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纯音不知跑出去多远,只知道腿渐渐没了知觉,寒风呼啸,刮在脸上如下刀子一般疼。
时辰不早,街上没多少人,大家都已经在家中吃着团圆饭,不像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头和个孤魂似的游荡。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疯了似的跑出来。
只知道那个忠毅伯府,不是她的家。
她摸了摸腰腹两边,出门太急没带银子,连个能避风的地方都去不了。
要不要回去拿?
池纯音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
池纯音找了个街角,蹲坐下来,夜渐渐深,周遭越来越冷,今晚一直在这里呆着,怕是要冻死的。
委屈又漫上来,不知不觉间落泪起来。
她儿时能将镯子让给堂姐,现在便能将镯子让给嫂子。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名贵的赏赐,是她唯一的爹娘心中只有他们唯一的儿子,自己像是没有人要没人关心的孤儿。
寒风席卷,池纯音这张鹅蛋脸冻得煞白,整个人蜷在角落瑟缩不停。
顾驰本是无意间经过,听到有哭声传来,像小猫似的,凝神看过去。
即使夜幕渐深,但他目力极佳,一眼认出那小巧背影是谁。
他大步走过去,树影下果真是池纯音。
“你怎么在这里?”
池纯音感觉身边有人接近。
周围有簌簌脚步声传来,却停在身旁不走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人倒霉吗?
可她只敢将头埋得更低。
这么晚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坏人。
若他要抢劫怎么办?
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劫财不成转而劫色呢?
她心拔凉,从头到脚传来阵阵寒意。
“你怎么在这?”
池纯音心已经到嗓子眼了,可听出是顾驰,那筑起的戒备如高墙坍塌轰然倒地,忙擦了擦眼泪。
顾驰蹲了下来:“大过年的你不在府上呆着,在外面哭什么?”
她双眼红肿着,说不出话来。
顾驰将身上的虎皮大氅解下来,笼罩在池纯音身上。
这大氅上的气息叫人心安,池纯音顿时觉得周身上下都暖和不少,只是依旧躲避着顾驰打探的眼神。
顾驰身子当在跟前,抵挡住刺骨寒风。
他比往日有耐心多了:“说说吧,发生什么了?”
池纯音还是不说话,不知如何讲述适才发生的事,英国公夫人那么疼他,他肯定不明白。
顾驰望着只会沉默的池纯音,知晓问不出什么。
“先走吧,这里要冻坏人的。”
她动都不动。
还犯倔起来。
顾驰心里发笑,自顾自起身,佯装要走:“那你自己在这里哭吧,我回家睡暖被窝咯。”
他转过身,这步子还没跨远,池纯音的应允如期而至。
“你别走。”
顾驰立即倒回去,只见池纯音还在原地蹲着,不免催促起来。
“那你快起来啊。”
池纯音委屈极了,她也想起来,只是蹲太久,脚麻了,想动也动不了。
又生怕顾驰不耐烦丢下自己不管。
她小声说道:“我脚有些麻了。”
暗夜中,顾驰微微勾起唇,明知故问:“哦?”
池纯音有些难以启齿,可自己的脚掌那里如同有千万根针在扎,又疼又痒,根本直不起身,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过了一会儿,她声音若蚊蝇。
“你能背我吗?”
池纯音说完有些后悔,今夜总是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先是胆大的从家中跑出来,眼下还要顾驰背她。
这些放在往常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顾驰今夜分外耐心。
许是觉得她太可怜了,身体力行答应了这个有些逾越的要求。
池纯音靠在顾驰的肩膀上,身后被大氅包裹着,莫名安心。
刚才哭的过头了些,困意上涌,可一闭上眼适才爹娘的怒骂纷至沓来,就觉得自己分外孤寂。
怎么样也驱不开这恼人心绪。
“池纯音。”顾驰忽然叫她。
“干嘛?”
“我怕你睡着口水留我一肩膀。”
顾驰的话叫她无暇顾及自己那些愁丝,忙反驳道:“我才不会。”
他突然打岔,搅得池纯音来不及顾影自怜,此时回过神来。
怎这般巧,顾驰恰好也在外头?
归德将军回汴京,今夜俩家人应当聚在一起。
顾驰答道:“今日阖宫宫宴,刚出宫,步行回去散下酒气。怎么这么霸道,我不能在外面啊?”
“没怎么,我还以为你送李小姐回府呢。”池纯音下意识以为他们二人在一处.
“我送什么?”顾驰补充道:“我娘许久未见她,这几日留她在府上了。”
池纯音喃喃应道:“哦。”
“你要带我去哪?”
顾驰想都未想:“府上啊。”
“不行!”
池纯音如临大敌,俩人还未成婚呢,就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顾驰了然:“把你送回府上,天知道今夜会不会又跑出来。”
她缄默不言。
顾驰看似豪放,实则心细,立即猜出她是与家中发生争执才跑出来的。
她还是有些犹豫。
顾驰道:“放心吧,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我定安顿好你。”
有顾驰这么说,池纯音也不愿挣扎。
今夜的她,格外放肆,对着顾驰抱怨道:“你能不能走快点啊,我们这样慢悠悠什么时候才能到?”
“嫌慢自己下来走啊?”
池纯音往上蹭了蹭,有人背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下来呢。
顾驰见她现在有生气多了,生怕不说话又让她想起那些伤心事:“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
池纯音想都没想:“像什么?”
顾驰道:“像风流倜傥少年公子背八旬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