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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渺云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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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了理思绪,卞荆继续看向桌上的舆图。

“那这个呢?”他突然瞥见尘世的中心的一座城,居然同时标注着表示世家与圣地的两行灵文。

它们相互紧靠,几乎要重合在一起。不像是书写谬误,倒像是有意标注得紧凑一些。

难道这里既是世家属地,也是圣地所在?

“那是渺云山。山上是令家掌控的渺云城,也是圣地之一渺云宗的所在。它是唯一一处位于尘世的修士聚居之地,也是唯一一个世家与圣地几乎融合的势力。几乎所有的令家人会在此修行,而过去连续三代的令家家主,都曾是渺云宗主。”

在周围城池的映衬之下,渺云城看起来极为宏大,它坐落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舆图上几缕浮云缀在周围,似乎表示这座城已经冲入云端。

渺云城的位置,卞荆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它所处的那座渺云山,是尘世之中最高的山峰,各地叫法不同,却一直被人们视作神灵的化身。

每逢节日或者庆典,人们都会在山下设立祭坛或者供桌,以新鲜的蔬果肉食或华贵的奇珍异宝祈求庇佑。

过去,卞荆只知道渺云山终年积雪,白云缭绕,是一座无法依靠人力攀登的山峰,却从未想过云端之上的山顶还有一座庞大的修士聚居的城池。如此看来,那些关于渺云山有仙人的传说,或许不是无中生有?

“虽说处于尘世,在令家掌控之下的渺云城对于修士的出入,却有极为严苛的把控。严禁擅自入世,便是久居渺云城需要遵守的第一条律法。因此,相比其他位于灵居界的世家,令家反倒与尘世显得更加泾渭分明。”

“那令家的血脉秘术是什么?”卞荆问。

比起无趣的描述,他对世家奇异的术法更加在意,几乎是在催促着白埜略过这一段。

“是一种名为【织云】的探查之术。令家人能将灵力拆解为蚕丝粗细、绵延不断的‘灵线’,并将其送入天穹,与云雾相绕。轻柔的‘灵线’被风吹拂,如同云烟一般四处飘散,令家人便能通过这灵线,‘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

靠着这隐秘无声的秘术,令家几乎掌握着天下的动向,即便常年居住在尘世的渺云山,对灵居界发生的事却比任何人都要通达。

当然,灵力并非无穷无尽,“灵线”自然也有尽头,这些云雾状的灵线在空中飘荡得越远,所耗费得灵力也就越多。有时遇到剧烈的沙尘与风暴,灵线便会突然断裂,产生令家监察下的盲区。

“就跟放纸鸢一样,放得太高太远,就容易找不回来,对吧?”卞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喃喃道,“那是不是我们头顶的天空,也有可能飘荡着灵线呢?如果它们就像寻常的云彩一样,岂不是很难发现?”

白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天空飘荡着几缕轻薄的浮云,像极了一团棉絮。

“也不是没有可能。”白埜轻笑。他此时并不想过于深入地谈论这个话题,因此也不会告诉面前的小孩,至少在渡落山,织云术的灵线根本飘不进来。

“哇哦。”卞荆感叹了一声。那这比元家的那个鸡肋一般的秘术实用太多了。

就像是传说中的“千里眼”。

仅仅是描述,或许很难体会织云术的奇异。卞荆若是日后有机会能踏入渺云城,他就会在城中发现成百上千的高塔。这些高塔由巨大的松木搭建而成,形制相同,均匀地分布在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座高塔的上方,都盘腿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白衣紫发的渺云宗弟子,或者说是令家人。他们手里捻着极细的灵线,有的是一根,有的是数根。

这些灵线全都通向高塔上方那广阔无垠的天穹,远远看去,就像每一座高塔上都系着一只飘得极远、没入天际的纸鸢。无数的灵线相互交织,又像有一只云中蛰伏的异兽,在向下垂落无数细长的绒毛。

卞荆对着窗外的云直愣愣地看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诶,叶先生怎么不说话了?为什么我发呆,他也没有叫我?

想着,卞荆就回过头去看。可刚一偏头,他就被身旁的景象吓得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白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已经在卞荆身旁坐下了。他倚靠在一张黄花梨圈椅的扶手上,一手支着脑袋,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像是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嘶——”卞荆用手搓搓后背,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又偷瞄了一眼,发现白埜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那白瓷般苍白的脸上,一双青翠的眼睛里映着卞荆无措的神情。

难道我发呆的时候,叶先生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吗?卞荆少有的尴尬起来,他被盯得有些不太自在,想移开目光,却又被白埜异色的眼睛所吸引,只好硬着头皮对视。

“叶先生,怎、怎么了?”卞荆磕磕巴巴地问。

“没事,今天先到这里吧。”白埜垂眼摇头,轻笑了一声,示意他可以先收拾东西回去。

“啊?”卞荆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有些诧异。这时候就下课吗?太早了吧。

还是说,叶先生不愿意教自己了?也是,当着先生的面走神也太过分了。自己虽然不喜欢读书,可是不喜欢是一回事,被先生嫌弃是另一回事。

卞荆有些丧气,继而又有些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走神,那种感觉不像是自己在胡思乱想,更像是思绪突然不受控制地被牵引到了别处。

“回去吧,明早再来。”白埜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脑袋,不让他再想下去。

感受到头顶的重量,卞荆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他红着耳朵,飞快地把自己带来的书和没吃完的油饼扒拉到布袋里,低着头向白埜行了礼,就快步走出了书斋。

此时,李存恰好在附近,他收到了白埜的传讯,于是便来到了书斋。原以为是山主有什么事要吩咐,没想到他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卞荆像一头小牛一样冲了出来,脸红红的,头也不回地哒哒哒冲着叶宅大门而去。

李存还想打招呼呢,可小孩根本没看见他,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他目送着小孩一路走远,直到卞荆那板栗壳一样毛毛的脑袋消失在门后,才喃喃道:“跑这么快?有狗在撵吗?”

算了,自己还有正事。李存没有多想,清了清嗓子,就准备走进书斋。

“山……”

他刚一进门就想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却愣住了。

白埜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窗边,而是闭目倚靠在一张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他的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如今双眼一闭,更少了几分生气。青色的衣摆和白色的长发随意地堆叠在地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尊被精心装扮好的白瓷人偶。

这是睡着了?可是山主他也不需要睡觉啊?李存懵了。

他见白埜的次数其实不多。一是因为飞绝峰就他一个人,且病入膏肓,没什么新鲜事值得对山主禀报或者商讨的。二是因为他觉得白埜实在没什么人味,不知道怎么相处,于是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比如现在,哪怕白埜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觉得那里只坐了一个空壳,金质玉相之下似乎只有虚无。他当然知道这人形不是白埜的本相,可渡落峰之上那棵没入天穹的雪色仙树之中,就一定有如人的神魂吗?

也未必吧。

李存深吸了一口气,脚步缓缓收回,就想往外挪。

既然山主在休息,自己就不打扰了吧。反正自己来也来过了,是时机不凑巧呀,有什么事下回再说吧!

就在他屏住呼吸,马上要退出书斋的门槛时,在圈椅上闭目休息的人却突然出声了。

“来。”白埜没睁眼,却伸手示意李存走近。

“欸,山主。”李存马上应了一声,依言上前几步,就好像刚刚那个想偷偷溜走的人,根本不是他。

“回去告诉薛牧山吧,元戟没看错,卞荆身上确实有问题。”白埜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睫并不浓密,却极为纤长,半垂着眼时,会透出一丝青碧色的幽光。

“真的有问题?那到底是怎么了?”李存毫不意外山主会知道自己的来意,只是对薛牧山都无法察觉的异常有些好奇。

白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起了一件事:

“许多年前,曾有一对夫妻登上渡落峰,希望我能救他们刚出世的孩子。那孩子看似没生什么病,却从出生起便哭闹不休,且不食不寝,很快,七窍也开始血流不止。夫妻俩为此遍寻灵居界名医,却连圣地之一的药宗也查不出缘由,最后走投无路,便带着孩子到了渡落山。可那时,孩子已经足足三个月大了,就算天生体魄强健,也早就奄奄一息,且无法再依靠父母的灵力而存活。”

“刚出生的孩子,哭闹不休,不食不寝,还活了三个月?这身体,世家子吧?”李存听得惊讶,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不过他说的没错,这样可怕的体质,也只有继承了世家血脉的人才可能拥有。

世家中血脉精纯的嫡系子弟,出生时所拥有的体魄与神魂,就抵得上寻常人修行十数载。也就是说,这个才三个月大的婴孩,从体格上讲,比毫无灵力的壮年男子还要强韧几分。

白埜点点头,算是肯定了李存的猜测:“那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虽然不知如何医治,却看出了孩子哭闹的原因。他得的并不是什么病,而是先天获得了一种过于可怕的禀赋。”

“禀赋?什么禀赋?”李存的好奇心算是被全部勾起来了。

“那孩子有着胜过常人百倍的五感,不论是所见之物还是所听之音,都要比寻常人感受到的更加细致。这原本是件好事,可凡事过犹不及,尤其对于这种出生不久的婴孩来说,过于敏锐的五感便意味着无法承受的强烈刺激。比如他那异常的听觉,带给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喧嚣。”

李存“喔”了一声,算是明白了:“所以孩子哭闹不休是因为听到的声音太大,或者闻到了过于复杂的气味。而这些对新生婴孩的七窍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导致血流不止。”

“不错,那孩子可能是隐约明白什么,所以一直未曾睁眼和进食,可无处不在的声音和气味也让他毫无办法。可怜他不眠不休整整三个月的哭闹,却没能让任何人察觉这一点。”

“也确实没办法,小孩不会说话,父母急得要死也猜不到缘由。那后来呢?您是怎么做的?”

李存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在黑暗中一刻不停地被各种巨大的声响所包围,却无法诉说,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当时也没有办法,那孩子甚至称不上是得病,又要如何医治呢?给他封存再多的灵力,不过是延长痛苦的时间。但既然明白其中的缘由,想办法抑制一下却不难。”白埜看着自己掌心缓缓说道,“首先,那孩子本身不能穿普通的衣料,必须以轻柔的天灯蚕丝裹身,来隔绝外物。其次,他必须处于一个绝对纯净且寂静的地方,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绝对的纯净与寂静?”李存皱眉思索,低声道,“这恐怕只能是北海的——”

话还没出口,白埜就看了一眼李存,后者刹时噤声。

“整个灵居界,只有那里是真正的荒无人烟,万籁俱寂,终年覆盖的冰雪足以吞没一切。”白埜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那对夫妻将孩子带到了那里,祈求无风无雨、如死般寂静荒芜的雪原,能真正让这个孩子平静下来。”

“最后呢?”李存隐隐听出了什么。

白埜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口:

“他们到那里的第三天,出现了天崩般的奔雷,声势之大,前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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