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罗特咳嗽的声音轻轻的，却依旧引起了夫妻两人的注意。

“啊呀，我就说我没看错，这孩子在下车时候肯定是看到我们了。”女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扇子，遮掩微笑的嘴角，“是在邀请我们一起吃饭吗？”

施罗特眨眨眼。

玛莎猜测他是同意了，拉着托马斯坐在了施罗特对面的椅子上，两人有些震惊的发现居然可以吃放在面前的食物。

“你是提姆的朋友？”绅士发现自己拿不起餐具和美酒，只是撵起一块面包。

施罗特有些犹豫，他低下头，吃一口食物，然后又抬头眨眨眼。

是又不是。

“你靠近韦恩有什么目的？”

施罗特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他先是吃下一口食物。然后又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点，而后随意的放在桌面上。

[我找他们没事，要找你们聊聊]

两人互看了一眼。

“亲爱的，我觉得我们需要先介绍一下。我是玛莎.韦恩，这位是我的爱人，托马斯.韦恩。那位穿着蓝色西装的布鲁斯是我的儿子。提姆是布鲁斯的儿子，是我的孙儿。”

施罗特还不想被人觉得是精神分裂患者，所以他没有将自我介绍说出口，只是继续摸手机。

[我是施罗特，请多多关照！]

他将手机放回桌上，拿起旁边的可乐喝上一口，他确定两位韦恩都看到了手机上的话后继续修改。

“乖孩子，听提姆说你和他一起拿了A+？那孩子聪明，你也一定聪明，多吃点，看你瘦的干巴巴的。”

干巴？倒也没有吧，施罗特手下意识扶在自己肚子上，捏了捏，的确是没有赘肉，甚至还有三四块腹肌。

可是被人夸赞了，他总是开心的，又冲着韦恩夫人眨眨眼，拿起杯子中的可乐，往口中倒了些。

他用叉子插起一块油炸裹着面糊糊的虾仁，叫元宝虾，是种花家的食物，也有另一个模样，是从霓虹国那儿来的天妇罗虾。

他吃了两口，天妇罗感觉软趴趴的又奇怪的脆嘣嘣的，其实口感很微妙，他心里给他排在了元宝虾之下。

元宝虾有一点点咸，外酥里嫩，虾肉紧绷，上面点翠了一些白芝麻，虾背弯曲且呈金黄色，极像金元宝而得名。

他将虾壳都吃了下去。

夹起两个，放在韦恩们的碟子里，又冲他们眨眨眼。

[享受宴会吧，这些都好吃极了。]他看着自己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食物[韦恩先生、韦恩太太，你们有什么想吃的？]

施罗特是迎接过死亡的孩子，也许是这个原因，他能看见那些弥留与人世间的灵魂，有执念的、没有执念的。

大约这个世界被分成两份，一份是给人类居住，另一个则是给幽灵们居住

他们互不影响，各自在各自的家里生活，那些已经离开的灵魂施罗特看不太清楚。但韦恩太太和韦恩先生就像是不小心迷路的小孩，从幽灵的房间来到人类的房间。

所以他看得格外清楚，也可以通过他的手将食物作为[gift]给到灵魂。

欧美更多的是教堂天使和恶魔的言论，但是种花家那儿有香火的说法。

施罗特是很现实的人，他没见过天使、恶魔、上帝，但是他见过香，也用过香，是在唐人街碰上的，一群幽灵们围着一个小炉子，上面插着香，香一点点的烧，飞出的香火被吸了个干净。

那个会做法事的老先生是个糊弄人的，其实根本不会驱魔，也不会把贡品送给灵魂们吃，大多都便宜了附近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唯独[香火]是实际可以吃到嘴巴里面的，他也吃过。

很奇怪的口感，就和吸烟一样，一股脑的进到嘴巴里。

周围的鬼看他年纪小，也乐意让他多吸两口。

施罗特在那附近生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在他身边的小幽灵们可以不通过餐具直接撵起来吃，要是用了香炉，经过他手上供的食物甚至可以给那些游魂们食用。

施罗特看见的幽灵本就不多，真的在他手里吃到食物的就更少了，这事并没有被大肆宣扬，他只有一些固定的小客人。

如今在宴会上，他不好掏出香和香炉，只能先用一些可以直接吃进嘴里的食物照顾一下两位韦恩。

为了不浪费，施罗特会把已经失去了鲜活气息的食物塞进口中。

被吸食过的食物会在一夜间腐烂，也会失去口感，就像是嚼吧一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往下咽，划的人喉咙疼。

他面色不减的咽下。

大约是直接用手抓这吃实在是不淑女也不绅士，两位韦恩没有吃多少，施罗特觉得晚上需要给他们带一点买来的纸扎刀叉。

这也是他从那个唐人街的老师傅那儿学来的，在名为[冬至]和[清明]的节日，老人家就会在地上画个圈圈，在圈圈里面写上人名，拿出纸折好的元宝、房子、轿车，一把投入火海，火舌舔舐之处变得焦灰。

猫就会蹲坐在旁边听着一旁人嘀嘀咕咕，然后丟下一块用水煮过的鸡胸肉，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冒着热乎乎的气。

男人往口中灌下一口温酒，呼出一口气，暖气同鸡胸肉上飘出的气一样，飘散在空中。

“大傻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要是中毒了，哭都没地方哭，下次别来我老人家店里吃了。”

“听到没有？”

“喵!!!!”

男人会假假的扬起手臂，装出凶狠的模样去吓施罗特。他每次都会用高高的叫声作回应，内心毫不波澜，下次还会来他们家吃肉，男人也会骂骂咧咧的给它煮肉。

“大冷天也不知道躲着点，等感冒了你就等着吧。

就像是我孙女，一天天的就喜欢穿着个短袖和那群男孩玩，泥小子都跑不过他，也打不过她，我的孩儿可是军区大院里的孩子王。每天都气的我牙痒痒。

可我的孩儿被天杀的人贩子拐走了，找人算过她的八字，死局尚有一生门。警察最后查到的线索也就在纽约。

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她过得怎样。”

没本事的老道士画起另外好几个圈，又烧了好些东西。

施罗特一开始听不太懂，只知是数种花家的语言，后来才知道他家里人基本都不在了，为国家捐躯，就连儿子儿媳唯一的遗孤，他视作掌上明珠的小孙女也没了音讯。

唯一的线索指向唐人街，没有亲属、毫无门路的老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留在了唐人街，做起了生意。

施罗特敬佩老人，却也无法帮他什么，他甚至有想过，如果孙女真的在纽约，试试看在万圣节去烧纸，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国外的鬼节和国内的鬼节都不一样。

他跑去老人家的店里买下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却没花多少钱。

“臭小子，拿着。你要烧给家里人，记得写上名字！”

他说军人铁骨铮铮、说军人不畏艰辛、说军人为人民服务、说军人愿意凭着自身喜好给小孩打折。

说得他心里暖呼呼的。

炉子是铜色的，上面雕刻着复杂花纹，还没用过烧纸元宝和纸扎的别的家伙，施罗特觉得这次的韦恩先生和韦恩女士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他们记得自己的名字，不是漫无目的的飘荡野鬼，烧了东西，那些应当会到夫妇手里，而不是被野鬼抢了去。

没有谁会去抢一位高大、完整、强力的成年人。

在韦恩都说自己吃饱了之后，施罗特把碟子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拿了两此，宴会上的每种食物都被他尝了个遍。

韦恩说他们要去看看自家儿子和孙子们，施罗特眨眨眼示意两人拜拜。

嘿嘿

施罗特是猫，无论大猫小猫都有种骨子里贱兮兮的行为，他也不例外，其实刚刚可以全部靠手机聊天的他，非要靠着咽食物、眨巴眼睛和手机一起配合，就为了看到两人茫然的模样。

这个调皮的行为满足了他想要恶作剧的心思。

侧着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用手抬了抬脸上的眼睛，开始到处看。

不知何时，站在场上的韦恩只剩下了提摩西和达米安.韦恩，剩下的人都不在场上，就连玛莎.韦恩和托马斯.韦恩都不知去了哪里。

大约是注意到了自己，提摩西嘴上同那些人说这话，突然侧目，目光与施罗特碰撞上。隔着一大群人，莫名其面的举起手上的酒杯，冲着他抬起酒杯。

十七岁的少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随着动作晃动，嘴唇抿起，嘴角微微勾起，这些动作落在了施罗特的眼里，他虽然有些近视，但是瞳孔微微缩小时依旧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施罗特心想，酒红色的西装内搭还挺衬提摩西的皮肤，反托着他雪白的脖颈和纤细的手。

一旁的人赶忙拿起酒杯去与提摩西碰杯。

施罗特侧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确定对方的目光的动作是冲着他来的，他低手拿起桌上的酒，隔空与他碰杯。

喉结滚动，他敛下眼皮，将杯中的酒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