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猴猛然点头,支支呜呜指向远方,继而一声口哨,群猴抓住树枝往后飞窜。
头猴示意跟随前行。
如此胡郎中莫明进入鬼市,见其大殿犹如皇宫,柱梁盘旋环绕金龙,四周遍种晶莹花草。
风吹花落,如雪初降。
头猴揭开水晶珠帘,见龙床上卧着一白发苍苍老猴,身着金黄龙袍,奄奄一息。
见胡郎中来到,老猴呜呜流泪。
老猴已病入膏肓,终只能减轻其痛苦。
预估老猴半月将亡,胡郎中又恐被群猴扣留,故撒谎已治愈老猴,方得脱身下山。
谁料半月后,药店中隔三差五有猴前来扰乱,疑是报复未救活大王。
“我未料到其如此狠心,竟对女儿痛下杀手。”
墨缘道:“胡老先生已尽力,群猴何以恩将仇报?”
“人心隔肚皮,何况妖精?听闻老猴王逝后,鬼市又现四猴王,更为凶狠残暴。”
墨缘于是急开录妖书,查探猴妖来历:
原来巫峡之地多有猿猴。猴为灵性之兽,“猴”与“侯”同音,有“封侯”之意。
自唐宋以来,猴成为吉祥显贵、驱邪纳福象征。
巫峡山民因此等原因,于城隍庙塑起泥猴,作为城隍爷看门猴。
城隍爷为地方守护城池之神,为冥界地方官。
又因城隍爷日夜受香火供奉,泥猴随之沾染神灵,通晓法术。
每月十五,城隍爷皆需赴幽冥述职,将人间善恶告知幽冥。
冥官则对世人所作所为,予以善恶奖惩,诸如在福禄寿喜上有所增减。
而此等泥猴,趁城隍爷述职之际,施法山巅构筑“行宫”。
此行宫,即百姓口中所谓“鬼市”。
待墨缘述毕,渡济令众人先赴城隍庙探察。
胡郎中闻言道:“那城隍庙筑于惊雀岭上,山高路险、须谨慎行事。”
渡济拱手道:“谢老先生之告,湘语此事,我等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四人告别胡郎中,行至惊雀岭,见山岭果如其名,犹如天上栅栏阻路,呈现“黄鹤之飞尚不得过”景象。
玉静道:“此山岭如刀劈一般,惊雀岭,果真能惊死雀鸟。”
过关隘后,山岭愈发清幽,远处树林下渐现一座城隍庙。
众人近前察看,此庙虽是简朴,亦供奉香炉,迎四方香客。
庙门塑有数尊泥猴,为首者白毛老猿,下有四小猿猴。
门侧题有楹联:
“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墨缘推断:“此白毛老猿,为逝去老猴王。四小猿猴,当为目前首领。”
圆良见泥猴塑像,气得一口唾沫吐去:“如此妖孽,竟然堂而皇之摆在城隍庙里,假充正神!”
墨缘见柱上楹联,颇觉讽刺意味,受世人供奉之徒,却干着丧尽天良之事。
“泥塑惧水,不如取水来,将其搅为稀泥,如此妖猴元神便无所依托,自然易是收拾。”
玉静称赞道:“还是三师兄聪明,我等速去寻找。”
因山路崎岖,人生地疏,几人颇费周章寻得一处山泉。
见山泉下有一所茅屋,圆良欲向主人借桶盛水。
渡济止道:“此深山野林,何来人家?”
玉静即开鸳鸯匣取出寻妖铃,铃铛旋即摇摆不停。
忽闻砰然一声,茅屋木门破裂,见四猴飞出,汹汹而来。
四猴牙尖嘴利,眼射血光。
猴头身穿黄袍,袖口藏有利爪,矫健攀援,颇具王者之气。
“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你等何故偏要毁我泥塑之身?”
黄袍头猴眼珠直转,闻说四人欲毁泥塑,于是一路尾随,又于山泉边施法变出茅屋,伺机报复。
“残害良民,人神共愤,纵我等放过你等,也有天神前来降服。”
黄妖猴闻言反而大笑:“纵使天神得知,岂有空顾我?”
正值黄袍妖猴得意之际,一道镜光飞出。
黄妖猴愕然立定,旋即眼神失色,化为一摊烂泥。
其余三猴见状,惊惧而窜,隐入树丛。
“哼,小庙妖猴,有何翻江倒海之能?”渡济蔑然道。
“不如砍伐竹筒,以作盛水器物。”圆良道。
渡济颔首同意,四人便往竹林奔去,伐竹取筒,装满山泉。
渡济又施展道家法术,一排竹筒腾空而起,朝山庙飞去。
清泉自空倾泻而下,庙中泥塑渐化泥浆,头顶青烟直升。
青烟飘向正是鬼市之处。
渡济见到青烟,即呼众人追赶,片刻间追至灯影峡。
“大家小心,此乃鬼门关。”
墨缘忆及此三峡一带,在西周时已建夔子国,至唐时设夔州府,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而灯影峡奇险非常,大小船只穿越峡谷,十余里水路,滩多水急,自古触礁沉船无数,船商皆称之为鬼门关。
忆及船夫所言,今夜正值月圆,应有美女围石起舞。
不久,远处行来一客船,灯火辉煌。船上有人惊呼:“快看,岸边有女子起舞。”
月色下,数十少女身穿青衫薄纱,轻盈蹁跹,宛如天宫仙子。
“此等又是何妖精?”圆良疑惑。
寻妖铃声顿时密集响起。
眼看船支靠岸,船客们急匆匆地奔向岸边,对岸传来阵阵娇叱声。
原来船客们定力不足,皆被勾摄心魂,正围着姑娘嬉皮笑脸。
三人趁乱溜上客船,点了四名船客定身穴,换其衣物以避人耳目。
“小哥,今日可愿与小妹共游乐?”
船上,一络腮胡眯着眼,姑娘顺势倒进他怀中。
姑娘面如皓月,髻上斜插花朵,面庞与湘语无异。
络腮胡大笑:“我可不是小哥,已年近半百,该称老哥方是。”
借助微弱烛光,墨缘见姑娘后颈有颗黑痣,甚感诧异。
湘语明明死于草丛,莫不是魂魄?但方才寻妖铃响动,难道眼下姑娘又是妖物?
姑娘回头发现墨缘,盈盈一笑。
墨缘定睛一看,眼下丽人虽是五官精致,但脸庞竟无半分血色,令人不忍直视。
“湘语?”墨缘轻声道。
姑娘愕然:“你如何认识我?”
“你父亲……”
湘语闻言,心中一酸,眼泪打转。
络腮胡骂骂咧咧地推开墨缘。圆良见状一把抓住其手腕,将其关节扭得咯咯作响。
络腮胡疼得直叫嚷:“可知老子何人?”
“大爷不管是谁,将你扔进江中信么?”
“饶命,侠士饶命!”
圆良将他重重摔在甲板上,络腮胡立时昏迷不醒。
船客们以为是为女人争风,并未在意。
四周少女依然姗姗摇摆,身着轻纱曳地花裙,颦笑间令人陶醉。
“诸位未被迷住心神,显然非寻常之人。”湘语道。
玉静从匣中取出寻妖铃,铃铛摇晃不止。
湘语不明其意。
“你究竟是何方妖物?”
“草丛之中有你尸身,为何又在此地?你是妖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