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娘洗好锅,进屋就看见陈远山手中翻飞着竹片,编织着什么。
这里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她好奇的走近,一个篮子的雏形在陈远山手中出现。
“这是什么?”
“熏笼,里头装个炉子,以后衣服可以放在上面熏干。”虽然他们衣服不多,炉子是以前就有,竹子动手编一下就好,备着以防万一要用到。
陈远山手上动作不停,杜英娘神奇的蹲坐在他身边,看那散乱的竹片在他一双手操动下整齐排列。
“这些竹子可以便,藤蔓也可以,等明日我去割些藤蔓,教你编篮子。”陈远山见她看得入神,便想着教她。
“好。”杜英娘想自己能编成这么厉害,她要编几个篮子可以放碗放勺子。
陈远山听她应了一句后又神情专注的看着他,也低头要继续编,这一低头才看见杜英娘身上的鞋子早已经不合脚,露出了一个大脚趾,还有她身上的衣服灰朴朴脏的看不清原来颜色。
她倒是给祖母和他洗刷衣裳,她自己却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过来,不过她那个后娘也不会给她。
身上罩着的这件母亲的衣服宽大,她平时很珍贵,一干活就脱下。
陈远山手上动作停下,打量了她几眼,头发也是黄枯杂乱,每日起来都是用手指抓几下随意扎起来。
杜英娘还以为他要催促自己去休息,急忙起身:“我去看祖母歇息了没,远山哥也早点睡。”
陈远山点了点头,篮子只剩提手那里,他加快动作,修齐了多出来的竹片,等明日再打磨一下就可以用了。
陈远山隔日起得早,杜英娘还没醒来他便出了门。
不过半日就回来了,背上背着竹筐,手里还拿着一大坨缠成球的藤蔓。
“远山哥,你回来了,早上我还给你留了点粥。”杜英娘接过他手中的藤蔓,知道这是陈远山没有忘记昨夜说的话,要教她编织篮子。
“好。”一早进山,又攀上那悬崖摘了半筐药草,陈远山早已经饥肠辘辘。
天气越来越寒冷,粥还是温的,应当是杜英娘一直用火堆的余温煨着,让他像回到祖母还没摔到腿的时候,不管他何时回来,总有一口热乎乎的吃食。
吃了粥,身上的元气恢复了不少,陈远山这才拿起冒险采回来的药草。
这是一种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药材,翠绿色的枝干像竹子一样,一年只长一节,长成三节才能入药。
生长缓慢,又极难采摘,功效显著,被人称作通天草。
杜英娘不曾见过这么珍贵的草药,看它通体碧绿透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凑近了端详。
“这叫通天草,明日拿去集上换点东西。”陈远山解释道,他早就知道那片山崖长了一片通天草,地势险峻,平日里也是看着眼馋不敢冒险去采。
昨日杜英娘捻绳子和说完要做篮子的藤蔓让他灵机一动,赤手空拳的上去肯定九死一生,若是绑上藤蔓呢?
没想到真让他安全的采到了,还有一些太小,只采到半篮。
村里没人能出得起价钱,刚好明日就是山外几个相邻村子赶集的日子。
不能卖银子,也可以换点布料鞋子。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草鞋,快冬天了,他要进山再穿这个也不行,到时候冻坏了脚就麻烦了。
陈远山让杜英娘将藤蔓拿出去晒干,自己坐下慢慢选掉篮子里的杂草,将通天草一棵一棵的摆放整齐,好卖相能多卖点银子。
吃了几日肉,陈祖母没有明说,只是时不时的揉着肚子,杜英娘知道她老人家可能是肉吃多肚子不舒服,今晚她不打算炖肉了,可不吃肉又怕陈远山肚子没有油水,特别是明日他还要去赶集。
这赶集可不是轻松活,得翻过一座山,再走半日路程,杜家村的村民除非有好东西能赶集卖个好价,才肯遭这个罪,往往大半夜就得出发,起的迟了,赶到的时候集市都散了。
想到昨日陈祖母烙饼用那肥肉熬油,还剩了半碗猪油渣,她将一颗白菜洗净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加栗米和水,慢慢熬成一锅菜饭,这也是平日里村民大多数吃的,粥不经饿,煮成饭又费米,干脆加菜,不过他们这个可比其他村民吃的要好很多,还加了猪油渣。
青山沉黛,远远望去各处都有几道炊烟袅袅,陈远山要半夜就出发,杜英娘比平日里还早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等他们开始吃的时候,远处的炊烟才升起。
陈祖母连夸杜英娘这饭做的好吃,她牙口不好,前两天吃完肚子都会不舒服,今日这菜软烂,米也熟烂,油渣她含进口中就脆化。
这一碗饭下去肚子没有之前那么难受,破天荒的问杜英娘还有没有,再吃了半碗。
陈远山也吃了三大碗,若不是这锅太小了,煮不下了,他还能再吃。
陈远山怕半夜起不来,根本不敢睡,躺下来听祖母和杜英娘小声说着话,琢磨着明日该换的东西,再看看火堆有没有熄灭,这样安心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要把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如此强烈,以前和祖母有口吃的就好,现在他打量这屋子,屋顶破旧,冬天要是下雪了可能会被压坏。
等到轻声细语变成了两道均匀的呼吸声,陈远山轻手轻脚起身,背上竹筐,带上竹筒,里面装的是泉水。
杜英娘起来的时候又不见陈远山的人影,不知道他昨夜是什么时候走的,看他有带自己给他准备的竹筒,这才露出笑脸,屋外打了勺水洗下脸,再洗米下锅熬粥。
吃完了早饭杜英娘便去翻晒那些藤蔓,陈祖母听她在外面的响动,忍不住问她在做什么,这傻孩子,不会又趁着孙子出门干重活吧。
“这个是祖母教远山的,你拿进来祖母教你编篮子。”陈祖母已经有好多年没编过篮子,那个时候孙子还小,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种不了地,进不了山,就是靠编篮子拿到集市上换掉油盐米,菜几乎就是野菜,野菜根,吃肉,一年都难得能吃一回。
她摸索着最熟悉的藤蔓,苦涩的回忆一幕幕,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有苦也有甜。
她做一遍,杜英娘跟着做,慢慢听她说以前岁月艰难,还好陈远山乖巧懂事。
这样一听,陈远山小时候过得日子不比自己好多少,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骂他害死了自己的爹娘。
她也被骂过害死自己的娘,还克她爹生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被骂时那种挖心割肉的疼,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害死娘亲。
“祖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会有孩子克死父母吗?”
“人哪,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就算没有孩子,阎王要你三更死就留不得你到五更。那些说这话的不过都是想着让你难受,欺负你。”陈祖母曾经也这样想过,可是稚子无辜,若说孩子能克父母,何不说是她这做娘的克的。
“那些没有孩子的会是谁克的?”陈祖母说完手里的篮子已经编织好。
杜英娘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篮子,此时也顾不得克不克,拉着陈祖母的手撒娇要她再做一遍。
从小没有父母的的孩子哪里会是这三言两语就能抚平创伤,陈祖母也乐得转移话题。
接过杜英娘递过来的藤蔓,这次做的极慢,让杜英娘好好看仔细。
晚饭又是吃白菜饭,想着陈远山应当能赶回来吃饭,杜英娘切了小块肉,剁成肉泥,先在锅里煮出油脂,再放入白菜和米,加水慢慢熬。
她们吃完饭,陈远山还没回来,杜英娘在门口眺望了几回都没看见人影,心里担忧,又不敢说给陈祖母听,她该跟着一起去的,陈远山的腿还没好,路上不知腿伤加重了没有,这样一想更加坐立不安。
她等陈祖母睡下后坐在门口等,下山去寻又怕与他错过,他回来见不到她的人还得再出去找她。
陈远山踏着夜色回来的时候,刚要进门,门口依着一个小身影,不知等了他多久,等得都睡着了,怕冷,蜷缩成一小团。
“英娘醒醒,怎么能在这里睡,快回屋。”
“远山哥,你回来了!”睡迷糊的杜英娘以为又是做梦,她不知梦了几次陈远山回来,起身哪里还有人,这次也当是做梦,眼皮打了一架就又合上。
“我回来了,快起来。”陈远山又摇了摇睡过去的女孩,真是个孩子。
“远山哥,你真的回来了,我以为是在做梦。”杜英娘这次才清醒过来,陈远山终于回来了,几乎去了一日一夜。
“嗯,回屋吧,祖母睡了吗?”陈远山掂了掂背后沉重的背篮,东西都还在。
“祖母睡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拿碗。”杜英娘把锅放在柴灰里,这会一摸还是热的。
“没事,我自己来。”陈远山放下背篮,走出屋外洗了手脸,杜英娘已经将饭盛好了。
他也不客气,走了一日一夜,饿坏了,扒了一大口饭,想起了换的东西,又放下碗,把背篮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杜英娘看着满地的东西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