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是顾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与人争辩时分毫不让,从前顾老夫人曾教导鸢儿身为长姐要谦让弟妹,可却忘了,鸢儿也同样有教导弟妹的职责与权力。
顾童鸢微不可闻的叹息撒在顾老夫人的心头,话语中的丝丝愁绪也随之袭来。
此刻再去看从方才便纠缠着要说法的顾柏,顾老夫人竟是有些厌烦。
“鸢儿无错。”顾老夫人拉着顾童鸢的手让她坐回来,怜惜的拍着,随后神色严肃,跟李氏说道:“柏哥儿开蒙也有两年,不能还当自己个儿是个孩子,你也该在行为举止上多教导他才是,若是放任不管,越发助长了气焰,往后厉害起来传出去,该说我们顾府苛责下人了。”
言罢顾老夫人不忘看看低头品茶的赵煜,示意李氏注意这屋里还有外人在。
那赵煜毫无离开的意思,李氏本就畏惧他,再加上顾老夫人连连使眼色,她便低头哄着顾柏先站到一旁,讨好的笑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往后柏哥儿就知道错了,定然不会再犯。”
李氏好言好语说完,心中却越发觉得顾童鸢碍眼,上次沁柠便因她几句话,到现在走路腿还不利索着,如今这死丫头连年幼的弟弟都不放过,一年不见,没曾想顾童鸢竟心思歹毒起来。
“老夫人,竹片奴婢命人取来了。”宋嬷嬷瞧着李氏俯首认错,老夫人也有责备之意,便将早准备好的竹片拿了出来。
“竹片?”李氏怔住。
顾柏见宋嬷嬷手上削的纤薄共有三尺来长的竹片,登时便稳不住了,那竹片虽不如棍棒打的重,可打在身上也不会轻松,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皮肉之苦。
“老夫人,这,这便免了吧?”李氏狠狠瞪了一眼宋嬷嬷,心中暗骂她狗仗人势。
宋嬷嬷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走到顾柏身侧,铁面无私的准备随时动手。
怀中的顾柏瑟瑟发抖,慌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李氏只得继续试探着开口:“老夫人,柏哥儿也是初犯,哪里用得着动家法呀,您放心,回去我便罚他抄书,他这次定然长记性……柏哥儿快跟祖母认错,说你再也不敢了!”
顾柏咬着嘴唇被李氏推了出来,他握着拳跪倒在地,眼眶中泪水直打转,他与父亲五分相似的脸上尽是害怕,“祖母,孙儿错了,这玩意儿打下来,孙儿得疼死呢,祖母……”
顾府家法已经多年没有动用过了,顾童鸢看着原本的棍棒被她换成的竹片,心中只觉得可笑。
她原本便没想着难为顾柏,小惩大诫而已,那纤薄的竹片打五下手心,顶多红上几日,李氏就连这点疼都不叫顾柏受,还说他会长记性?
顾老夫看着小孙儿跪下,心中终是不落忍,叫人将顾柏扶了起来。
眼瞧此事便要被这样简单的揭过去了,赵煜冷眼旁观,回想起方才顾柏对顾童鸢视而不见的神色,心中愠怒。
有一便有二,若这次草草了事,往后顾童鸢在家中再想树威怕是更艰难。
赵煜看着堂上的小姑娘虽有些不开心,却碍着身侧的祖母不愿再为自己开口,哪怕她方才真的委屈极了,看样子也准备自己一个人承受。
按道理来说,这是顾府家事,赵煜实在不便插手,虽然顾童鸢并不抱希望他能再度为自己说话,可还是神使鬼差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她便将眼神移开,却听到赵煜突然再次开口。
“原来顾府的家规是用竹片刑罚的。”
赵煜语气疏松平常,可眼中的寒意却引得李氏一阵发憷,李氏笑着道:“小王爷何出此言?不论是何物,总归今日也用不上了。”
“没什么。”赵煜一眼也不想多看李氏,侧目看着那竹片,接着道:“只是觉得,不敬长辈还苛责虐待下人,在王府惩罚的话,用的可是棍棒,否则惩治轻了,是不长记性的。”
言下之意是说,顾柏的惩罚并不算重,还不至于到‘疼死’的地步。
顾老夫人自是听出其中意味,她虽也意识到顾柏的确该罚,可赵煜的插手却让她有些不悦。
可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赶鸭子上架,顾柏不罚不行。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狠心不再看顾柏一眼,“小王爷此言有理,老身孙儿却有不对,理应惩治,宋嬷嬷,将柏哥儿带出去。”
看着宋嬷嬷叫人将顾柏强行带出去,以及李氏脸上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顾童鸢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甚至不敢确定赵煜到底是在帮自己立威,还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外头顾柏哭喊的声音响起,李氏焦躁想要出去看看,碍着顾老夫人却不敢出声。赵煜又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她只得忍受着煎熬。
终于,哭声渐小,顾柏被领进来给老夫人扣了头后,又到顾童鸢身边道了歉,这才叫他回屋。
赵煜冷眼看着,待人离去,才像是刚刚察觉时间一般,起身道,“想来顾昀将军还有些时辰才能回来,我也不便再多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