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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上月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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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衡灵镇。

昨日又下了一场雪,于是天还没亮,周樟宁就被安排到街上清扫。他拎着那把破扫帚就出了门,看着行道旁店铺门口仍旧微微亮着的灯笼,呼了口白气。

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笑,自己十四岁离家,两年多来不是没碰过壁,四处拜师也好,游历闯荡也罢,别的世家子弟没吃过的苦他都啃过,可这还是第一次,被安排做杂活,还一做就是大半年。

以前在北海一带,虽说大小宗门迫于周家的权势,都不敢收下周樟宁做弟子,更不敢教习他除了剑术以外的东西,可总归都客客气气,表面功夫做的漂亮,不像这渡落山,把人晾着不说,还不闻不问。

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周樟宁一边扫雪,一边在心里慢慢想着。

他还记得系铃人找上来的那天,他正准备去一个小宗门碰碰运气。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了,只记得那个宗门在阵法一道上颇有些造诣,总之不是满地的剑修。

那时正值夏日,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简直要将一切烤干,连路过的野猫也嫌弃地面烫脚,只肯沿着有树荫的地方走动。

周樟宁也觉得热,只不过有灵力在身,不至于大汗淋漓。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就坐在河道旁的一棵柳树下,手上扒着一枝新鲜的莲蓬,一边啃莲子,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伪装身份混进那小宗门的考核队伍里。

至少得瞒住身份,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周家嫡子,估计又会被好吃好喝供着,然后“请”出宗门。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新弟子而得罪周家,尤其这个新弟子归根到底还是周家自己人,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干坐着也没用,不如随机应变,最差不过是另外再找地方。将最后一个莲子的外壳剥掉,丢进嘴里,周樟宁拍拍手就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背后一阵寒气袭来,一柄竹扇突然从身后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

“谁?”

周樟宁反应极快,伸手握住竹扇顶端,一个转身就站了起来。他盯着身后的扇子主人,同时另一手按在腰侧的短刀上,看样子警惕性极高。

出乎他意料的是,竹扇主人是个瘦弱的女人。她个子不高,衣着样貌都极为普通,面色却苍白得骇人,仿佛已经百八十年没有晒过太阳,强烈的日光照在她的皮肤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周樟宁?”竹扇主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不带丝毫感情地问了一句,就缓缓抽回了被周樟宁握在手里的竹扇。

这人样貌虽然普通,气质却极为清寒,仿佛久居山窟洞穴,长久没在人世间走动,不带一丝烟火气。

要不是大白天,真以为见鬼了。

周樟宁看着竹扇主人那苍白如同纸人的面色,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是谁?”

“渡落山,关上月。”她倒也直接。

“渡落山?圣地之一的渡落山?”

关上月微微颔首。

“渡落山找我做什么?我不认识渡落山的人,周家跟你们也没有往来吧?”周樟宁皱眉。

在他的印象里,渡落山与漓涣岛算是圣地之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存在,他们与外界几乎断绝往来,一般人根本打听不到关于这两处圣地的消息,与几大世家更是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他们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渡落山圣物问樵书上有你的名字,我奉命来接你上山。”关上月从腰带内侧取出一枚木铃铛,递到周樟宁面前,见他迟迟不接反而一副吃惊的样子,就耐着性子慢吞吞地解释,“你知道圣地弟子入山,都需要圣物指引吧?意思就是说……”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樟宁见她一副给小孩解释事情的样子就有些恼怒,“但是渡落山怎么会找上我?你们不知道我是周家人吗?”

“哦,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就是跑个腿,话传到了就行,你爱去不去吧。”关上月把木铃铛往周樟宁怀里一抛,收起竹扇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似乎连多说一句都觉得麻烦。

苍白纤细的手腕一甩,竹扇便唰地打开。她一边摇着扇一边走,悠闲自得,似乎并不在意周樟宁有什么反应。

“欸,你!”

周樟宁手忙脚乱地去接那枚木铃铛,差点没摔进河道里。

什么叫爱去不去?圣物指引谁敢违背,问樵书都点名了能不去吗?话都没说明白就走,什么毛病!

周樟宁见叫不住关上月,只好抓着铃铛去追她。

可奇怪的是,关上月这人看着是个孱弱无力的女子,行动起来脚步却极为轻盈,与其说是走,更不如说是在飘,几乎每一步都能移出数步的距离,偏偏还悄无声息。

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逆着人流前行,轻松悠闲,可后面的周樟宁却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脚步。

“你等等啊!这木铃铛干嘛的都没说明白!”周樟宁几乎要被淹没在人堆里了。

关上月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着,只是路过一个贩卖五彩绳的小摊铺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被木架上编制精美的手绳吸引,居然捞过一条彩绳开始问价。

“这个怎么卖?”

“一枚灵币一根,两枚三根。”摊主见来了生意,还从小匣子里又取出一小捆样式不同的五彩绳供她挑选。

“那我要一根。”关上月没有被摊贩的售卖手段所打动,只挑了一根便付了钱。人不过两只手,买三根彩绳做什么。

也就是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周樟宁才从后面赶了上来。

“你……你怎么话没说明白就走?”

关上月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问道:“怎么,你要入山?”

她一边扇着竹扇,一边看着气喘如牛的少年,苍白如纸的面颊上不见一丝细汗,与这烈日烘烤下的市井格格不入,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凉气。

“什……什么叫我要入山?明明是……”周樟宁气都没喘顺,见关上月翻了翻眼睛就又准备走,忙大喊,“对!我要上山!你能不能别跑了!”

声音有些大,周围来往的人纷纷驻足,投来诧异的眼光。

周樟宁喉咙一哽。

关上月扑哧一声笑了,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好歹有了几分人气,没那么瘆人。她冲周樟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边走边说。

“这铃铛是渡落山的信物,你回头可以将它种下,等它长成仙树,就是我来接你入山的时机。算算日子,约莫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如果还有要办的事可以一并先办了,反正这仙树长在哪,我就去哪接你。”

这铃铛原来是一枚种子?周樟宁有些惊讶。他知道圣地往往会有特殊的物件作为入门的信物,却是第一次瞧见。不过想到渡落山主白埜的本相便是仙树,那么以种子作为信物也不奇怪。

“那我回周家呢,你还来接引吗?”周樟宁摩挲着手中雕纹精美的木铃,随口问道。

“嗯……你是说周家不让你入山?”关上月倒是仔细思量了一下,“八风剑阵确实麻烦,我如果硬闯肯定没本事全身而退。但你不是也不愿在家吗?不然还能等到渡落山找你?”

对一般世家子弟而言,入圣地修行确实不错,但凡事有例外,总有一些人因为身份特殊,不便远行。比如作为下一任剑阵主人培养的周家嫡子,往往为了避免受到圣物指引,会在年幼时就行正式的拜师礼。

圣物有灵,已有师承之人,不会在接引之列。

因此,照常来说,周家嫡子的名字绝不会在问樵书上。可周樟宁是个奇葩,周家满门剑修,他却不愿学剑,也就没了正经的师承。

“我不会当剑修的。这你知道吧?”周樟宁顿了顿脚步,望向关上月。

他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想收他当弟子的散修,可无一不是冲着他习剑的天赋来的。听说灵居界剑修前五,起码有三位在渡落山的云栖峰,别入了宗门到时候还是逼着自己学剑,那真是叫天天不应,比在家还惨。

关山月愣了一下,说道:“这我倒是没细想,我这一峰修的不是剑,会怎么安排我也说不好,但想来不会硬逼你。毕竟你这身份也就金贵在八风剑阵,所谓的天资,离了剑阵还剩几分,谁知道呢?”

“离了剑阵也比一般人强!”周樟宁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修剑天赋高没错,但不代表学别的就是废物,长这么大从没人敢低估过他。

关上月笑笑没说话,周樟宁这种世家小公子她见得多了,眼高手低的,真开始修行了,天赋是一回事,境遇又是另一回事,且看着吧。

“对了,我听说渡落山有五峰,各有不同,你是哪一座峰的?”

“陵隅峰。听过吗?”

“……没有,我只听别人说过云栖峰和松瀑峰。还有就是炼雪剑主张衾音,他好强啊,我爹说若不靠剑阵,他绝不是张衾音的对手。你见过他吗?”

周樟宁虽然自己不习剑,可对这些靠着一柄剑闯下偌大声名的修士十分向往。

“算是见过几面吧,他除了炼雪剑也没别的了,你问他干嘛,你又不练剑。”

“问问而已……”

自那之后,周樟宁又独自游荡了两个多月,寻了个地方种下了木铃铛,而关上月也如约而至,将他带到了渡落山。

后来,他便进入了衡灵镇,一直呆到现在。

……

“你追不到我!”

“你别跑!”

几个孩童玩闹追逐的声音打断周樟宁的回忆,此刻天已经大亮。

他转过身,只见长长的主街一路延伸,走道上的积雪已经全部清扫完毕,整齐地堆放在两侧。店铺也大多开了门,伙计纷纷在做营业的准备。

一天算是刚刚开始,但对于周樟宁来说,今天的事已经做完了。他抖抖扫帚上残留的雪水,抻了抻胳膊,就准备回住处睡个回笼觉。到衡灵镇别的没学会,作息是一天比一天均衡了。

“别跑!”

刚刚跑远的两三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嘻嘻哈哈的围着周樟宁相互追逐,仿佛把他当作了石柱,绕了两三圈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小孩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道旁的雪堆倒去,一个倒栽葱头就扎进了脏灰色的雪里,手脚胡乱翻腾一时没爬起来。

追着他的小孩一看,开心极了,这是大好时机啊!一边发出小怪物般的笑声,一边就要往摔在雪堆里的小孩身上扑。

不好,要被抓住了!

雪堆里的小孩一看小伙伴要扑上来了,也顾不上此刻的狼狈,急中生智,抓起身边的一块雪就丢了出去。

衣服脏了不过被阿娘骂一顿,游戏输了可是要当鬼抓人的!

“吃我一击飞龙弹!”

只见雪块飞出,正中了另一个小孩的额头,半融的雪如同泥水一般糊了满身满脸。这小孩显然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招数,身体顿时失衡,仰面一屁股跌坐在地。

而那个雪堆里的小孩此时正好成功脱困,他甩甩身上的雪水,见“鬼”已经被击倒在地,得意地大笑几声,扯着脸颊做了个鬼脸就又撒丫子继续跑。

“哈哈!追不到!追不到!”

“你耍赖!”

眼见机会从手里溜走,跌倒在地的小孩气急败坏,胸口剧烈地起伏如同一只小牛。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止眼前这个跑了,其余小孩见他跌倒,也纷纷趁机拉开与“鬼”的距离,没多久就都不见了人影。

小孩呆坐在地上,见伙伴一个个都趁机跑远,心里又气恼又委屈,已经隐隐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转头四处看看,就跟站在一边的周樟宁对上了眼。

周樟宁:“……”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砸的你。

“哇——”

毫无预兆的,小孩爆发出一阵带着尖叫的嚎哭,几乎响彻整条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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