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权势五分六国,南取二国延、鄯;北有三族分权结盟为“苍戎”;西有一漠“桑沃”,东有鼎盛为昌;据说在海外的越汝国,有一特殊人种为“男”,为内子。
传说有仙人洞府乃隐士所办,集结天下广云人杰,专养乱世辅佐君王之才。
先朝有玟氏,平六洲安定;后有嘉君,灭异族祸乱。
延国傅氏一族向来出贤君,各代君主皆为百姓苦;学兼济天下之能,安邦定国;以图谋长“明君”之名而镌刻历史。
傅子笙,字酒阑。
乃是延国皇室中现今唯一的帝女,为凤后所出,亦是将来的太女。
她有一双生胞姐,为内子,唤傅子初帝卿。
傅子笙用过午膳,戴着虎头帽,踩着虎皮靴在院子里溜达散食。她身后跟着绿舟红药几人,七嘴八舌劝导她天寒地冻,虎头帽摘不得。
“主子,这虎头帽是凤后娘娘给您和帝卿亲手缝的,一人一顶,你可千万别为了一时贪凉就脱了去。若是凤后娘娘知晓了,定要罚奴婢们伺候不周……”
绿舟一把细雨柔声的好嗓子都快哑了,一双水汪汪的碧瞳让傅子笙忍住不去看,将手从帽巾上移开。
“我都说了这虎头帽都是凡间不懂事,尚在咿呀学齿的孩童才戴的,你们偏要听母后的话,上赶着让我戴。”傅子笙叹了口气,转过头,四肢僵直地往前走。
“我作为延国质子,被人看见了会被笑话的。”
她身上穿的多,光看得见的领子都有七八件,在雪地里就好似一个喜庆的彩球,留一个虎头呆脑露在外边。
“可奴婢们都觉得主子戴着好看,可爱极了。”
“别人笑主子,也不敢在您面前说道,主子就当不知晓好了。说不定她们都还羡慕主子有虎头帽戴,北昌的百姓们都眼热着呢。”
有人会羡慕一顶普普通通的虎头帽?又不是小孩子。
傅子笙不想搭理她们的胡说八道。
她们几个以为她年纪小,就整日拿母后的话“挤兑”她,拿捏准了她心软的性子,让她穿各种“年娃娃”造型的一言难尽的幼稚衣物。
若不是看在绿舟红药二人平日照顾她周到的份上,她才不会迁就她们的喜好。
傅子笙没走多少步,敞开的院门外遥遥见匆匆来了一个人。
她们几人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穿着从未见过的宫服,手里捧着盒子,到了院门外,给傅子笙请安,“奴婢是鄯国太女殿下的人。奴婢请帝卿殿下安康。”
“太女殿下昨日马车于城南陷落,太女在冰天雪地里不慎感染风寒,有劳帝卿殿下送上的老参,现已然大好。殿下特地吩咐奴婢给帝卿送上回礼,还望帝卿不嫌。”
傅子笙看了一眼她,点头露出笑容,亲近地道:“那老参能帮上庞太女的忙就好。昨日听闻庞太女车陷,驿站里兵荒马乱的,真让人担心庞太女的安危。”
她侧眸让红药去把回礼拿过来,又笑道:“我在延国时听闻庞太女的事迹,百闻不如一见,庆幸总算能见庞太女的真人了。”
那宫婢将头低下,不快不慢地道:“劳帝卿惦念,奴婢会转告太女。帝卿舟车劳顿,太女吩咐了,等殿下病好便会亲自登门道谢。”
“太女殿下那边还需人手,奴婢先行告辞。”
“慢走。”傅子笙看着宫婢离去,示意红药去送送。
见红药将人送出很远,吐着舌头不情不愿的回来。
傅子笙摇头道:“你看看鄯国的宫婢,能说会道,沉稳老练,尽管我表露拉拢的意思,也能不动声色将话头抹圆了,不轻易表态。”
“哪像你这么跳脱,主人家的心思还没说,你都能先把我卖了透露出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人家的城府?”
红药丧气的垂头:“主子,红药知错。但您也知红药的性子,若真要学成那般心口不一的机灵鬼,红药便不是您喜爱的红药了。界时,您肯定与红药生分,红药才不愿那样。”
傅子笙无奈她怎么小借口那么多。索性红药比她大不了多少,都是小孩子,能得这一份天真于她也是好的。
“算了,我只要你不惹事就知足了。”
红药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许多,欢泼地拉着绿舟说要给傅子笙盖一个和她一般高的雪人。
然后,指着那个没胳膊没腿没脸的雪人说道:“主子,您看像不像您板着脸生气的样子?”
傅子笙看了几眼,觉得不像,将虎头帽拿下来给那雪人戴上,这才点头:“三分靠神似,七分的丑陋。倒是像你的手艺。”
红药生气地跺脚,一把抓起一旁的笤帚,说:“丑就丑吧,反正您就偏袒绿舟,我是外子不得您喜欢。我去扫雪,您回屋歇着吧。”
傅子笙不理解她生哪门子气,和绿舟对视一眼哈哈笑了。
又过了五日,其他几国的质子陆陆续续都到了昌国京城,入住她们所在的驿站。
傅子笙足不出户,却晓京城动向。
期间,她见到了“风寒初愈”的鄯国质子庞寒云。
作为鄯国唯一的皇女、又是太女的她,果真如传闻那般冷若冰霜、傲骨嶙嶙、鼻孔冲天,似乎给傅子笙见一面都是屈尊降贵。
一个十岁的寡言少语直来直往的孩子对着仅有八岁的孩童无话可说,连敷衍都显得仓促。
半盏茶的功夫,屋内冷气飕飕,傅子笙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把这尊神佛给请走了。
庞寒云健步如飞,走的倒快,跟谁求她来一样。
傅子笙抱着汤婆子直抽鼻涕泡,埋汰道:“我要是再给她好脸,我就是自讨苦吃。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我平生就只做这一回!”
她环视大气不敢喘的众人,鼻孔哼哼,“这庞寒云没有结交价值,不可再提。以后谁说都没用。”
翌日,昌国女皇的召见圣旨送到驿站,各个质子人手一份。
傅子笙穿好了面圣的帝卿服,没有耽搁,领着红药绿舟就上了驿站外的御赐马车。
她让红药放下帘子,垂眸听着周围渐渐响起的马车轱辘声,其他的质子们也都从几个不同的门出发了。
一行人进宫面圣。
为防百姓冲撞,马车堵塞交通,质子们的马车走的是几条不同的路,却分毫不差的停在皇城宫门外。
傅子笙由绿舟扶着走下马车,抬眼扫向其他马车上下来的质子。
她脑中飞快闪过各国质子的讯息,和身着华服的几人对应上。
她认识的,当属冷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她几千两银子的鄯国质子庞寒云,今年十岁,封太女二载。
文质彬彬、聪慧俊雅的桑沃质子帝思雨,年十一,听说在桑沃现存的几位帝女中最得民心。却不知为何来当了这遭罪的质子。
从神秘遥远的越汝国来的帝女江娴,年芳十岁,傅子笙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儒雅、温和,其次是毫无特点的普通,或者说,太过,平凡。
听说越汝本该是一位“男”内子帝卿作为质子,但越汝女皇极其宠爱那位帝卿,不忍他受苦,就换了这位普普通通从前没听过的帝女前来。
傅子笙觉得好奇,就看了那江娴一眼。
江娴若有所感,朝这边看了过来,与她视线对上,虽眼神不解,但未退缩。
江娴给了这个矮小的“小内子”一个友善的微笑。
傅子笙小声哼唧,心中郁闷的移开视线。把薄唇抿得笔直,她努力挺起平板的身子,趾高气昂地往前走去。
值得关注的是,苍戎国派来的质子,除却指定的帝女上官复外,另有一蒙着面纱的帝卿拖曳着裙摆从马车上婀娜地走了下来,单看那身量已脱离孩童年纪,玲珑曲线与双峰可见。
上官复为苍戎帝女,年十三,正是胆大妄为、嚣张乖戾的时候。然,对着那蒙面帝卿,却隐有忧虑、怯怕的意思。
“阿姐……”
她们从傅子笙身边走过,傅子笙听到了上官复唤那蒙面内子的称呼,心中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蒙面女子身份。
上官宁,年十四,为苍戎嫡系帝卿,受宠、地位远在上官复这个庶帝女之上。
苍戎女皇派两人至此,究竟意欲何为?
傅子笙陷入沉思,手脚不慢地跟着宫中女官往轿撵走去。
她们一行人坐上轿撵,过了漆红的朱雀门,踏过汉白玉的砖石,看过盘龙画柱、琉璃瓦,昌国皇宫的盛景并不能让这群长在深宫的帝女帝卿们动容,相反,十分稀松平常的枯燥乏味。
傅子笙伸手唤走在撵车旁的红药绿舟凑过来侧耳倾听,说道:“今后时刻警醒唤我帝卿,莫要叫错了。若不能,那就统一叫主子、殿下。”
“是,奴婢们谨记。”
漫长的宫中道路,只一会儿就到了尽头,傅子笙的紧张情绪还没缓过劲儿,就被领头宫女引着进了金銮殿,见到了传闻中“荒淫霸道,挥霍无度”的昌国女皇长孙澹。
只见那金銮殿上高高坐着一身着明黄龙袍的巍峨女子,约莫四十出头,眼角拉长,眉峰后弯成山峦,眼神锐利。
昌国女皇喜奢侈,头戴圣冠添华弄彩,佩明珠翡翠、珠光宝气,脚踩黑底金靴,腰揣一整条价值连城的帝王玉腰带。胸满臂实,可见身材魁梧,不容小觑。
“我等拜见昌皇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傅子笙回神,跟着众人一通礼数齐全的瞎糊弄。
反正她们几个年纪小,各个都穿得跟球似的,动作僵硬笨拙也不会好看,就连最大的上官宁的动作都显得僵直,估计也紧张。
昌皇嘲弄的笑意逐渐加深,愈发别有兴致地叫她们一个个上前观摩一番。
她饶有兴致地说道:“诸位帝女帝卿免礼。诸位远道而来,皆是为了吾等六国社稷着想,朕心甚慰,怎么会为难你们?都放轻松些。”
“算起来,朕和你们母君是同辈,少时朕游历六国,许还和尔等的母君读过同一家书院,或作同窗而席呢。不如你们就称呼朕一声“姨”,也显得亲近。”
傅子笙一听,差点白眼给翻到天上去。
攀亲带故的,装什么自来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我们亲姨母!
她面上装的乖巧,脸色窘迫地跟着其他人齐齐拒绝道:“小女怎敢如此,昌皇陛下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