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色泛起点点霞光，橘黄的暖色褪变为暗淡的红。

游乐场逗留的人群消减了些许，人与人间的距离拉长，零零落落散布四周。

拎着两大袋“鱼”行动不便，找了个地方把东西存放好，四人出发去了云霄飞车。

天光将暗未暗，乘着淡金色的霞晖，携着暖风瑟瑟。

艇顺着斜道激流勇进，沿途泛起一阵阵水花，打湿了顾漾套在最外层的塑料雨衣，水流进沾湿了皮肤。

耳边顾洋兴奋的呐喊振动鼓膜，她不自觉扬起唇角，搂紧了坐在身前的人防止他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隧道外。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去玩大摆钟的，但云霄飞车有时间限制，他们便先玩了这个项目。

陆霄叔侄俩的气艇紧随其后，顾漾能感觉到后面的时不时碰到她的，带着微微的波动。

墨色浓稠，在闪烁着五彩斑斓霓虹灯下，皮划艇落入水潭荡起一簇簇水浪，伴随着欢呼声，他们结束了一场的酣畅淋漓的水上玩乐。

去售票处领气球的时候，程钺激动的心情仍未平复，不停嚷嚷着要再玩一次。

兴奋的猛地停止，抓在手里的气球无声无息漂浮与夜空，眼睁睁瞅着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急得跳脚。

“表叔，我的气球，气球没了！”

小孩儿一边喊一边追，声音里掺杂着焦急哽咽。

判断出眼前发生了什么事，陆霄当机立断伸手去够，堪堪碰到末端的绳子边缘，风一吹，绳子摇曳着想更高空飘去。

一路追着黑影拼命奔跑，四人极力追赶，只见气球卡在高处的建筑物顶端，纹丝不动了。

顾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微微颤乱的一抹黑色原点，“这…要不咱们再去买一个？”

“估计…够呛，”陆霄皱眉朝四处探寻，“这个点儿门口不一定还有卖的。”

游乐场马上要歇业了，门口挤着的都是赶着回家的行人，各个归心似箭，哪儿有空搭理路边卖的啥东西。

门口的营业率可想而知。

程钺眼巴巴抬头目不斜视，内心的渴求马上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你有办法把气球够下来？”顾漾小声问。

陆霄脖子一扬，“我当然…”

一听有希望，顾漾嘻嘻，眼中焕发神采。

买气球的时候两个小孩儿兴高采烈，临走之际空手而归实在惋惜。

她心里正要问是什么办法，男生的后半段话在空气缓缓飘到耳边。

“没有。”

顾漾：不嘻嘻.jpg

没有你说话来个大喘气干嘛。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程钺失望，”陆霄压低声音，“但那要是东西卡在树上还好，现在那么远，要不我爬上去够一够？”

男生摸着脖子一脸纠结的模样，声音没什么起伏，听着挺认真的。

她就是品出点别的意思。

“你这次放暑假回家是不是先去动物园参观学习了？”顾漾说。

她在变相说陆霄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小瞧我，”陆霄说，“我不出门在家就能钻研学习。”

听回答应该是猜出来了她话里的隐喻。

能在家看各种动物的，多半是什么动物百科的科普栏目，陆霄日常涉猎种类挺丰富。

“你学到精髓了，”顾漾眉眼染笑，“科普栏目讲解员不请你是他们的损失。”

陆大科普家：“提议很不错，我改天去试试。”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男生在她跟前皮得不着边际，说话时长让她大笑不止。

程钺正沮丧着呢，她实在不忍心在这节骨眼上失笑大方。

强压着不断上扬的嘴角，顾漾回归正题：“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陆霄看了程钺一眼，“只能先哄着，实在不行我就把那套拼图送他。”

见陆霄一脸忍痛割爱的模样，她算是看明白了每次嘴上对他这个表侄儿嫌弃这嫌弃那的，陆霄打心底里还是对很在意对方心里所想的吧。

游乐场闭场在即，他们没说几句被催着离开，程钺倒没有大哭大闹，一直走到场外还盯着气球的方向不肯移眼。

左右有不少跟着他们一块儿挤出来的人，把游乐场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行四人赶鸭子上架一样涌了出来，顾漾的手在拥挤中不慎划伤。

好歹是走出来了，她倒也没在意，看见顾洋带着气球朝程钺靠近。

出人意料的，她看见自家弟弟把手上的气球递给了对面的人。

这个结局她属实没想到，一路上两个小朋友争争抢枪的，除了开始程钺给了对方一个口香糖之外，他们从始至终没什么和谐相处的画面。

陆霄去前面取回了那俩大袋子“鱼”，远远看见两个小孩儿面对面站着，心里害怕起什么冲突，脚步下意识加快。

她赶忙拦住：“看看再说。”

步子微顿，陆霄挎着鱼袋子的胳膊放进自己口袋里，目视前方。

游乐场前面有块儿停车区域，两个小孩儿站在一堆车子前面，一人执球，一人对望，过了好久她听见细微的声响。

“你…要把气球给我啊……”

打破僵局的是程钺。

顾洋把手往前再递了递，“你不是想要吗？”

“哦……”程钺呆呆回应，不过没有及时接过。

两个人面对面，一个扭头视线乱转，一个磨磨蹭蹭扭捏不肯伸手。

小孩子别扭起来作为观看方不自觉会产生一种微妙的触动。

“今天你给我分糖了，气球就当谢你的。”

你向我分享了东西，我应该还给你点什么，不论礼物的贵重，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一句话让事情有了转机的可能。

不到五秒钟，程钺机械般抬手接过红绳，月光下气球上下摆弄了一下，再次轻微摇曳在光影之下。

牵头的那端已经换了人，气球依然持续不断迎风舞动，富有生机。

顾漾展颜一笑：“看来气球丢了也不全是坏事儿。”

“他俩能和谐相处不容易，”陆霄把手里的一袋鱼分给她：“分享欲是会传染的。”

她笑着接过，隔着袋子感受鱼表面的触感，凉凉的，似乎残留着水汽。

“人可是一个不留全分了，你比葫芦画瓢画得有点不到位。”

陆霄抱着自己那袋不撒手，“你一半，我一半，可比他们强多了。”

Stop，不知不觉怎么还对比起来了。

……

开学即将步入高三，前期暑假结束得比往常都要早，清河高中在一众高三学子或兴高采烈、或怨声载道中迎来了新的学期。

不过两者相较，顾漾觉得还是前者的声音更为强烈。

清河高中高三开学迎来的不是校长的慷慨誓词，不是老师课前的谆谆教诲，而是一次特殊的集体大扫除。

扫的地方不是自班教室，不是学校升旗台前，而是学校的图书馆。

一个虽然与建校时间齐平，传闻离奇，但学生们不怎么光顾的图书馆。

至于少光顾的原因，当然是他们没有时间去看，而没有时间看却仍要保存的原因，自然与它的“离奇传闻”息息相关。

流言之所以称为流言在于没有实事佐证，也因此带有离奇色彩。

传说图书馆是由某位名学大家主持建造的，听说清河高中成立之初教育局局长莅临关顾，前者已无从考证，后者虽是事实，可是若图书馆藏书真的那么玄幻，似乎不是一个小小学校能容纳之下的。

老师们、学生们众说纷纭，学校刚上任的一年的校长似乎也不知晓这传闻到底真假与否，不过传承并未止步。

历届都这么传下来了，焉有不遵从的道理？

从高二升到高三，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因为成绩的优越性没有实行分班政策，直接全部按照原来的班级往上挪了一个台阶。

没有换班主任，没有换任课老师，繁琐的介绍无需遵从，各班班主任一下令，全体学生到各自划分的区域进行图书馆的清扫。

六班负责打扫二楼东面的那块儿区域，临近窗户边，走近了能清晰看见阳光下浮动的尘埃。

顾漾和几个同学在整理最靠右侧的书架，架子上的很多书已经劣迹斑斑，从书页间可以感受到浓厚的年代气息。

男生又几个人搬着凳子在扫放顶的灰尘，一扫帚下去，掀起风沙一片。

底下的人四处逃窜，躲离灰尘飞扬的区域。

陆霄咳嗽了好几声，“这上面确定是有人打扫过？”

正说着，眼睛忽然瞄到一个黑色圆点悬浮在半空中，定睛一看，他差点儿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上面的，是一个大的黑色的蜘蛛。

稳定心思强壮镇定跳下椅子，陆霄对符子磊道：“老符，我手臂太短了，够不到，你上去试试？”

“你够不到，我也不一定可以吧？”符子磊嘴上说着，人已经站到椅子上去了。

稳稳扶住椅子，陆霄抬头望上面喊：“慢点啊。”

符子磊站直身子，拿着扫帚点头，眼睛望上移了半分，表情难以名状。

他到不是怕蜘蛛，但是他没见过真没大的啊。

主要这颜色，不会有毒吧？

咽了咽口水，他也跟陆霄一样沉默着下来，“老陆，你不厚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陆霄接过他的扫帚，“我刚才猛一见到，差点儿从上面摔下来。”

“那我比你强点儿。”符子磊说话时神情显出几分得意。

“咱们想想咋办吧。”

那么大个蜘蛛，他心有余悸，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