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重聚一桌
进藤光停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头，就好像回头是一件很需要郑重考虑的事情，需要他慢慢地施行。
————实际上，他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塔矢亮，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和塔矢亮接触太多。
至于原因，简单来说只有一个。
————现在的他，现在的进藤光，已经是第二次作为少年活着了。
这样的他，在如今实在是无法冷静地面对还是少年时代的塔矢亮。
“进藤。”塔矢亮又叫了一声，试探性地道，“我们……能谈谈吗？”
“塔矢……”
进藤发出了一声叹息，在一旁的绿间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天天都能见到的邻居，叹息中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沧桑感，同时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无奈，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佛珠，进藤的声音淡淡地，带着点笑意，却让塔矢亮更觉心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进藤，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塔矢亮快速地下了定论。
“你想多了，塔矢。”
“我又没有想多你自己知道！！”
秀德与诚凛的两方球员颇有点尴尬地看着这个局面。
“喂……我突然想起来了。”有个队员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捅捅自己的队长，“这两个人……我在电视上见过他们呢。”
“啊？什么时候？”
“唔……年前吧，关于围棋的直播赛，好像是叫北斗杯……这么说来，那个和绿间一起进来的就是进藤光没错了。”
“很出名么？他们。”
“围棋界冉冉升起的一对双子星——报纸是这样报道的。”队员摊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那边那个是叫……塔矢亮吧好像。”
于是秀德全体球员（除了某个神棍）一起望向了僵持着的两人：真是年少有为啊……
一只手伸到了进藤和塔矢之间，晃了晃。
“不好意思，请换个地方解决私人问题。”蓝瞳鸢对着进藤光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阿光。”
“蓝瞳君……你认识进藤？”塔矢亮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刚才过于激动了。”
“没关系，听了个大概，我可以理解——”蓝瞳鸢将头上的发带一把扯下，一头黑发瞬间散下，衬得他一张脸越发秀气文雅起来，那种在球场上令人略为寒颤的气息也收掩了起来，“至于阿光——我们是邻居……唔，青梅竹马？”
他非常愉快地看见塔矢亮在听见‘青梅竹马’时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阿鸢，不要乱用词。”进藤光扶住了额头，却无从反驳，只能这样说道。
蓝瞳鸢这次说的是实打实的实话，因为绿间家住的那条街上顺序是这样的：蓝瞳——绿间——进藤。
所以他们三个真的是邻居，说是三个青梅竹马虽然有点勉强，但是也没差太多。
“……鸢桑又开始了。”黑子看上去非常淡然，显然是知道蓝瞳鸢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不用管他。”绿间拿下眼镜，擦了擦，望向了自己的队伍，“高尾？走了。”
“诶诶，小真？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
高尾实相地在绿间看过来时闭上了嘴。
“啊，我们也耽误很久了，是该回去了……这个点的话，在外面吃怎么样？”丽子看了看表，询问了一下身后的一群男生，得到同意后又看向蓝瞳鸢，“蓝瞳你呢？”
“哲酱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蓝瞳非常自然地又站到了黑子身边，非常理所当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丝毫不顾绿间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往他身上扎。
“阿亮？怎么这么久……进藤？”
除塔矢亮之外，又一个穿西装的人进来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他时，后者的脸上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虽然听人说今天这里有比赛……不过看这个样子，遇上熟人了？”
在进藤光试图慢慢逃跑时，西装男————绪方立马望向了他。
“进藤。”他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真巧。”
进藤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干巴巴地笑着：“绪方先生，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绪方推了推眼镜，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好久不见，你就赏光，陪我和阿亮去吃个饭如何？最近有一家新开张的店的料理非常不错，我请客。”
“绪方先生……”进藤光无力地抱起双臂，面对这个老狐狸，他的资历还不够，“你们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一起吃个饭而已。”绪方比塔矢亮老练多了，不说干嘛，只说是请客吃饭，“毕竟这么久没见了，阿亮也相当想念和你对弈的日子……听市河小姐说，你这段时间去围棋会所也去的少了。”
塔矢亮在一旁抿了抿嘴，没有多说话。
进藤光在心里哀叹一声，想今天一旦遇见绪方，就别想脱身了。
“真太郎，我今天没有带手机出来，麻烦你帮我和妈妈说一声了。”他认命地朝绿间喊了一句，后者点点头：“我会和伯母说的——还有，你也该配个手机了。”
进藤光笑了笑，“不习惯。”
他在未来倒是有一个手机，但是里面存的号码即使倒背如流，现在打出去也没有人接。
在未来，名声与地位如日中天的年轻棋士，进藤本因坊，手机里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只有两个————
————一个是现在的塔矢亮还未购买回来的号码，还有一个，则是进藤光为早已消失的佐为特意购买的号码。
即使那陪伴自己多年的魂魄早已不在身边，进藤光依旧为他购买了一部手机，一个号码，并将号码牢记于心，没有一刻会忘记，就好像哪一天他一时兴起拨下那个号码，听筒那头会传来鬼魂兴奋的声音一样。
他一直，一直都在心里留了个位置给佐为，在心的最深处。
“那么，蓝瞳君，改日我会亲自去拜访。”塔矢亮先对着蓝瞳快速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便紧紧地盯着进藤光，就好像下一秒后者就能够溜走一般，“进藤，绪方先生，我们走吧。”
“……别这样，塔矢。”看着塔矢亮一双发亮的眼眸，进藤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我，我不会跑的啦……”
“上一次我只是去指导了一下中岛先生的棋，你就趁我不注意溜掉了。”
“那，那是因为我作业没写完……”
“进藤，别用这种理由搪塞我，”塔矢亮难得强势地逼着进藤光往前走，他抿了抿嘴，“因为我不会信。”
“我，我去……”进藤光无语凝咽。
……
看着三个人的离去，蓝瞳手里甩着伞，转身去换衣服了，“好冷，这个天气果然不能穿太少。”
“好饿……”火神摸着肚子，今天体力消耗最大的就是他，“监督，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赞成。”小金井道。
“好吧，那走吧。”丽子点头。
“……期待下一次的比赛，绿间君。”朝绿间招了招手，黑子跟随着队伍走了。绿间看着他的背影，手上紧紧地握住黑子刚刚递给他的柚子茶，没有说话，眉头却舒展开了。
“小真……你没事吧？”高尾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绿间推了一下眼镜，语态相较于刚才轻松了很多，“不过是输了这么一次而已……下一次，绝对不会了。”
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黑子……不知到那个时候，你是否已经变得更强大了？
……
刚刚这么想着的绿间，在找到一家店准备进去吃东西时，默默地在门口石化了。
店门之内，不仅坐着神烦的黄濑和他的海常队友，还有刚刚与秀德打过比赛，还打赢了的，刚刚告别没多久的诚凛全体队员。
“……黑子？！”
绿间的视线僵硬地转移到了黄濑的对面————在那里，咬着叉子，用一脸茫然的表情回头并与自己对视的，正是黑子。黑子的身边，还坐着那个无比碍眼，看起来就令人讨厌，星座更是在今天与自己相克的火神大我。
“我们换一家，高尾。”绿间立刻，马上，转身就走，却被幽幽的一声感叹打断。
黑子好歹是从未来重生到现在的，虽然还是不善于与绿间相处，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能触动绿间这点他却清楚的很。
只见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声，状带遗憾地道：“绿间君……果然是讨厌和我呆在一起吗？”
黄濑刚刚想安慰他，就见绿间的踏出去的脚一秒间收了回来。
“……外面风雨太大，没办法，还是在这里讲究吧。”
他推了推眼镜，貌似啥也没听到，他身边的高尾却已经为他的行为吃惊地张大了嘴。
黄濑：……
他冲着黑子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小黑子，居然能这样把小绿间留下来！
随后，高尾实相地把笠松带到一旁，美名其曰是请教，实际上在给绿间腾位子；而笠松在被带到一边时，也挺不放心地回头看：卧槽，这什么气氛？黄濑你小子到底有几个死敌？秀德那小子看你时，眼镜反光都能当死亡射线用了！
蓝瞳鸢本来和丽子坐在一起，此刻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一脚高跟鞋踹走了火神：“不好意思火神君，这暂时不需要你当布景板。”
其他三人看着火神被他这样干脆利落地踹走，都没说话————确实，火神再坐在这里的话，实在是有点突兀。
等蓝瞳鸢在黑子身旁坐了下来，这一桌就彻底变成了帝光旧日同学聚集地了，他挽着自己松松束在胸前的黑发，红色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在几个人身上流过。
谁也没有先说话，他们这一桌只有玉子烧滋滋作响的声音。
“……阿鸢。”最终，居然是绿间先说话了，“你今天的投篮姿势……怎么练的？”
黑子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没什么意味地低了下去。
“看上去很奇怪？”用小铲子拨弄了下铁盘上的食物，蓝瞳鸢兴致缺缺地道，“练这个练出来的。”
在绿间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只见蓝瞳鸢闲置着的左手微微一抬，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刹那间划了个诡异的弧线，扎在了远处火神刚刚拿出的餐巾纸包上，蓝瞳鸢又一收手，餐巾纸包腾空而起，落在了他那双不算大却白皙细腻的手中。
“……袖里箭？”绿间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这种东西你随身携带？”
“防身。这种袖里箭是改良版，可以用金属线收回，不会留下证据。”将餐巾纸包从箭上取下来，扔给火神，蓝瞳鸢不为所动，“淡定，真子，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弱质女流，又不是职业男子篮球队员，不防身怎么行，更何况还有哲酱呢。”
“你不要真把自己当女人了啊？！”绿间震惊于此人的没脸没皮中，看着一副端庄模样，怎么能如此地无耻？！
“……”
黑子在一旁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我难道也需要保护吗’这种问题。
为了改变气氛，接下来四人的话题转向了篮球。
“话说啊，小黑子，我看了今天的比赛哟。”举起叉子比划着，黄濑兴奋地将半个身子都探过了桌子，“小黑子今天真是太帅了！！不管是传球还是断球，技术比起练习赛时都上了一个阶层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那么短的时间？有什么诀窍吗？”
“哼，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出人意料地，先回答他的居然是绿间，后者表情肃穆依旧，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尽人事，听天命，付出的，会有回报——黄濑你就是因为毕业后太过松懈，才会输给黑子的。”
“绿间君说的没有错。”黑子一板一眼地答道，“并没有什么诀窍，只有努力而已。诚凛的大家也是如此，因此才会有这一路来的胜利。”
蓝瞳鸢对于篮球方面不太愿意插话，他只是挑了挑眉，说了句‘恩’，就伸出手招呼店家，“老板，再来份丸子！”
绿间看着他，觉得不可理喻：“刚刚大量运动过，你就如饥似渴地吃甜食……你不是要保持身材的吗？”
咬着一串丸子，蓝瞳鸢微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啊，”黑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过蓝瞳鸢的手腕，“鸢桑，你的手……没有问题吗？”
不比袖里箭那样轻盈，篮球比较笨重，对于身为舞者，骨骼较轻，身材纤弱的蓝瞳鸢来说，长时间把篮球当暗器那样使用，对手腕也是种不小的负荷。
“没关系的，哲酱。”将袖里箭丢给黑子，蓝瞳鸢一脸的轻松，“从上个月开始，我的袖里箭就开始逐渐加重了——毕竟太轻盈的袖里箭杀伤力太低，如果只是给敌人带来小擦伤的话，我也是会头疼的呢。”
黑子无声地叹口气，想要劝却无从劝起。
面前这个人，可是赤司征十郎正式承认的弟弟，想要让他当一头安分的绵羊，不易于洗白一筐煤球。
可是要自己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又眼睁睁地看着蓝瞳鸢变成一头无法回头的凶兽，黑子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他将蓝瞳鸢的双手拉起，置于自己的掌心，又一另一只手掌温柔的覆盖其上，仔细地感受着这双手的每一个细节，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哲酱？”
蓝瞳鸢不明所以地笑着问道，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鸢桑的手，真漂亮呢。”黑子轻轻地放开那双手，又非常自然地道，“下一次……可以让我去看你跳舞吗？”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不带任何一丝多余的情感，直直地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中印出自己的身影，“想要看这双手，持着扇子的模样。”
他再也不想看到蓝瞳鸢消失的那个未来。
赤司曾经和他说过，蓝瞳鸢跳舞的模样——脸着盛妆，身着华服，手持骨扇，佩环叮当……如果是以这样耀丽的模样站在舞台上，那么蓝瞳鸢是否就无法消失了？
黑子想，这样漂亮的人，这样年轻的人，对他这样好的他的朋友，不应该渐渐消失在岁月之中。
蓝瞳鸢应该以最美的姿态，在年少之时绽放属于他的最耀目的青春，而不是手持各种利器，为了对付敌人而将自己染上血腥。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在黑子哲也的意识里，蓝瞳鸢就值得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人生。
“黑子？黑子！”
等黑子回归神来时，眼前已经有了绿间一张放大的脸。
“……绿间君？”
“你刚才走神了。”绿间的语气有点疑惑，“你在想什么？”
“……”黑子停顿了下，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了，“我在想鸢桑跳舞的样子。”
此话一出，黄濑立马跳起来了：“什么嘛，小黑子怎么会因为想小蓝瞳跳舞的样子而走神？！还是说小蓝瞳你给小黑子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黑子，你最近没有喝小蓝瞳帮你买的香草奶昔把！”
“没有。”黑子回答的干脆利落。
黄濑立马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蓝瞳鸢呵呵一笑：“凉子你果然太甜了————最近哲酱的香草奶昔，都是我亲手制作的。”
黄濑：……
“你还是去洗洗胃吧，黑子。”
绿间非常认真地对黑子嘱咐，丝毫不顾蓝瞳鸢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因为有个问题太值得怀疑了——
——蓝瞳鸢做的东西，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