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在琅琊的第一夜都是平和无比，各大仙门都会在此修整一晚，等到第二日再进剑谷，这也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但现在就不同了，谢扶打破了这个没必要的规矩。

神钟已响，山脉上的那些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在楚月檀等人愣神的功夫，不少人已经顺着山脉而下。

玉瞑拉起楚月檀往剑谷内而去，南宫明和叶青萝紧跟其后。

山谷之内弯弯绕绕，但只要不刻意找死去碰那些上古禁制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进剑谷之前，各大仙门的长辈都会嘱咐门内弟子：进去之后千万不要乱碰。

剑谷之内的机缘大概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神像，一类是神剑。

神剑还好说，它遇到看上眼了的自然会发出剑鸣引人上前，神剑四周还有几道结界，等闯过去将它从剑谷之中拔出来就能彻底拥有。神像就麻烦了，不但要闯结界，还要完成他颁下的任务。

像谢扶那样，什么都没做就拿走了青姬娘娘的平安扣是绝无仅有的。

纵使仙门来者甚多，奈何谷内小道数不胜数，他们又选了一条偏僻的窄道，因此偌大山谷之中只有四人错落一致的脚步声不住回响。

都说玉瞑拿走的是天下独一份的琅琊玉珏，那他之前一定也撞了一口神钟，楚月檀好奇地问道：“师尊，你之前撞钟时，那个神像让你做了什么。”

玉瞑脚步微顿，道：“让我去看一个人。”

“看谁？”

后面的这个问题楚月檀并没有得到答案，玉瞑照常往前走去，似乎是想规避这个话题，她将这看在眼里，也识趣地不再提了。

仙门长辈的嘱咐犹在耳前，但皇子殿下是没有听进去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左手旁的三尺剑锋，在行动前，玉瞑的声音冷冷落在他的耳旁，“那把剑你拿不到，不想被切成碎片的话就赶紧退回来。”

在那宛如一盆冷水的声音落地时，玉瞑甩了一粒石子进去。

石子从南宫明的脸边擦过，向着那把剑锋掠射而去，剑身一阵轰鸣之下，无数结界荡开一阵阵涟漪，那石子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绞成了灰飞。

豆大的汗水自南宫明的额头滴落，紧张之下他的喉咙一滚，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这一下皇子殿下发誓自己再也不乱碰东西了。

可就是在这时，一道闷声从地底传来，古朴沉重的钟声再一次敲击在了无数人的心头。

外面看水镜的人同样被引去了注意。

此刻还留在山脉顶部的多是一些仙门长辈或者是来看热闹的同门师兄。

“来剑谷一个时辰都没到，怎么又有神钟敲响了？”

“以往能有一口神钟被撞响就算了不得了，今年倒好，一下出了两个。”

能撞响神钟的无疑都是万里挑一之辈，有些人甚至用神钟的响声来判断一个人的天资如何。

今夜的神钟响了两次，说明这一批进入剑谷的人之中出了两个天才。

这是一件大事，于是众人纷纷侧目，他们在偌大的水镜中仔细寻找，窥视着到底是哪座神像前的铜钟在响。

只是等真看清了那座神像前站着的人时，他们嘈杂的议论又戛然而止。

人群中不知有谁先说了一句，“怎么是他？”

“啊？他不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吗？”

.........

玉瞑抬头端倪着他们面前的那座神像，沉思之余，他还不忘推了一把南宫明，道：“上前去啊。”

南宫明还没从刚才那把剑的事情上回神，讷讷道：“我？我能去吗？”

“可以。”玉瞑道：“是你撞响了神钟。”

果然，那铜钟上的一根红线慢慢垂落到地面，然后蜿蜒至南宫明的脚底。

他咽了好几下的唾沫，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红线迈入到了结界之中。

他一步跨入，整个人犹如入水一般，全然消失不见。

玉瞑道：“每个人进入的结界是不一样的，那是另外一个空间，我们看不到。”

叶青萝担忧道：“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他吗？”

“当然不。”玉瞑道：“进去之后只能靠他自己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琅琊剑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神钟一响生死无悔，他若是能活着从结界中出来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要是不小心折在那里，那就怪自己命不硬吧，毕竟自古以来折在半路上的天才数不胜数。

忽然，叶青萝刹住了脚步，她神色犹疑。

楚月檀问她怎么了，叶青萝支支吾吾的，附在她耳边说道：“我身上的那个系统让我走这一条路。”

他们面前是条岔路，玉瞑已然站在了右侧，若论对琅琊剑谷的熟悉程度，当世无人能与他相比。

叶青萝的眼神盯着左侧的那条岔路，玉瞑顿时明白了，说：“你往左边去吧。”

楚月檀道：“那我们呢？”

玉瞑道：“我们走右边。”

“她一个人可以？”楚月檀有些不放心。

玉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是有神像和神剑注意到了她，会引她过去的，现在看来她的机缘在左边。但是你的......在右边。”

他蜻蜓点水一般提了一句，之后不再多言，楚月檀心领神会，没有追问她的为什么在右边。

看来玉瞑带她去的地方和她心中所想的一致。

叶青萝在岔路口与他们道别，楚月檀跟上玉瞑往右侧而走。

他们分别不久，又是一道钟声响起，楚月檀凝视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猜想那或许是叶青萝撞响的。

叶青萝那边应该不用他们操心，毕竟她身怀外挂，这次来琅琊她应该能有一个不错的收获。

右边的这条路却不太顺利，不是没找到路，也不是没能撞响神钟，而是他们在半道上迎面碰上了玉宸。

他是带着沈霂云进来的。

虽然取剑和撞钟都只能凭借自己，但若有师长在确实能在其他地方规避一些危险，尤其是这位带路的师长还是以前来过琅琊山脉的。

玉宸和沈霂云在一把神剑前停下了，那神剑对沈霂云发出了一阵剑鸣。

她正要迈步进去，却见那神剑的嗡鸣声又响了起来，于此同时，一根红线也蜿蜒至楚月檀的脚下。

一把神剑不一定只会对一个人发出善意，相反，它们会挑选很多个人，然后留下自己最钟意的那个。

沈霂云侧目而视，眉眼之间是不加掩饰的烦躁。

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会好受，前一刻还以为自己能独闯结界，然后顺利取得神剑，谁想在进入结界的下一刻能突然冒出来一个竞争者。

楚月檀嘴角一勾，眼前的这一幕真的是好生熟悉。

前世的一些记忆与当下的画面渐渐重合，只不过以前先站在神剑前的是她，后来的才是沈霂云。

她还记得这把剑名叫——颂雪。

只可惜，她引了剑鸣，却没有踏进过结界，因为上一次玉宸也是和沈霂云一起来的。

那时的玉宸说：“你将这把剑让给你师姐吧。”

于是沈霂云得意昂扬地越过她，先一步拿走了颂雪。

“这把剑是我的。”

楚月檀的思绪被沈霂云这道傲慢无比的声音扯了回来。

她遥遥指着颂雪，说：“这是我的。”

玉宸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如果楚月檀是他的徒弟，那他自然可以命令她把剑让出来。但楚月檀现在不是。

“凭什么？”

三字落地而响，沈霂云和玉宸同时抬眸，二人皆是出乎意料，因为这句话并不是楚月檀说的，而是玉瞑。

玉瞑眸色微冷，嘴角却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道：“你不是还没拿到它吗？”

沈霂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玉瞑问楚月檀：“你想要这把剑吗？”

“不想。”楚月檀转身即走，道：“不过一柄凡铁而已。”

沈霂云怒气反笑，道：“你说颂雪是凡铁？”

这番言辞被水镜外的人听了个正着。

一仙门的师长摇了摇头，道：“颂雪名入天下神剑榜前列，怎可如此说它？”

“可惜了一桩机缘啊。”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一位较为年轻的师兄打趣道：“各位师叔，依我看，楚月檀放弃颂雪反而是一件好事，她那纨绔子弟的名头在玄霄宗是出了名的，就是在其他仙门中也是略有耳闻，我赌她肯定闯不过颂雪前的结界。”

越是厉害的神剑，它们面前的结界就越是危险。

“与其白白丢了性命，还不如弃了这一桩机缘。”

“师侄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之前撞响神钟的南宫明，那可是神像前的结界，他能过去吗？”

四周又是一阵寂静。

楚月檀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她笑着对沈霂云道：“既然你喜欢，那你就拿去吧。”

沈霂云道一步迈入结界内，道：“那你可别后悔。”

“当然不会。”楚月檀从玉宸的身侧而过，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当初她错过了颂雪，也没能找到其他合适的剑，直到后来被仙门追杀，她再次误入剑谷，也是在那一次，她取了一把称心如意的神剑。

仔细算起来，这大概是她第三次进入剑谷了。

玉瞑走在她身后，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你认识路？”

楚月檀这才回想起她这次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于是连忙止住脚步，让玉瞑走在前面，然后状若不知地道：“当然不认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剑谷的最深处。

和谷内其他的神像不同，这座神像地处宫室之中。

长长的石阶铺陈着往下，在底下的宫室正中端放着一座神像。老实说楚月檀前世也来过这个宫室，只不过并没能见到这座神像。

因为在她第二次前来时，整个琅琊山脉都被毁了，那手法跟当初玄霄宗灭门如出一辙。

她是侥幸从一片废墟之中取得了那把神剑。

故地重游，却不同景，这让楚月檀多打量了几眼四周。

宫室之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自然也隔绝了水镜。

玉瞑先一步从石阶而下，楚月檀走到神像前端倪了许久，这神像的面容有些熟悉，再仔细一想，一句称呼脱口而出，道：“土地公公？”

这神像的面容可不就是当初村口塑的那座土地公。

玉瞑纠正她道：“不是土地，是帝君。”

正当时，那神像垂眼，一道沉吟自莲台上传来，“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