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兮的脖子、耳朵、脸颊充血,红得像煮熟的虾,从莫杰手里夺过物理小卷后,低头假装在看题,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幸亏上课铃响了,莫杰匆匆道个歉,便回自己位置了。
趁老师还没开始上课,宁玉兮硬着头皮低声跟程池道歉:“刚才不好意思啊,一下子没站稳。”
程池慢条斯理地折好英语报搁在一摞书上面,扯下长线耳机,偏头一本正经地疑惑道:“你说什么?”
张口无言,宁玉兮面色绯红,语速飞快地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程池不动声色地说:“嗯。”
嗯……
他像个没事人。宁玉兮就知道。
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小失落,道完歉,自动缩回自己的位置,程池忽然伸手过来:“物理小卷,可以给我看看?”
嗯?
“哦好。”宁玉兮从手中抽出那张被抢得皱皱巴巴的小卷,上面只有一道题打了勾勾,有点难堪,但比起刚才坐在程池腿上的尴尬,这不算什么。她把小卷递过去。
课后,程池把做好的步骤递给她,还是那句话:“哪里不会可以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宁玉兮很少主动问程池题目,可能是怕他嫌她不够聪明,也可能是因为他讲题会让她感到紧张。
不过有一点好处是他教题不会像莫杰那样老损她,语气从来不会不耐烦。
“程池,我怎么感觉你的成绩可以更好呢!这些题你竟然都能做出来,班里除了张铭恩和莫杰,基本上没人能把这张小测全做对。”宁玉兮头头是道地说。
程池坦诚地说:“我物理确实还不错,数学也凑合,英语更是没问题——只是考试对我没多大意义,凑合就行。”
如果程池一直留在江城上学,宁玉兮不敢想象他成绩会有多好,她定定地望着他,认真地夸了一句:“你真厉害。”
“也没那么厉害。”少年不动声色地说,握着桌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水,人声嘈杂,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耳廓肉眼可见地红了。
耳朵在发烫,程池却一脸波澜不惊:“玉兮,我看你化学还不错,是因为更喜欢化学?”
“嗯,对啊,因为化学对我来说学了有用。”宁玉兮低头订正小卷,嘴巴不忘回答他。
程池挑了挑眉,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物理和数学对你来说没用吗?不都是分数?”
宁玉兮停下笔,偏头,眼睛清亮,眼尾弯了弯,肉粉的嘴唇上扬:“你不知道,我以后想当烟花设计师。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烟花设计师吧?就是设计烟花的!我打算念大学以后主修美术,同时选修化学,我妈妈说,只要愿意朝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会成功的。”
教室窗外,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少女的梦想还没实现就在心里炸开了一朵花。
少年微愣,饶有趣味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宁玉兮见他这么感兴趣,内心涌起难以言喻的窃喜,她抿了抿唇,轻快地解释道:“几年前我跟我妈妈去北城看奥运会。对了,你在国外有看我们国家的奥运会开幕式吗?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烟花可以有那么多形状,我当时就在想,要是自己也能做出这样震撼人心的作品就好了……”
程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嗯,我也期待有一天能看到你的作品在天空绽放。”
听见从程池口中说出来的认可,宁玉兮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太过激动,她没来由又想起坐到他腿上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像有一股小小的电流蔓延至全身。
她舍不得结束话题,小声地说:“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设计一场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烟花秀。”
这次程池没有回话,宁玉兮不知道他听见没有,按理说是听见了的,她小心瞄了他一眼,却不小心撞进他的眼睛,内心的慌乱一时没收住,被程池尽收眼底,气氛莫名暧昧。
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尚且有理由糊弄过去,可是她不清白的眼神该作何解释。
她表情僵硬,也顾不了尴不尴尬,生硬地找补:“我是说,你的期待不会落空,有机会我会让你看到一场很不一样的烟花秀。”
程池轻笑了一声,好以整暇地说:“嗯,我等着。”
-
寒流席卷而来,气温骤降,寒风凛冽,天空越发阴沉,很少见到阳光。
还有四天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了,宁玉兮翘首以盼的十八岁生日。
周六上完课,由于补习班老师有事,宁玉兮不用去上课,她和顾言宝还有苏叶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一人买了一杯热奶茶,径直去学校书店里写作业。
顾言宝眼巴巴地提议道:“兮兮,你生日在下周三对吧,我们去KTV聚餐吧,叫上几个熟悉的同学,十八岁生日哎,可得给自己一个盛大的成人礼!”
苏叶停笔,也看向宁玉兮,没有太期待,心知这个提议不太可能实现。
宁玉兮也有所预感,她的十八岁生日不会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寻常的待遇可能就是不用去上艺考培训班。
然后兰姨会给她做一顿大餐,点上蜡烛许愿切蛋糕,和过去一样平常的生日仪式。
宁玉兮苦闷道:“我也想啊,可是我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他同意我去KTV过生日,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不得不说,顾言宝的提议正中她下怀,她很想叫上一些熟悉的朋友去KTV庆生,像往年顾言宝过生日那样。
宁玉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在父亲严厉的打压教育下,她性格内倾、沉静,不喜张扬,时而叛逆,时而压抑个性、在学习上循规守矩;同时她又在对母亲个性的崇拜下,灵活变通,喜恶分明,释放个性,热爱生活,更愿意享受生活。
对KTV过生日这种事情她梦寐以求了好多年。
然而,且不说她生日不在周末,就算在周末,宁涛要是知道她有这个想法,没准儿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顾言宝失望地哀叹一声:“啊,那太可惜了,我还想着趁这次机会叫你把程池约出来呢。程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类啊,为什么没有一点融入集体的想法,几乎什么活动都不参加。”
苏叶也奇道:“他在你们班什么活动都没参加过?”
话题从宁玉兮生日又转到了程池。
“对啊,每天来上两节课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顾言宝摊开手,表示大为不解。
“他不是有公司的事要忙嘛。”宁玉兮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漫不经心地说。
顾言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都不参加高考了,还来学校干什么?那几节课是有什么非听不可的必要吗?”
是有点奇怪。
苏叶手捧着奶茶捂手,猜测道:“说不定他是因为喜欢学校里的气氛,你想想,程池年纪本来就跟我们差不多大,成天待在办公室里跟一群年纪比他长那么多又没什么人情味儿的商人打交道,肯定受不了。”
宁玉兮赞同苏叶这个猜测,听说商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程池说到底也只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被迫与那些人周旋,该有多累。
顾言宝却脑回路清奇:“我怎么感觉他就是为了某人来的呢?”
苏叶含着吸管,意会地朝宁玉兮看了一眼,眼里带笑。
宁玉兮没反应过来,心脏先下意识紧张了一瞬,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谁?”
顾言宝拍打她的头:“你傻啊!他肯定就是因为想见你才经常来学校的。”
“……”
“啪嗒”手中的圆珠笔掉落,宁玉兮转向顾言宝,难以置信,明明只是一个没底的猜测,就让她浑身发烧:“怎,怎么可能啊!你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吧!”
“不是我把你想得多重要,是程池啊,宝!你看他来学校也从来不凑什么热闹,怎么可能在意学校里什么气氛。”顾言宝激情输出,抓着苏叶寻求认同,“叶子,你说是吧?”
苏叶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觉得言宝说的也很有可能。兮兮,你想啊,他为什么一定要住进久巷呢,明明他可以去他舅舅家住,正常情况下,谁也不想一个人住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是吧。”
宁玉兮跟苏叶和顾言宝是无话不说的死党,关于她和程池的很多事情,除了一些说出来不太对味的细节:比如她安慰程池时没忍住抱了他,比如很多个周末的晚上程池会在家做吃的叫她去品尝,吃过晚饭,他会听从她的建议,陪她去小巷里玩滑板。其他她都事无巨细跟这俩人聊,包括程池左腿的事——当然,这是提前征得程池同意的,宁玉兮发现继那天晚上和他坦白之后,他就没那么在意这件事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股暖流涌进身体,但宁玉兮始终很难相信:“但是他和我小姑说过,他跟我很熟了,对我没什么想法。”
顾言宝和苏叶面面相觑:“他真这么说了?”
宁玉兮失落地点点头。
顾言宝沉思了一会儿,说:“不对,因为那是你小姑啊,他敢表现出他有什么想法吗?”
宁玉兮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平时会摸我的头,还会给我带甜品,我感觉他把当妹妹对待了。”
她把顾言宝和苏叶的猜测归结为她们对程池和她之间微妙细节的不了解,同时又私心想让她们再说些话来反驳她。
然而,顾言宝却忽然噤声,眉眼抽搐,好像很难排除这个可能,毕竟程池和宁玉兮小时候到底有多熟,她也不了解。
她偃旗息鼓:“他有这个癖好……吗?”
“你也没办法排除不是吗?”宁玉兮心里其实难受得要死。
顾言宝竖起食指,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