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齐斯疑惑至极地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有一种很奇特的熟悉感。
上一次他在触碰到黑猫时曾经见过对方一面,但时机转瞬即逝,连一句话也没说上。
这次再见,细看之下,那张脸熟悉得仿佛早已相识很久,他只要一张口就能不经大脑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齐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甚至感觉自己如同沉入了深海之中,意识模糊得几乎无法思考。
明明应该是认识的,却把人忘得干干净净,真是没有礼貌啊。
好在对方并不为此感到生气,反而依然笑得那么开心,连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又小心:“我是封歇,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就好。”
“封歇……”齐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只觉脑海中仿佛裂开了一条细缝,有什么遥远又模糊的东西呼之欲出。
可那条裂缝转眼间彻底闭合,只留给他一片茫然。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封歇迈步走来,脚下近似虚无的黑暗随着他的脚步荡开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
齐斯抚了抚额角,开口询问道:“我们认识吗?你是我的朋友?”
对方闻言脚步一顿,嘴角的笑意似乎都僵硬了几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朋友么?算是吧。”
齐斯歪了下头:“算是?”
他轻轻摇头:“不要着急,你以后会知道的。”
齐斯眉梢一扬,不解道:“我们都站在这里,为什么要等以后?”
封歇微微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明明什么都忘了,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齐斯想了想:“我从六岁开始就生活在阳光小区,从没见过你。你是我六岁以前认识的人?”
“齐斯。”
封歇面上的笑意减淡了几分,神色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再问。你只要知道——即使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也一直都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就算把天捅出个洞来,我也能为你补上。”
他说得极其认真严肃,仿佛在用生命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齐斯慢慢点了下头,说:“那我想回去睡觉。”
“……”
封歇无可奈何的垂下眼睛,笑着说:“好。”
齐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门外有人正在嘭嘭嘭的用力敲门。
他慢慢坐起来,一时有些恍惚:那场对话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了?
似乎不是梦这么简单?
他没有深想下去,因为门外的赵义正焦急地喊道:“齐斯,醒了没有啊!你快开门看看我啊!”
齐斯立刻起床过去打开了门,在看清门外情形的那一刻皱着眉头嫌弃的退后了小半步。
——赵义将衣服扣子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了一大片胸膛,而那片区域密密麻麻的全是芝麻大小的黑洞。
许多恶心的白色怪异生物从那些洞口探出头来,正在不断蠕动着。
赵义慌张得像只被人拔掉了触须的蚂蚁,看见齐斯出来,手足无措地喊道:“咋办啊?我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恶心啊!齐斯,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特么到底在哪儿出的事啊?!”
齐斯垂眸想了想,开口道:“黄月铃、陈实和你,都有同一个感染源。”
其他玩家站在距离赵义两米左右的地方,听见这话同时发出了相同的疑问:“什么?”
齐斯回忆道:“进入副本之后,陈实搀扶过那个老人,对方当时还突然把他推倒在地上了。”
然后黄月铃去把摔倒的陈实扶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昨天早上,赵义搭着陈实的肩膀一起从房中走出来。
而黄月铃和陈实昨天就已经失踪了,现在赵义身上也出了问题,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触碰过老者的陈实身上被感染了某种诡异之物,随后又蔓延到了黄月铃与赵义身上。
只不过那两人始终选择隐瞒着自己身上的问题,直到脱离队友失踪。
赵义则大大咧咧地向队友寻求帮助。
“这么说来……”
汪南想到了什么,慢慢说道:“身体出现了异常的人应该能看见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吧?”
先是陈实在进入观音庙后吓得精神恍惚落荒而逃,然后是赵义在陆甲家看见了“血肉构成的房间”,同行的汪南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汪南沉声道:“所以,这个副本的诡物杀人方式就是:对玩家造成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污染。我们要么精神崩溃变成疯子再慢慢死去,要么身体先一步被诡物彻底侵占……就像武哥那样。”
“那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赵义看着齐斯:“我不想变成怪物的寄生体啊,如果没办法的话,我还不如在那之前自我了断的好。”
齐斯想了想:“分两组,汪南和陆杰去老人那边,严穗赵义和我去陆甲家。”
陆甲家与昨天赵义离开的时候没任何差别。
他带头来到中央的堂屋门口,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齐斯目光直勾勾望进去,只见满屋皆是鼓动的血肉。
“……就是这样。”赵义盯着那一片猩红,对他说:“昨天我看见的就是这个,但是很快就变回去了。”
严穗站在一旁,手里不停捻动着佛珠,眼前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堂屋。
她无从得知二人究竟看见了什么,只能从直播间刷得飞快的弹幕中想象到那房中该是多么血腥恐怖的场面。
可明明是如此诡异危险的地方,齐斯却向前走了两步,一只脚甚至踩在了门槛上。
赵义伸手想拦,好在及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传染病”,动作一顿,开口道:“你可别再往里走了啊。”
齐斯摇头:“不会。”
只是在门外无法将整个屋内的全貌尽收眼底,两侧都被血肉筑成的墙面给挡住了,只能稍微把头探进去一些才能看到。
赵义这才松了口气,和严穗保持距离站在后面,看见齐斯微微转头望向右侧角落。
下一秒,那个说不会进去的疯子却一脚踏入了房中。
赵义连忙大喊:“齐斯?!”
话音未落,却眼前一花,布满血肉的房间转瞬变成了一间普通的堂屋。
而这间房里……根本没有齐斯的踪影。
两人在门口沉默了片刻,赵义才咬着牙说道:“这家伙是真气人啊。”
“他应该不会有事吧?”严穗捻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珠子碰撞的清脆响声仿佛将她紧张忐忑的心情全部具象化。
赵义眯了眯眼,死盯着眼前悄然无声的房屋,沉声道:“不会的。”
此刻,齐斯正置身于一间由血肉与骨骼筑成的阴暗房间中。
脚下绵软的大片血肉时不时鼓动一下,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海浪中的船头上似的颠簸不止。
他慢慢稳住身体,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间右侧。
——在靠近肉墙的右侧角落里有一块模糊不清的黑影。
黑影范围仅有一个西瓜大小,悬空在一人高的位置,看上去像是一颗被细线吊起来的人头。
丁仁的奶奶说过一句:【徒弟在盒子里】
所以他想这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很快齐斯便靠近了那片黑影,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后,果不其然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颗人头。
由于光线太差他无法完全看清楚,只大概看出人头上布满卷曲浓密的头发和胡子,把大半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这颗人头并不是被什么细线悬挂在这里的——而是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齐斯直接伸手抓住一把头发,微微一用力,就将那颗脑袋拿过来提在了自己手里。
他转过身朝门口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人头的面目——
露出来的所有皮肤都被晒得黝黑,浓黑粗长的眉毛和头发融为一体,双目紧闭。胡子底下露出了一部分干涩起皮的嘴唇,仿佛很久都没有喝过一口水。
这人看上去是在完全没有感到痛苦的情况下被砍下了头,面部表情十分安详平静,如果不是只剩下一颗脑袋,看上去完全就只是睡着了的样子。
怪异的是,他的脖子处并没有流血。
齐斯把脑袋翻转过来,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脖子上肉、骨骼,以及每一根血管。
那些血管都是干干净净的空管子,里面连一丁点儿的血液都没有。
仿佛在他死之前,就被吸干了浑身上下的每一滴血。
齐斯没有深入研究,提着顶部的头发将人头重新转过来,打算出去再说。
可就在这一刻,那双紧闭的眼睛竟唰的一下睁开了!
猝不及防之下,齐斯动作顿在那里,刚好与对方进行了一个长达数秒的对视。
那双怨毒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齐斯脸上,好像彼此间有什么深仇大怨。
[操,我刚端着碗在吃饭,这玩意儿突然睁眼,吓得我手一抖饭全倒在腿上了!死人头,你他妈赔我饭!]
[这就不得不说齐斯心态有多稳了,这特么手都没松开,到现在还抓着人头发呢!]
[岂止啊……他还冲它笑呢]
直播画面中,齐斯与人头对视着,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对它说:“你好啊,大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