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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刀子嘴豆腐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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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琅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姜月,见她面色清冷,不由得挑了挑眉,道:“哪里是招惹?我只是想着相请不如偶遇,和他切磋一下罢了。”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其实姜月也是担心姜琅在赵简手下吃了亏,只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这一下就好像踩中了姜琅的痛脚。

他当即跳起来,“阿姊觉得我打不过他?我今日打不过他,明日打不过他,那以后呢?总有一日,我可以打得过他!”

“阿姊不心疼我受伤,反倒还小看起我来!”

姜琅药也不涂了,跳到一张长榻上,背对着姜月躺了下来。

为着上药,姜琅只穿着单薄的襕衫,炉子里没有加炭火,殿里的温度渐渐低了下去,他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尖。

姜月望着他抱着双臂的背影,若有所思,慢慢在榻前一张圆凳坐了下来。

小时候也是这样,他生闷气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里,瘪起嘴,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往外瞄,有人靠近了,还是倔强地别开脸,你要说上几句好话,再摸摸他的脑袋,就像帮一只狗崽子顺顺毛,它就能忘了你刚刚还在凶它一样,欢快地朝你摇起尾巴。

他是自己的弟弟,她见过他无数的一面,自以为对他已经够熟悉了,但赵简和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姜琅慢慢转过身来,臊眉耷眼地扯了扯姜月的袖子,“姊......”

“你不想我这样做,我以后不做便是。别气了,好不好?”

姜月望着他,看着他凌乱的发梢,习惯性地想抬手安抚他,心里一个声音却在阻止自己:他分明看到你来了才和赵简切磋的,他是做给你看的。

他在太白学宫学会了隐藏和伪装。

她收回了手,静静看着姜琅,忽然问道:“你被选作官生一事,为何不与我讲?”

“我想给阿姊一个惊喜......”

“说实话!”

姜月陡然提高音量,脸色也变得严厉。

姜琅浑身一颤,从榻上坐起身,正色道:“是因为有一位同窗,临出发前身子不适来不了,大儒就在备选名单上选了我。”

姜月轻哼一声,长眸眯起,不说话,冷冷看着姜琅。

姜琅呆呆地抬起头来,一咬牙道:“是我去求了大儒,才进了官生的名单。”

每年的官生都是提前确定好的,姜琅前往学宫还未有半年,若是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姜月留了个心眼,回来一查就发现了端倪。

“姜琅,你还在撒谎!”

姜月站起身来,厉声问道:“是他来不了,还是你叫他来不了!”

“太白学宫每月都有一次考核,名列前茅者方有资格被列入官生的候选名单,可是你曾有一次缺考,又怎么能会被选作官生!”

姜琅惊疑不定,看着胸脯起伏不定的姜月,知道她动了真气,当即跟着站了起来,默了默,方才开口:“那同窗与我交好,他知我想来,与我悄悄约定,让我顶替了他的名额。这件事大儒们并不知情,回去之后我自会领罚。”

“缺考那几日,那你去了哪儿?”

学宫每月考核前两日都不开设讲学,学子们各自在斋舍温习功课,直至考核那一日学宫才发现姜琅不见了人影。

姜琅的拳头渐渐攥紧,眸子里的光闪了闪,说出的话也有了别样的情绪,“殿下神通广大,大可叫手下的人替你去查!”

“我要你亲口与我说!”

姜琅的犟劲儿上来了,“没去哪儿。”

“你去做了什么?”

“我说没做什么,殿下信吗?”

姜月被气得眼眶都红了,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抛出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香舍布庄纵火案,与你有无关系?”

姜琅心神巨震,他觉得听着这话有些可笑,还真就扯了扯嘴角,“我为什么会和那纵火案有关系?”

话这么说着,他的双眸却霎时间染上一层水雾,长睫根部变得濡湿,眼角红了,脸也变得煞白,他望着姜月的脸,难以置信一样,问道:“阿姊,你觉着我会害你?”

“阿姊,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你是听谁说的?是赵简,对不对!”姜琅向前走了一步,想拉姜月的衣袖,后者闪开了他的手。

姜琅踉跄一下,望着自己空空的手,“你认识他不过几个月,可我呢,我和你朝夕相对了十几年,可是你却......你却怀疑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坐回长榻,浑身无力一样,双肩塌了下去,忽然捂着胸口咳了起来,“缺考那几天......我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做,你若不想见到我,我去和圣上禀明请罪,马上就回......”

他越咳越厉害,姜月再气也无法忽略了,忙转身为他倒了一杯水,一转身就看到姜琅趴在榻边,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阿弟!”

“阿琪!”姜峻前脚刚走进殿内,后脚就看到姜琅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他捧着梁冠,跺了跺脚,忙叫内侍去传太医,心里哀嚎一声:怎么没人和我说当使节是这样的苦差事?这才第一天啊!

没多久时遇领着太医来了,姜峻想起他听到的争执之词,将姜月拉到偏殿,叹了一口气,道:“阿琪那次缺考,是因为你。”

见姜月不解,姜峻又道:“学宫里规矩多,管得又严苛,他刚去了那儿又没个说话的人,他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和几个同窗发生了口角,被人排挤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想回定国公府缓缓,大哥又不同意,道回来就打断他的腿,他没法子,趁着考核那两日管理松懈摸黑回了府,临到了又怕大哥生气,怕大嫂失望,走走停停,只在府门口望了一眼就走了。”

姜似乎能看到定国公府前,一个孤独清瘦的少年站在那颗老槐树下,趁着黯淡的月亮,扶着斑驳沧桑的树杆,红着眼抿着唇望着飞檐下的暖光出神的模样。

“我在商路上的朋友多,有个跑镖的弟兄来醉仙楼的时候和我说起,看到一个小年轻单枪匹马地在官道上赶路,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那被裹住枪头的花枪是个宝物,和我描述了一番,我一听,这不就是阿琪的梅花枪么!”

“我找到阿琪的时候,险些不敢叫他的名字......”

彼时姜琅正蹲在路边啃干粮,那饼子又干又硬,外边还裹着一层黄黑的砂砾,看着能将人的牙崩出个口子来。他在路上跑了三天,一觉未睡,形容落拓,狼狈不已,听到有人叫他,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姜峻本想斥责,看到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脸上也因为风沙日晒皲裂起皮,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姜峻扯了扯姜琅身上灰扑扑皱巴巴的披风,看了一眼他还打着摆子的双腿,搀了他一把,又揉了揉他凌乱的发顶,“臭小子,犯什么浑!快回去!”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去看一眼阿姊,看一眼就回学宫去。”

最后还是姜峻和几位跑镖的弟兄拿绳子捆了人回去的。

“这件事,是我和大哥压下来的,不想传出去生了事端。”姜峻道,“所以你才查不到,他缺考去做了什么。”

“临时调整官生名单一事,其实大儒们是知情的。如果能随便替换人选,还岂不是乱了套了?”

姜琅因为缺考,失去了入选官生的资格,但他天赋卓绝,除了缺考那次,科科拔得头筹,他在太白学宫的名声可以说得上是如雷贯耳,加之他又是太白学宫为数不多精通鞑靼语与大燕语的人,前往大燕学习交流儒学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大儒也有爱才之心,商议后便决定临时加试,让备选官生与姜琅一同考核,从中再选出一个人。

姜月听到此处,忽然将视线从姜琅面上挪开,定定看向姜峻,后者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与阿琪交好那批同窗来醉仙楼宴饮后,才有了加试的点子的......”

“他小时候就跟在你后头跑,和你感情好,他做这么多,不过是想来看你一眼罢了。”

他做这么多,不过是想来看你一眼罢了。

姜月似是百感交集,沉默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对姜峻说道:“我都知道了。”

等姜峻一走,她的眸光变得深沉,如果不是事先已经察觉姜琅对自己有了男女之情,如果不是赵简出言提醒姜琅身份不简单,如果不是她暗中用了自己培养的护卫去调查,只怕这次也会被姜琅骗了过去。

纵火案一事之所以没有进展,是因为她用的都是定国公府的人手,她得到的消息,都是被人筛选过的,如果她没有跳过这批人,她只会永远在原地打转。

姜琅为了见自己逃出太白学宫或许是真,但谁也不知道他在中途做了什么。

他可能在出逃那日就预料到今日的质问,利用姜峻上演了一场苦肉计。

姜月看着床上沉睡的侧颜,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眼前这个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弟弟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他蓦地睁开眼,伸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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