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辰一袭白衣立在衡河上方,垂眸望着那平静的水面。
相如法阵千年不曾动摇,长乘却说有人闯进了水眼封印,自从母尊将这里封印,他已经很久不曾来过此地了。
一道白光从水里疾速而出,长乘立在了绛辰后方,“回主人,封印不曾动摇,但封印里闯进了一个凡人。”
长乘,上古神剑引寂剑剑灵。
绛辰目光微顿,凡人?
“那凡人......”长乘欲言又止。
“怎么?”
“那凡人长得与阿妘一模一样。”他看清那人模样时也被吓了一跳。
阿妘被主人罚去凡间历劫,没曾想竟是封印应阴之地。
金光一闪,河面泛起阵阵细碎的涟漪,烟波浩渺,波光粼粼。
江芸此时正拎着青亭在结界里走着。
身后是沉睡巨龙,身前是黑雾深渊。
“阿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不会被一直困在这儿吧?”
“这会儿爹爹应该发现我不在思天涧了吧......”
她揉了揉肚子,好饿,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可是......”青亭话还没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躲进了江芸的衣袖里。
因为她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而且那气息很危险。
江芸低头看了眼,只觉得她是犯懒,继续往前走。
忽然前方的黑雾变得越来越淡,视野豁然开阔了起来,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形。
一道白光入眼,前方立了个一袭白衣的男人。
男人覆手而立,眼眸明净如水,发束金冠,身姿挺拔如雪后松竹,浑身泛着淡淡的仙气。
眉眼如画,望着江芸的墨睫微微眨动。
江芸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神仙?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仅好看,声音还好听。
嘶~
江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又抬头看向绛辰,“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衣袖里瑟瑟发抖的青亭大气也不敢出。
绛辰抬了抬眼,目光微暗。
“我只是误闯进了阵法,但现在好像出不去了。”她看着他继续说道。
绛辰眼神看向封印的地方,巨龙闭眼沉睡,如之前一般,并无波动。又回身看向江芸,大手一挥。
江芸被白光晃了眼睛,只觉头脑一沉,便昏了过去。绛辰一个闪身来到她身旁,江芸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低头看她,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中和了些许的锋利与冷漠。
没想到她竟转世到了昙灵谷,这会是巧合吗?
随后身形一闪,下一瞬便来到了衡河岸边。
江芸依旧靠在他肩上。
绛辰眼神睨向她衣袖的地方,薄唇轻启,“青亭鸟。”
下一刻只见江芸的袖子微微摆动,一道青光划过,青亭扑扇着翅膀立在绛辰前方。
“青亭见过天帝。”
绛辰看着她道:“切记不可干预历劫。”
“是,天帝。”
青亭抖了抖鸟身,它刚刚已经领教过了。
他又说:“缚灵刚刚已经觉醒,它本就是阿妘的命定神器,但终不是凡物。随着她灵力的精进,能驱使缚灵的神力也会越来越强。”
“但好在神器认主,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你既然跟在她身边,就小心监督,只要不干涉命轨走向即可。助她完成渡劫,方能重归神位。”
青亭恭敬的弯了弯头身,“是,青亭领命。”
绛辰看了眼江芸,拦腰抱起她,走向不远处一棵大树旁,将她放了下来。
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温润的眸子望着她,唇边勾起一抹的淡淡的弧度。
青亭望向天上的一抹残云,风轻拂起,晴云轻漾,惊落梧桐。
“天帝还是很关心阿芸的嘛!”它刚说完,察觉异样风起,一回头,便发现江锦麟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驶来。
它晃了晃身形,重新飞入了江芸的袖中。
江疑见江芸躺在树下,一个跨步上前,弯腰蹲下,伸手试探她的鼻息。
江锦麟看着昏在树下的江芸,又望了望不远处的衡河流水。水面潺流不息,如清澈碎玉,柔婉禅静。
江疑抬起头看着江锦麟道:“师父,阿芸只是昏迷,其他无碍。”
“将她先带回芸室。”
“是。”随后弯腰将她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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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室坐落在昙灵谷的北边,左邻学堂,背邻后山,后山有一处花院,里面奇花异草遍地,灵蝶翩飞,也是古伯的栖息地。
江芸一有闲暇就会躲在那里,听古伯讲万物典里的故事。
江拾月坐在床边望了眼睡着的江芸,随后将目光转向立在藤架上的青亭。
“小青亭,你不是去寻阿芸了,阿芸为何会躺在衡河边上?”
“青亭也不知。”它很无辜的眨了几下眼睛。
这时床上的江芸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大喊道:“青亭!!我好像看到神仙了——”
青亭听到猛地朝前栽了下去,“什......什么!?”
江拾月从床尾默默的移到了江芸面前,朝她贴近:“神仙?长得好看吗?”
“好看,但我好像没瞧清楚模样。”
她努力回想脑海中的白色身影,可是不管怎样,那抹身影始终是模糊的。
江拾月撇了撇嘴,“做梦吧你,快醒醒,没瞧清楚模样怎知长得好看?”
神仙应该是好看的吧......
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也许真的是做梦。
江芸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她扭了扭脖子,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比思天涧的硬石板舒服多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疑问:“我不是待在思天涧吗?怎么在芸室?”
她记得与青亭掉入了思天涧池水的漩涡之中,然后......然后就在这儿了。
江拾月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躺在衡河边上?”
江芸轻挑了下眉,然后看向一旁极力隐匿自己身形的青亭鸟。
青亭飞身来到江芸眼前,绕着她看了又看,难道是天帝?
“青亭也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江拾月这时打断了她们,“好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都快两日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给你做好吃的。”
江拾月的厨艺在昙灵谷可是一绝。
江芸看着青亭,总觉得它知道点什么,正想接着追问,被江拾月一把从床上拉了起来。
“快快快。”江拾月拉着她一路出了芸室。
—
傍晚,江芸躺在树干上,望着昙灵谷上方的天空。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轻风裹身。
“古伯,你见过神仙吗?”
只见眼前树枝晃了晃,“老夫从未出过这昙灵谷,何来见过神仙一说?”
“你想出谷看看吗?”
“阿芸想出谷看看吗?”他突然反问。
“想,又不想。”
她从小长在昙灵谷,从没离开过一步,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师兄们常常出谷历练,就因为她灵力弱,爹爹从没让她出去过。
不想,是因为不想离开爹爹。
江芸从没见过娘亲,爹爹说娘亲是生她的时候去世的,她怕爹爹伤心也不敢多问。
江芸虽自小顽皮,但对江锦麟向来是言听计从。她在幼时就对着娘亲的墓偷偷发过誓,一定会替娘亲好好爱爹爹。
“阿芸。”
江锦麟不知何时来到了古树旁,立在下方,抬头望着树干上发呆的江芸。
江芸听到声音坐起身来,飞身而下,落在他前方。
“爹爹。”
江锦麟看着眼前的江芸,少女明眸皓齿,容颜秀丽明妍,意气风发,与她娘亲一样,是一个朝气明媚的人。
“在这做什么?”
“赏月。”
江芸此时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这还是她出思天涧之后第一次见江锦麟,她更不知是江锦麟带人找到的她。
江锦麟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到一旁坐下。
微风轻拂带起树叶,传来一阵窸窣沙响,吹散了江芸脸上的红晕。
“还怨爹爹?”
“阿芸不怨。”
江锦麟目光望向远方,道:“驭心术是高阶御灵师的必经之路,也是我昙灵一派的独门秘术,它与青湘不同的是,青湘御妖绝后患,昙灵御妖解执念。”
“天地六合之间,群山浩海之内,众生皆平等。人有执念,妖又何故没有。执念无错,错的是有因无果。”
“心有不甘,难免生怨。”
江芸侧脸看他,眸底有光亮漾起。
“知道你的名字有何来意吗?”
她摇了摇头。
江锦麟眉眼突然柔和了起来,“是你娘取的。”
“芸观万物,一笑此生。”
“所以你知晓爹爹为何逼你修炼驭心术了吗?咱们小阿芸肩上可是覆着芸芸众生。”
“爹爹对不起。”
江锦麟转头看她,“为何要说对不起?”
“因为阿芸学不会驭心术。”
他看江芸垂下眼,终是有些不忍:“学不会驭心术是因为阿芸还小,经历的少。是爹爹的错,爹爹太过心急。”
“所以爹爹决定了,从明日起,出谷历练。”
“谁?”
“还能有谁。”
江锦麟伸手给了她当头一棒。
“我?”她愕然道。
“爹爹之前不是不允阿芸下山吗?”
江锦麟转身面向那伫立于天地间的古树,夜色弥漫,皓月给它渡了一层雾色,阒寂森然。
“谷中弟子成年之后,或习得驭心术之后都会出谷历练。阿芸及笄已过,虽尚未习得驭心术,但你那日不是信誓旦旦说,不会驭心术照样可以当御灵师吗?”
“况且驭心术不能急于求成,全在一个悟字,或许经事之后,自水到渠成。”
江芸抿了抿唇,问道:“阿芸独自一人出谷吗?”
“地方官报,在南桓约百里外,有一榕城,常有人失踪,怀有妖作祟,便上报官方,爹爹也是今日才收到密信。”
“你师兄他们已前往凡妖大会,你先前去查探一番,届时前往上丘与我们汇合即可。”
江芸点了点头,眸底兴致燃起,略显兴奋道:“昙灵谷江芸定不辱使命。”
江锦麟看她突然变了一番脸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萎靡,笑着嘱咐道:“切记,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有事唤灵鹰。”
“爹爹放心,阿芸打不过会跑的,阿芸的移行术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兀自得意道。
他伸手覆在她发顶,眼底宠溺溢出,笑着说:“愿阿芸此行,得道生心,芸观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