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原本欢喜的笑声不再，舒宸环顾四周，一片空茫，只有他自己，也只剩他自己。
舒宸收好染血的月影剑，他的虚妄猜想，在今天得到了最直接的验证，代价是最直接的死亡。
思绪乱糟糟地糊作一团，凯德殿下先前受尽爱戴，异能者视他为榜样，群众视他为救星，而在最后，凯德殿下却亲手粉碎了异能者队伍。
信仰的破碎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人们将对抗天灾的希望寄托于异能者身上，却不知异能的最后是无法摆脱的毁灭，是让人恐惧的诡域本身。
舒宸抛下手中的长剑，随意瘫坐在地上，自嘲道：
异能者？不过是天灾诡域的祭品罢了。
异能等级哪有什么高下之分？所有人，都是受愚弄的小丑，更快地追求异能强度，结果就是更快地枯竭耗尽，就像凯德殿下一样，更快地成为天灾的养分。
更可怕的是，当下这种局面无解。
天灾降临，为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人类需要异能进化。而异能者的最终命运，又是异种孵化的巢穴，异能者会成为诡域的养分，导致天灾降临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这是死循环。
“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手中亮起淡蓝色的异能光痕，舒宸伸动指节，握住那寸碎光。
“舒……舒宸！你……”文恩统领晚来片刻，看到的便是如此骇人场景，“你把他们……殿下！殿下呢？”
舒宸缕平沾血的银发，“殿下？我杀了。”
“你……你怎么敢？下城区的侍卫！果然狼子野心！”文恩统领大惊失色，边谩骂边慌张地逃跑。
此时，舒宸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罕见的恐惧，他知道自己的异能不是舒宸的对手，他只能跑。他不能死，他不能和其他人的下场一样！他要把消息传递出去！他要曝光疯子的可怕行径！
舒宸迟钝的大脑分析着这个美妙的误会，他凝视着文恩统领踉跄远离的背影，发动异能的光由分散到聚拢，他收紧奔逃的碎光，似是要握住莫测的命运。
异能者的最后结局，不能被大众知晓。天灾降临后，人类以异能为根基，建立了残存的秩序文明。若短时间内再次遭受冲击……
舒宸的脑海里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的终结是在美妙的误解中度过的话，好像也不错？
……
殿下的侍卫舒宸背叛，谋害凯德殿下，屠戮异能者队伍的消息很快扩散至所有人类界域。
“文恩统领！我们已经召集了所有剩余战力，现在怎么做？我们听您指示！”
“我们要为死去的同胞报仇！我们要为殿下报仇！”文恩统领慷慨激昂，“就算他可能是当前最强的异能者，但他只有一个人！”
“对，没理由惧怕，我们可以从数量上取胜！”
浩荡的大军包围了舒宸的住宅，纵使强大的异能者已经在宴会上陨落，渺小的人群汇集起来，也自有一股庞大的气场。
舒宸从宫殿归来，素洁的白衣上沾满了泥渍和血污，着实把郁灼吓了一跳。他差点以为舒宸快死了，竟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这种情绪不是他想象的欣喜，而更像是期待落空的失望。他在失望什么呢？失望舒宸不是死在他手里？好像也不对。
“我为你找到了一群更有趣的对手。”舒宸脱下脏污的衣服，露出精瘦的腰身，站在花洒下冲刷着血腥味，他张扬地冲郁灼指指窗外来势汹汹的人群，隔着朦胧的水汽对郁灼喊，“去试试自己现在的水平。”
“你在利用我？”郁灼眯起眼，不知舒宸为何引起群攻，“在外边沾花惹草，然后把他们丢给我去解决？如果我说不呢？”
“你可以拒绝。”舒宸的声线有些懒，他用泡沫洗净自身的最后一块污浊。“你是自由的。”
大不了自己再次用异能解决，离异能尽头的时限缩短一点也无所谓。
郁灼直视舒宸，暗骂自己真没出息。舒宸在他面前没有避讳过什么，就像现在一样，舒宸会在他面前敞着洗澡，这让他莫名觉得自己是例外的，有种受人信赖的感觉。
郁灼歪歪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去直面了愤怒的人群。
倒是舒宸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凭借郁灼对他的恨意，郁灼就算是直接加入敌军也不奇怪。
结果郁灼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文恩统领见到智械的那一刻，分外错愕，“是你？你没有被销毁？”
“什么销毁？”郁灼诧异。
“那个混账果然蓄谋已久！他之前明明提交了智械销毁报告！结果却偷天换日，把你藏在了自己家里？！”文恩统领向众人愤愤宣告，“这也是舒宸背叛的证明！”
原来舒宸不让自己出现在大众眼前，是因为他违规保下了自己吗？
郁灼运用穿梭轨道的能力，划出一条楚河汉界，文恩的脸上更加精彩，“你掌握了异能？”
……
最终，战斗的结果因为郁灼的干涉变得更加一边倒。
这一天，被称为旧帝国的黑暗之日。从此，罪人舒宸窃夺凯德殿下的成果，用异能武力压制建立了绝对强权！
帝国民众敢怒不敢言，面对舒宸限制异能发展，扼杀人类火种的行为，只能默默阳奉阴违，在暗中抵抗暴君舒宸。
“喂，那天发生了什么？”郁灼问，“我听到了很多版本，他们说得是真是假？”
舒宸施展绝对空间，用手术刀分开切割开自己的大脑，密密麻麻的引线连接在他的身上，得意于他增长的异能，舒宸仍可以清醒地和郁灼对话：
“现在是偷袭的好时机。不试试吗？”
“你知道的，我已经对杀死你没兴趣了。”郁灼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在舒宸这里，可比外头的歪瓜裂枣有趣多了。那他为什么要离开？
舒宸对那天发生的事闭口不谈，郁灼也没勉强，换了个问题：
“你在做什么？”
舒宸：“异能移植。尝试把多种异能融合到我这里。”
“有病。”郁灼评价，“为了防止我超过你？”
舒宸意味深长：“算是吧。现在我是众矢之的，当然需要多些手段来自保。你现在和我绑定，出门在外时，不如自己也小心点。”
诸多传言里，被广大群众接受最多的版本是这样的：舒宸自私自利，为了个人称霸世界的野心，在成为当下强大的异能者后，选择扼杀人类希望的延续，由此他对包括凯德殿下和全部有潜力异能者，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对于这些话，郁灼半点没信。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为什么？”郁灼叹气，为什么要独自隐瞒，为什么还是不肯向我倾诉，哪怕我现在站在你这边？
硕大的宫殿里，舒宸收好杂乱的引线，记录着自己的数据。智械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他转移话题：
“你好像自己安装了很多家务程序？如果志在于此，那去烧个菜尝尝？”
郁灼应了。他不知道自己何必如此？为何要围绕着舒宸个狡诈的人类受气？可真要让他离开，他自个儿还不乐意，他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情绪？
舒宸看着郁灼掌勺煮饭的背影，若有所思。
*
当舒宸成为自己的实验品时，他比自己想得还要有天分。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他对待实验者时通常会采取温和的方式，而如今，他没有限制和顾虑，收获了感人的高效率。
时间仍然紧张，他要做一场豪赌。
意识分割实验理论上具有高度可行性。精神与异能相连，异能与诡域有关，那如果从根源上分隔自己的思想，扼杀自己的精神呢？
他的右手腕上，也漫出了与凯德一样的黑雾。这是异能者无法逃避的命运吗？
舒宸笑笑，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试过。成功，就护佑人类建立起新的保护所。失败，就带着秘密让现存秩序与文明延续。
无论哪个结果，都是当下情况的最优解。唯一麻烦的是，计划的最终执行者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罢工的倾向。
从舒宸嘴里听不到实话，郁灼就开始了自力更生，寻找真相的日子。
当郁灼翻阅到残存异能的资料时，他联想舒宸最近的举动，后知后觉蹦出了一个疯狂的猜测！
残存异能……异能者死后仍然生效的异能，触发条件未知，他想起过去问舒宸：
“为什么创造我？”
“让你杀死我。”
当时他不屑一顾，觉得这是舒宸拿来敷衍他的借口，可万一……万一舒宸说的是实话呢？
郁灼疯了一样挥动机械手臂，砸开舒宸的房间，想拽起因疲惫而浅眯的人，又紧急制动住自己快触碰到舒宸的手。
他脸色怎么这样差？
郁灼不受控地蹦出奇怪想法。
“干什么？”没等他纠结思索过来，舒宸抬起胳膊格挡住郁灼的钢铁手掌，“半夜抽什么疯？”
“你要利用我杀死你？”郁灼理直气壮，他找到了毋庸置疑的证据，“残存异能……你没给我预装关于这方面的异能常识！”
舒宸沉默以对。
“想都别想！”郁灼愤恨，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热爱帝国，热爱谩骂你的人类？就算代价是自己去死？”
“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