接来本王这里当宫廷魔法师多好，悠闲拿的钱也比这里多——”

“……雷诺哈特，你很闲吗？”

裹着斗篷抱着瓶瓶罐罐，完全一幅魔法学徒打扮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在柜子里放下贴好标签的瓶子之后，无奈地扶了扶眼镜。看向那边某只不好好呆在王都，非要跑到这个边陲小镇的章鱼。

“莱希哈特也就算了，你不好好地在那边处理公务，是在等着水仙哪天听到消息卷土重来起兵篡位吗？”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太辛苦，不远千里也要来探望你么，本王的【主人】。”

……这家伙当初从她身上抢走的力量是最多的。

所以，与之对应，契约的连线也是除了有【生命契约】的维萨斯之外，所有人里面最强的——哪怕少女本身对此很无奈，也并不以他的【主人】的身份自居，但雷诺哈特很喜欢用这种称呼调戏她，甚至有的时候在他的部下面前都口无遮拦。带给了她非常多不必要的困扰。

“……都说了别那么叫我……还有。别忘了，我现在必须呆在这里打工，本来也有一部分你的错吧。谁叫你当初大闹了一场，把他们这里的拍卖会给搞砸了。”

说到这里，她就很想吐槽，这家伙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说什么【担心】啊。虽然那个时候和他一起跑来要买魔女的遗物的自己也算是从犯啦……但再怎么样，自己留在这里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给当初这家拍卖会造成的损失还债。

当然，说是让她付出补偿，其实人家老板人也很好。那位老人。好像本身也是海之王国里的大贵族，拍卖会的幕后投资人，在雷诺哈特平安地从古老地带返回后把他训了一顿——基本大部分的赔偿都由身为王的他来支付，而少女需要偿还的，其实也只是，那些本来已经卖给他们的药剂和卷轴罢了。

“那些东西本王也一起付不就行了——”这样的，当时雷诺哈特这么说。但被当时确实很需要这份工作的少女给瞪了一眼拒绝了。

“我可没有理由去无缘无故接受你的钱。——再怎样，我也是有身为魔女的自尊的。”

当时，少女是以这样的理由否决了雷诺哈特的提议。不过，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并没有说出口——

【……一旦我开始接受他的钱，他送的东西，他表现出来的殷勤……虽然暂时还不好说，但迟早有一天会把我自己坑了的。】

有水仙——这家伙的表姐做过的事情作为前车之鉴。契约关系是一回事，但少女可不敢真的变成在经济上彻底依赖他的状态。

这一点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所以，尽管现在也经常能见到大家，不过……

“你们两个要是真的很闲，不如刚好搭个伙一起出门玩吧。反正我不介意。”

她还在专注于整理眼前的瓶子，随口那么一说——某只狗就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喂、本大爷很介意啊！！谁要跟男人——跟这章鱼出门啊！！”

“呵。身为魔女的狗，却得不到魔女的宠爱，不如早点从这个位置离开吧？”

“你吵死了臭章鱼！！非要说的话你也一样吧！！”

硬要去比较，其实他们几个谁都没有和她——更进一步。当初从珠泪领地走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依然还是什么样。

所有人其实都看得出来，某只章鱼一直心怀不轨——他知道少女离开魔女的森林以后已经无家可归，所以老是想让她住到自己的宫殿里……这家伙明明在那个时候说了那种【对她没兴趣】的话，现在就好像完全翻脸不认，献殷勤比其他所有人都来得积极和恶心。

而偏偏他们其他几人也只能干瞪眼——同样一离开森林就基本等于流落街头的莱希哈特先不说。维萨斯在已经由雷诺哈特解除了雇佣和诅咒之后，本就是四海为家的佣兵，更谈不上有像样的地方能住。而曾经没有实体的琉姆哈特更是重量级，据他本人所述，他非实体化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睡着。

至于俱舍一族的主人——莱兹哈特。更是处境凄惨。

在那场和他们的大战里直接整个结界都破碎了，作为主能源的香格里拉都变成了迷你版本，虽然在和身为魔女的少女签订正式契约之后，他最近好像一直在着手忙着重建一个新的俱舍领地……但那本来就是个大工程，不可能是这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就是了。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从能够……对少女提出【缔结伴侣契约】，也就是求婚的角度来讲，现在作为一国之王的这只章鱼确实是最符合条件的那个——但是……

“我又要打工，又要学制作魔药，还得腾出时间定期给你们每个人力量。哪有那个时间啊？”

每次，不管找她出去玩，又或者是看不下去少女这么辛苦来帮她一起工作——他们这些别的事情都还好。只要任何人，旁敲侧击（有的时候也会说得更直白）提到这个【契约】，她就会明显摆出兴趣缺缺的样子。

就算经历过这一大堆事情之后，她知道他们灵魂的起源，也知道自己和他们的渊源。平心而论确实并不是对他们全无好感的……可那也不会动摇她现在还想保持单身状态的意志。

“反正就算没有伴侣，也不影响魔女的力量吧。……露西亚和西尔维在给我留下的信件里也说了，现在的我还是很不成熟的魔女，并没有办法担负起另一半的人生。还得继续精进才行。”

——嗯。少女之所以还在继续修行……不打算安定下来，也不打算选择任何人的原因，也有这个。

这就要说起，当初在维萨斯把她的法杖和袍子重新交还到她的手上之后的事情了。

===============================================================================

当时……少女一边因为，这些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赠物里面竟然再次充满了【力量】而惊讶，一边意外地在法杖隐藏的小格子里，找到了又补充进去的药瓶子和一封小小的信件。

里面写着的内容很简单。不是说教也不是道别——只是单纯的祝福而已。

因为法杖是露西亚留给她的、所以身为少女【师父】的她，比起别的事情，更希望她的人生能平安喜乐。

【非要说的话……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法看到你和阿斯特莉亚长大的样子了。】

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深刻感觉到，对自己这么好的她，已经不在人世的实感。少女努力憋着眼睛里随时会落下的眼泪，紧紧地握住手上露西亚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属于【血蝠】的力量已经基本消失了。……看到信件里，把法杖留给少女，把使魔残余的最后的契约权给了同样及时被她们送着逃出了森林的，小小的黑之魔女。

这就是露西亚在消失之前最后残留的愿望了。而西尔维……

同样翻了翻自己的长袍。果然也在里面的口袋里摸到了西尔维做的各种好用的小道具和一封信。不过，和写得简明扼要的露西亚不同，她尽可能详细了嘱托了少女的一些事情，其中包括了她遗留力量的去处，对少女人生大事的关心，以及——对未来或许会发生的劫难的预言。

【——和露西亚一样，我也本想把力量留给自己的徒弟，小莉赛特。……本来是这样。】

信里的字迹很潦草，少女能看得出她浓重的担忧。

【但是太晚了，莉赛特的力量已经被污染……我无法救她。所以，森狼的力量我一部分给了能逃离这里的阿斯特莉亚。一部分，我留在了这个法袍的法阵里。】

少女摸了摸长袍里，【召唤阵】的纹路……确实是有点热热的。虽然西尔维残留的力量太少，估计自己也最多只能召唤使魔一两次……但那是她拼尽全力留下的使魔，自己也一定会好好珍藏着，绝不轻易使用。

而那封信里——还有另一件，令人很担心的事情。

【莉赛特。她并没有死……但我们找不到她了。】

西尔维似乎尝试在一切失控之前，找到那个白色的小魔女……但还是失败了。当她们终于感觉到失踪的莉赛特被污染的魔力的时候，【使魔】的力量也随之失控……这就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留下的最后记录。

【当你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这些事情，都是我提前分离在使魔身上一部分残留的意识，操控着使魔的力量，用魔法复原在纸上的而已。】

一旦本体死去。残留的意识很快也会一起消失。——无法想象，能让几乎不老不死的魔女彻底从世界上消失的存在，到底有多么强大……当看到西尔维留下的笔记的时候，觉得后背发凉的少女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白之森里的，妖魔……”

有传闻说，那是【堕落的魔女】最后会变成的样子。

尽管直到信件的最后，西尔维也没有写明白，杀死她们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文字中，西尔维特定叮嘱了少女【身为魔女，绝不可触犯禁忌】的准则。

【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学习的事情也还有很多。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即使是魔女，也有绝对不可以去做的事情。】

丧失身为人的【心】、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不择手段……毫无下限地夺取其他人的性命的事情，对魔女来说，一旦越过那条线，就等于吃下了【禁果】。

【所以，在你能真正独当一面之前，还是要努力精进自己的魔法和道具制作的能力。可不要因为太早就谈恋爱结婚什么的，失去了对危机应该有的警觉哦。】

……总觉得这句话。才是西尔维写这封信最重要的目的……有一种像在被父母说了【不要早恋】的古怪既视感。

反正，在西尔维的叮嘱下，就算他们再怎么提到【伴侣契约】的事情，少女现在还真的确实没有那种心情。

【必须努力学习更多……变得更强……就算做不到曾经那位神的程度，至少也要努力不辜负‘大魔女’的弟子之名才行。】

故而，现在的少女，满脑子除了为了继续研制魔法魔药而需要的赚钱的事情之外，基本也都是被和学习魔法有关的事情占据了平时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当然，她自己其实对这样的生活到底挺满意的。

“啊对了珍珠？帮我把那边架子上的书取过来一下，我想确认一下这瓶药的名字对不对，我总觉得上一个值班的孩子贴错了……”

“好的，凡纳思大人。”

说实话，比那些隔三岔五就来扰乱她的时间安排的男人们要靠谱得多的，当然还是这位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俱舍一族，而是只效忠于少女一人的【红色人鱼】。

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说明，捧着书过来的人鱼甚至还贴心地拿了点心和水。

“稍微吃点东西，边休息一下边看比较好，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啊、你还特地去买了！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点心——谢谢、珍珠！”

看。又是这样。

少女现在对红衣人鱼的笑容，就根本和她刚才对他们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感觉比起那个人鱼，他们在这里都反而变成了【多余的摆设】，狗和章鱼面面相觑，正想要做些什么，找回自己在少女那里的存在感的时候。

“你看，如果没有我留下来红人鱼在这里照顾你，你又会忙到忘记吃东西吧？——这么看的话，果然还是我想的最全面吧？”

——在那边，让人不由得震惊地感叹道“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的红黑发男人，脱下了为了工作穿上的外衣和手套，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对了。还有，你拿来的药物，成分我已经鉴定完了，那瓶魔药确实是有毒的，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你在和这里的老板汇报工作的时候，把这份检测报告给他就行。”

“好耶——谢谢你莱兹!看来这个月应该可以申请涨工资了——”

开心地从莱兹哈特手上接过纸张的少女，脸颊因为塞着点心的原因像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虽然说话有点含含糊糊的，但能听得出语气很开心。

“所以，凡纳思。这个月分给我的时间——”

“多出来的报酬我会让老板打到你的账上的，不用担心哦。”

“……我说的不是那个……”

虽然少女对他也很感激——但一旦涉及要把她约出门的邀请，莱兹哈特也和其他两人一样提到了铁板，脸瞬间变黑了。

【叮铃、叮铃~】

而就好像——觉得这种地狱般的修罗场情景还不够热闹一样，门铃响起。

“啊呜哇、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匆忙把食物一口咽下去，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点心碎末。少女小跑着去开门，结果一张笑得明媚又像阳光一样耀眼的美丽容貌差点闪瞎在工作室里待了一天的她的眼睛。

“抱歉打扰了——你应该还没吃晚餐吧？凡纳思？”

“是……不过我暂时没忙完，不打算出去……”

想着如果是琉姆哈特的邀请，她拒绝得太直接或许会让温柔的青年伤心……少女正有点犹豫着该怎么说比较好的时候。

——只见金黑发的青年扫了一眼早就已经有好几个【其他竞争对手】的房间，看着大家都在那里干瞪眼的样子，露出一幅【早有预料】的样子，微微一笑。

“不需要离开这里。既然大家都在，那不如这样吧。”

“……？”

正想问他到底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少女就看到琉姆哈特微微侧了侧身……在他的身后，竟然站着和他一起过来的，现在拎着一堆大包小包袋子的，面无表情的黑蓝发青年。

“——维萨斯……！？你也来了？……这是怎么……”

“因为正好他也要来找你，路上我们讨论了一下，最近凡纳思总是在工作很辛苦吧？所以——我们稍微，去珠泪领地采购了一些东西，大家一起在这里聚餐吧。”

说到这个。琉姆哈特还从衣服的口袋里拿了一封信，递给了她：

“这是作为我们采购的‘付款’——或者说代价吧？那位首领小姐说，不需要我们支付金币，只要代为向你传达她的问候就行了。”

“啊……哈哈……那、那就、等会儿吃完东西我再慢慢看。今晚找个时间写封回信好了、”

……因为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水仙的信了……对里面的内容，到底会是多么充满思念之情的……和暗示意味的甜言蜜语的。少女光是想想，就已经在冒冷汗，只好选择暂且把晚饭吃了才是正事。

“那维萨斯你先跟我来这边厨房吧？不过我现在还是没忙完，下厨的事情……”

“请交给我负责吧，凡纳思大人。“

一到这个时候，红衣人鱼当然是她最靠谱的帮手。不过看着总是辛苦地帮她做很多家务的人鱼，少女有点过意不去地挠挠脸颊。

“……食材很多啊。而且一共要做7个人的份数，全部交给你也太辛苦了……要不琉姆你去帮帮珍珠？可以吗？”

“当然。我来和她一起负责今天的晚餐是最安全的……毕竟这次，凡纳思应该也不敢让他们几个进厨房了吧。”

“喂、我们之前都已经道歉过很多次了吧！！能不能不要再揪着那件事不放了啊！！”

某只狗试图辩解——但少女只是瞅了他一眼，对那边在厨房放好了食材，回到工作室这边的维萨斯嘱托道：

“拜托你了。维萨斯。……这次，别让任何人再溜进厨房，不小心把那里给炸了。……这里只是我租的房间，交一次赔偿金和维修金至少要我三个月的工资。”

“没问题。交给我就好。”

话一说完——维萨斯就像是在应对敌人一样雷厉风行。以极大的力气用两只手。把三个会影响到【厨房】和少女的【工作】的捣乱者通通抓住。

“——在能吃饭之前，不可以继续打扰凡纳思。我们就在那边的房间，老老实实呆着吧。”

“喂、喂、你和本大爷可是在同一战线的伙伴吧维萨斯、怎么能让那个唯一会做饭的家伙总是趁这个时候展现自己的优势——”

“啧、本王竟然挣脱不了——喂你这家伙，是又偷偷多从维纳斯那里拿了力量吗？本王早就该知道你这佣兵看似木讷实际上根本就是本性狡猾……”

“你是想掐死我吗维萨斯？！别扯我衣领我要被勒死了——再说我哪里会打扰到凡纳思工作？！我一直是帮她干活的那个好吧？！”

总之不管他们三个怎么抱怨和挣扎，现在完全就是几个人里面力量最强，也完全能把那几个家伙用拳头打服的维萨斯轻轻松松地就拖着他们走到里面的客房【关押】了。

而那个时间期限……大约，得等到琉姆哈特再次从厨房里出来，告诉他们【可以吃饭】的时候，才能【刑满释放】吧？

一眨眼……再次、重新得到了一个人的空间。看着又变得安静和空荡荡的工作室，一整天身边都吵吵嚷嚷的少女忍不住苦笑了下，继续耐心地继续整理着还没理完的药瓶。

虽然。现在久违地变得安静了……但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寂寞。

……那是因为，就算师父她们已经不在了。……在关心着自己，帮助着自己的他们。也在一起努力地和自己走向未知的未来吧。

至少——为了应对西尔维所说的，那个【可怕的未来】……在少女努力地充实着自己，补足着自己的现在……她。并非孤独一人。

那么。在眼前的当下……或许多关注一下眼前的他们，而不只是光顾着往前走，忽视了最应该在意的事情……也应该，偶尔需要这样反省一下吧？

这样想着，少女忍不住又笑了。不过这次，那并不是无奈的笑容。

【要不忙完这阵去约个会也不是不行】这样无意识地想着——因为近在眼前的，今晚大家久违的集体聚餐，而心情好到工作效率都高了不少。

虽然，还是没有学会【爱着】某个存在——但至少，已经真切地学会了【爱着】这样的每一天。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哪怕如维塔所说。这或许并不是自己应该身处的【那个世界】，也没关系。

少女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将来将会遇到怎样的苦难……她也会继续像这样，努力保护好大家，并在这个童话般的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

直到迎来，【再次】和【魔女的命运】——重逢的，那一天。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