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皱眉看着阿浮背上的咬痕。
她终于明白了方才他为何要做出那一番动作。
江芸伸出的手微微颤抖,久久不敢碰触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血迹已经凝固,但仍有丝丝黑雾往外扩散,她执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边缘的血水。
阿浮脸色苍白,紧抿着唇,额头上有汗珠滚落,表情看着有些痛苦。
“肖浮钰。”
她轻喊出声。
这还是江芸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阿浮之前说过不喜欢别人喊他肖浮钰,喜欢别人叫他阿浮。
她现在很气。
她之前同他说过的话,他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阿浮长长的睫毛轻颤,抓着她衣服的手松了松,依旧双眸紧闭。
江芸看着被血浸湿的手帕,视线越来越模糊,直至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落。
阿浮原本就清瘦的身子此刻更显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他墨发垂在胸前,赤着上身,汗水一路直下,肤白如玉的皮肤和那狰狞血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阿浮后颈处一个黑色的图案吸引了她的视线。
方才她包扎的时候那处还是如肌肤一样雪白,此时却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印记。
“这是......”
“那是我生来就有的,每当我......”
前方突然传来了阿浮欲言又止的声音。
每当他身体升温时,那印记才会显现,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江芸听到声音后移开了视线,阿浮转过身来看她。
二人的目光在这昏暗寂静的空间里交汇,江芸故意没有看他。
“阿芸。”阿浮看着她道,呼吸间带动胸腔起伏。
“明日你非要去那祭祀礼吗?”
“嗯,转过去。”她命令道。
阿浮重新转了回去,江芸开始给他包扎。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他有些微凉的肌肤,江芸耳尖泛起红晕,她微微朝前倾身,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她双手从后方环了上来。
丝滑柔软的云锦衣料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他的皮肤,江芸听到了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这安静的水牢里尤为清晰。
不知是谁的。
“你生气了?”阿浮寻找话题试图转移自己越来越乱的思绪。
江芸垂眸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等打完最后一个结方才正眼看他。
“没有。”
她说完将衣服递给了他,然后走到一旁坐下。
阿浮凤眸盯着江芸的一举一动,穿好衣服后,抬脚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江芸始终没有看他,只是垂眸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走到她旁边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侧脸。
“阿芸就算生气了也是如此的好看。”他笑着说。
少年笑眼明亮,仿佛里面有一汪春水。
江芸被那看起来无害的笑容晃了神,眼神有些闪烁。她转过头来,试图躲避那炙烈的目光,背过脸的一霎那双颊泛红。
阿浮注意到那抹红色,唇角弧度越来越深。
他继续说:“是真的。”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他半生漂浮于世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玉面书生`歌女琴伶,有环肥燕瘦,也有方桃譬李,但从来都没有如江芸这般。
他表达有匮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上辈子应该也是相熟。
阿浮看着江芸好看的侧脸,敛了敛笑容,“若我没有让你同我来晖阳,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你也就不用被抓去献祭了。”
我应该保护好你的......
江芸知道他这是又在怪自己了。
她转过头看他:“首先,你没有逼我来晖阳,是我自愿的。其次,这一路你都是在听我的,是我说救沈蒻,是我说的要跟祝洺合作,也是我说的要将计就计寻找水神。”
“阿浮,你没有错,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才使你受伤,我才是应该对不起你。”
阿浮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只见江芸突然朝他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他募得愣住,随后耳边响起江芸轻轻柔柔的声音:“所行之事,所遇之人,皆为天定,我们要学会接受。不问前路,不悔后事,随心而行,那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
阿浮双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膀。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的选择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也不允许你后悔。”
“知道了吗?”
江芸伸手掐了下他的后背。
阿浮埋在她肩侧笑了笑说:“嗯,我知道了。”
江芸说完本想撤开他的怀抱,可是眼前人却越抱越紧。
她沉默了一儿,开始算另外一笔账。
“我是不是比你厉害?”江芸问道。
“嗯。”
阿浮乖巧的点了点头,可是刚回答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他知道江芸这话是何意思。
“你明知道我比你厉害,为何次次都要挡在我身前?我做事难道就那么不考虑后果吗?”
阿浮愣了瞬,没有开口说话。
他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江芸受伤的时候他就很气,恨不得受伤的是他自己,以至于救她都成了自己本能的反应。
他嘴硬道:“男人保护女人那是天经地义,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不成?”
“那也得量力而行啊。”
“我量力了呀!”
“你量个鬼,你身后的伤是白来的啊!”
江芸一把推开了他,伸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嘶——”阿浮表情吃痛脸都跟着皱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没控制好手劲。”江芸一脸抱歉道。
“谁知道那老巫婆养了这么一群怪玩意儿?”
“话说明日真要你们祭祀该如何?万一真有什么水怪,那我们怎么办?”
阿浮说到祭祀,江芸忽然想起了施展风觉过境时在潭渊里看的那个男人。
“有没有水怪我不知道,但水神可能真的有。”
江芸凑近他耳边说道。
这时一直在隔壁偷听的祝洺,突然皱眉,怎么忽然没有声音了?
他又换个方向贴了贴耳朵。
还是没有声音。
阿浮听完对着江芸点了点头。
—
翌日,午时末。
晖阳百姓再聚城南临山湖。
江芸和江拾月被分别绑在了石柱上,中间是那高大的人身鱼石像。那日只是远远观详,如今近眼看,却只觉那模样怖人怪异。
大祭司站在前方面向众人道:“天佑晖阳,让吾抓到了扰乱祭祀之人。今为赎罪,以带罪之人献祭神灵,望神灵不计错失继续佑吾晖阳风调雨顺,人道安康。罚其敬礼,神将才悯。”
午时正盛,江芸被太阳光刺的眯了眯眼睛,她望着下方的众人。
这会儿阿浮应该已经找到了那个男人吧!
阿浮抬眼扫了下四周,这里本来就没有人把守,昨日他不知为何竟冲破了结界,既然能破一次,就能再破第二次。
他闭眼回想着昨日的情形。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双手覆在那水墙结界之上。
只见那原本流动的透明结界在阿浮周身红光的逼迫下停止了动静,质地变得坚硬无比。随后,从阿浮的掌心处一点一点地碎裂。
祝洺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肖浮钰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了然。
“深藏不漏啊兄弟。”
待将祝洺放出来后,阿浮按着昨日江芸与他说的路线朝着潭渊深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看到了江芸所说的乱石。
阿浮双手环胸,侧身退到了一旁,然后凤眸悠闲的看向祝洺道:“你来。”
祝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道:“我这一介柔弱道士,哪比得过肖兄台您啊!”
阿浮依旧是抱胸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祝洺无奈耸了耸肩道:“行,我来就我来。”
阿浮抬眼看他,只见祝洺直接上手去推了推那几块大石。石头毫无规律的堆砌着,高出人头少许,像是故意挡住前方的去路。
“你要是只用蛮力推,我们下辈子也出不去。”
要不是阿芸说试一试他,他可没功夫在这看傻牛推石,他还等着去救阿芸呢。
祝洺甩了甩手说:“要不你跟我一块推?”
“你不是御灵师吗?用法术啊,这一看就有结界。”
祝洺听到这犹豫了,他之前发过誓,一辈子不使用那个人教的东西。
他依旧没有动,只是神色稍黯了黯。
阿浮这时突然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下一瞬,他们就来到了乱石的另一面,视线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入眼的是一个偌大的水池,水池边缘有道阵法向上迸着源源不断地灵力,直击头顶上方的崖壁,将前方宽阔的地界和池水隔开。
阿浮凤眸微眯,看向了池中的圆台,那里空无一人,没有江芸所说的那个男人。
“近日本君这儿可是好生热闹啊!”
一道飘渺空灵的声音不知从哪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正如昨日那般。
清猷浮在水面之下,仰头望着生池边缘立着的两人,嘴角扬起了微笑。
此时他变回了真身,蓝色的鱼尾在池底灵活的游动着。
阿浮望着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开口问道:“既然你都看到我们了何不露个面?小爷我说不定还能救你出去呢?”
“好大的口气?昨日在潭渊里使用风觉过境的是你?”
清猷从池中探出水面,锁骨的轮廓在这氤起水雾的生池中若隐若现,下身蓝色的宽大鱼尾时不时拍打水面。
祝洺望着水池中男人的身形若有所思,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水神?
“不是我,你说的人估计正在被那个老巫婆逼着献祭。”
“那你们这是?”清猷说完游到了池中的圆台之上,眨眼间白色的绸质纱衣已然披在了身上。
他半坐着,露出了腰腹下顺滑的鱼尾。蓝色的鱼尾轻轻戏水,鳞片表面散发着点点光亮,与他那蓝色的晶眸辉映,如星光闪烁,妖冶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