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刚刚问我，怎么确认娃娃在这个场景有特殊身份。一件在游戏世界可以容纳玩家灵魂的道具从理论上来说就具有罕见性。

它被摆在剥皮鬼的陈列柜里，像一件战利品。子母鬼受它吸引想要抢夺。老玩家吴长青也想要得到它，当娃娃进入列车站时，立刻激活了支线任务。

任务提示说，那些希望“鬼娃娃”付之一炬的“恶鬼”始终在暗处窥伺，它们试图毁掉它，获得超度永生。鬼娃娃对鬼怪的吸引力毋庸置疑。

这一切已经足够佐证鬼娃娃的特殊价值，在巡查员那里，娃娃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不过，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场豪赌，一旦巡查员并没有足够的智力值去判断，再多的筹码也没了作用。可即便那样，我们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别卖关子。』李昀州这是哪来的毛病？

『车厢里其他那些没有动静的老玩家，你觉得他们参与这条支线的目的会是什么？既然娃娃能够容纳我的灵魂，那么是否也可以容纳其他玩家的灵魂？』

『他们也想要鬼娃娃？』这是李昀州的思路下，最直接的可得到的答案。

李昀州没有否认。

『就算对普通玩家的死亡置之不理，他们也不会坐视娃娃四分五裂。现在你知道，那张结婚证的价值了吗？』

李昀州的声音冰冷而深刻。

『盛域，在鬼怪横行的末日世界挣扎多年的玩家和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是两类完全不同的存在，就拿孟飞来说，他所说所做，你信了几分？此刻，在你心中，你天然的同盟本来就只有我一个。』

所以，在发现李昀州的问题时，盛域才会立刻想要去解决这些问题，所以，他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没有想过抛开布娃娃。

李昀州对人性的剖析精准到令人恐惧。当盛域以言语制衡他时，他的反击也来的又快又准，准到令人骨头深处都微微发痛。

『巡查员不管是自己想得到娃娃还是受到列车规则的制约要把娃娃上交，在短时间内都需要把娃娃安置在单独的地方，就算是鬼怪也不会把重要物件和‘食物们’放在一起。这时候，巡查员反而成为了娃娃的看守者。当有其他的玩家或者鬼怪想要得到娃娃时，势必要突破巡查员的防守。巡查员一旦和对方对上，我们就可以趁乱行动。』不管是去接触卢万梅，还是干脆趁机逃离列车，他们起码有了行动的机会。

攻守互换来的如此轻易，李昀州轻描淡写间就完成了利用怪物的计划。

在这么个鬼世界里，人人都在恐惧，他却已经开始窥探规则。

盛域眼中的李昀州逐渐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危险。

『你能确定玩家的目标是娃娃？他们也可以是为了完成任务。』当争抢成立，李昀州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七年了，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的推进度还不到一半，到了最后七天，大部分老玩家已经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完成任务上了。』

李昀州说的没错，作为老玩家的孟飞就是典型的例子。

对完成任务已经不做指望，反而在试图找到能够轻松解脱的方法。

『还记得之前孟飞是怎么形容‘李学’的吗？吴长青说，李学不太合群，在对他讲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后，李学就要求自行离开了，之后，李学果然死在了剥皮鬼手里，之后又被玩家目睹现身餐厅。

这里有两个很大的破绽。第一，吴长青是在接引我的当天死的，除了他我没有见过其他的玩家，如果他当天死了，谁来告诉其他老玩家李学是个不合群的新手？

第二，既然我在没有见过其他玩家的情况下已经变成了布娃娃，谁又会知道餐厅剥皮鬼用的就是玩家‘李学’的皮子？

那个告诉孟飞这些信息的老玩家到底是谁？孟飞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在我肯定玩家吴长青死透的情况下，想解释这件事，要么当时有人跟踪目睹了一切，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那个时候但凡还有第二个老玩家，捡漏布娃娃的就不会是我。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吴长青有队友，或者说，一定有其他的老玩家和吴长青分属同一阵营。

当吴长青准备行动时，对方明确知道这场计划，他们或许还有联络的道具，所以，对方才能在吴长青遇见我之后知道新玩家的名字叫‘李学’，甚至很可能从吴长青那里拿到过影像资料。只是不凑巧，吴长青在接引李学的当天就死了，布娃娃又再次回到剥皮鬼手里，对方为了粉饰太平，只能在其他老玩家那里宣扬李学的孤僻和不合群，隐瞒他们利用新人谋夺鬼娃娃的计划。

也就是说，至少应该有一些老玩家是知道鬼娃娃的存在的，甚至清楚它在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就算之前不清楚，经过刚刚我们在前面车厢的那场戏，也能推个七七八八了。

别忘了，这个世界离毁灭只剩6天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为了活下来会无所不用其极，像鬼娃娃这种可以保存灵魂的道具一旦出现，必然会被疯狂争抢。这才符合游戏对道具【芭芭拉的鬼娃娃】的评价，让所有人为之疯狂的布娃娃是件会引来无穷灾厄的道具，幸运和倒霉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它在拥有突破命运的强大功能的同时，会给持有者带来无穷的麻烦。』

『所以你之前演那一场不止是为了躲过巡查员的袭击，救下卢万梅，还想借此钓出隐藏在车厢里的老玩家？』盛域冷笑，『那么一开始就为这件道具选择了‘主人’的你，是已经想好要带着巨大的麻烦一起登门了。』李昀州咬他那一口算计的还真是足够长远。

『盛域，不是每一个玩家都能在开局时接触到‘鬼娃娃’这个级别的道具的。你不觉得这很像是灭亡之前，这个世界最后的挣扎吗？』李昀州话音刚出，两个人同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沉沉笼罩下来，这感觉一瞬而逝，稍不留神就会被忽略。

盛域闭口未言，李昀州这时候却转了话头。

『能在最开始就接触到鬼娃娃，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将幸运和倒霉发挥到了极致。在你身上，似乎也体现的格外明显。』

盛域没有回应，他当然知道李昀州的意思。

从最开始被莫名拉进游戏，到消失的情绪和记忆，习惯了各种招式的身体，还有那些到了他手里之后变得奇怪的道具，他从没忽略过自己身上的疑点。

李昀州声音微扬，『既然命运给与了你这样的机会，不如就捡起来利用。』

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到大量的信息，盛域的情绪依然足够稳定，面对李昀州的诱导时，同样游刃有余：『你现在挑明这一切，就不怕我为了活下去，想办法把你从娃娃的身体里抽出来？你说老玩家想要争夺娃娃，他们手里就少不了利用道具的办法，既然他们可以，我也一样可以。以你现在的状态，如同小儿抱金过市，你根本没办法躲开鬼怪和玩家的争夺。』

鬼娃娃即便有厉害的技能，但在技能没有发动时，根本无法自行移动。

『所以我选择了你。就算这个世界距离毁灭只有6天，我也会想办法让你通关，作为这次选择应付的报酬。』作为谈判对象，李昀州已经把他的筹码放在了台面上。

李昀州给出的筹码，让人心动到无法拒绝。

盛域头一次意识到，系统给出的高达97点的智力值，是一个多么恐怖的评价。

『交易成立？』

『交易成立。』

在两人达成一致的瞬间，原本岌岌可危的10点忠诚度终于上扬了。

只是盛域并不习惯以数据去衡量人心，并没有立刻察觉数字的变化。

盛域和李昀州的每一次交谈，都像一次交锋。在不断的交锋中，试探彼此的界限。

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圈子，认识了十几年，却从未想过深交。

盛域对喜欢戴着面具的家伙根本不感兴趣。

李昀州这个名字越是频繁出现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越不想跟对方有过多的交集，敏锐的直觉让他即使在远观时也隐隐看到了对方温和包裹下的冷漠高傲，那种对人性的俯视叫盛域打心底厌烦，都是食五谷的人类，谁又比谁高贵？

但当世界天翻地覆，恶劣的环境让人不得不选择在弱小时合作，被推到他面前的唯独是李昀州，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连伪装都开始漫不经心的家伙。就像李昀州说的，不知道是糟糕透顶还是幸运至极。

嗤，盛域突然笑了一声，他甚至能猜到李昀州他妈的能在这里花这个时间跟他解释一堆，纯粹是因为对外面的情况有了把握，他连费这番口舌都有他的目的。

『你想我怎么做？』

在察觉到李昀州那点惊讶的情绪后，盛域忍不住在心里道：『你跟我达成交易，还说了这些，不就是想让我更信你，我现在问了，你反而不想说？』

『不是。』李昀州否认。

但盛域的反应确实也在李昀州意料之外。

或许连盛域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思维的触须灵敏到触目惊心，对人心人性的把握像是生来就有的技能，李昀州袒露的东西足以让一个正常人感到毛骨悚然，被控制被看透被安排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但当盛域凝视危险时，他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一切，并且从中找到了与李昀州暂时融合的办法。他根本没有想过远离，反而习惯去使用。

这个无聊的世界里终于有了点让李昀州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他碰到了一个并不自知的同类。

『待会儿闯到车厢门口的人如果不是孟飞，不用留手，他留下的那把焚阳剑应该比锤子好用。』

『你是习惯了一句话丢出好几个问题？』盛域反嘲道。

李昀州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刚刚在外面就已经看到孟飞，还笃定孟飞可能会闯过来跟他们会和。

『你明知道孟飞不可信还想着他会主动过来帮忙？』如果不是现在要闭着眼睛克制动作实在不方便，盛域脸上只怕也维持不住平静了。

『他不是临时队友？』

嗤，盛域又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客气。』

『能在这个猛鬼横行的世界里待了好几年，身上还留着几分天真的人，如果不是实力强大，就是有人一直在保护。不管孟飞是哪种，对我们都没坏处。况且，我的确还有些问题需要在他身上验证。』

『喂，你就不能试试每次把话讲清楚吗？』但凡换一个理解力稍微差一点的人来跟李昀州交流都费劲。

『我不觉得跟你的沟通有障碍。』

『那其他人呢？』盛域无语。

李昀州又是一阵沉默。

盛域分明从他的沉默中意会到他的不以为意。

盛域：……

妈的，即便变成破布娃娃，李昀州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绝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