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星桥还没正式谈过恋爱,对自己的属性很朦胧。
偏偏对此好奇得执着,老想弄清楚,却因经验不足看不出身边有没有女同。
她们学校门口有一家超绝好吃的串串锅,毕业前谁没吃过都枉为一中人。
那家店有个心愿墙,本来给人写点菜品和口味的意见,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中的专属表白墙。
在学校里不敢明目张胆贴的,全都贴到这里。
阮凌跟星桥说,要不在这儿贴张征友试试。
那会儿离家近,星桥学校食堂都不用吃,家里天天送好吃好喝,高一下学期了都没去过那家串串锅。
不过她欣然接受了阮凌的提议,约定周五放学去。
那时候病菌肆虐,学校要求全天戴口罩。
大夏天的,闷得人叫苦连天。
脸不许露,星桥只能多解一颗校服扣子透气。
离校之前,先去图书馆还书。
左手抱书,右手拿着一瓶冰气泡水,低着眼往三楼走。
16岁的星桥乌黑长发,入学第一天军训就名动全校,要不是她嫌弃,差点要被喊校花。
她家有营养师,每天均衡的膳食,她发育比同龄人好很多,加上夏云心叮嘱她保养,她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就算戴口罩,周身依然散发着美女氛围。
星桥足够自恋,喜欢别人围着她转,她可不认识学校其他的风云人物。
以至于走到图书馆门口,都没发现纪律委员在那儿随机检查,大摇大摆越过人家,往还书方向去。
这一届纪委出了名铁面无私。
直到戴着袖章的女生拦在她身前,这条漏鱼才停下。
星桥不明所以,抬头看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人,中长直发干练,校服衬衫穿得板正,袖子整整齐齐往上折两道,露出修长的手。
女生凤眼冷冽对上星桥的目光,然后往下落到她心口。
一上来就直勾勾盯着别人的胸……星桥怀疑这个女生不正经,都没怀疑人家正在抓她纪律。
女生昂了昂下巴示意:“扣子,扣好。”
星桥心想:她管我。
还是出入图书馆的同学,见到那女生,登时毕恭毕敬喊“林会长”她才恍悟当前状况。
星桥倒想扣好来,可她没一个空手,身边没跟熟人,只能……
“你帮我拿一下。”书和饮料塞到堂堂会长大人手里。
会长被她的操作弄得懵了懵。
其他会员更是看得眼珠子凸了出来,暗忖这人什么来历?竟敢指使罗刹鬼一样可怕的林青樾!
星桥低头把纽扣扣到最顶一颗,给自己整理得服服帖帖。明明她一早就该遵守,可她偏偏讨乖似的对人笑:“好啦~”
林青樾被她眼下那颗痣晃了晃眼。
星桥伸手拿回东西,她忘了撒,无意中抽出了夹在书里的借书卡,瞥见卡上签名旁边画了颗六芒星。
“我可以走了吗?”
星桥问,她才将卡还给她:“以后注意点。”
星桥甜甜应了一声好的,结果一转头重新解开。
还了书,找阮凌吃串串去。
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家,她们吃得磨磨蹭蹭,吃完才开始琢磨交友贴怎么写。
阮凌是美术生,星桥借了她随身带的彩笔一用,在自己的黄色便签画了道六色彩虹,后面写了句:漂亮姐姐,加我!
写完一起找了个最醒目的地方贴上墙。
原本星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次日真的有人加她Q.Q。
她迫不及待约周日返校面基,人家表示不想张扬,从朋友做起。
星桥完全没问题,她不过是想见见活的女同,人家不想别人知道,那她们就悄悄的。
约出门玩不去,到学校吃食堂也不行,最后约的晚自习下课逛操场。
结果隔日晚上一见面,吓得星桥立正整理仪容仪表。
她哪能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会长?
一见这个人星桥条件反射,以为自己太张扬了,要被学校处罚。
然而会长是前来赴约的……
“会长也会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呀?”
“我不认为这件事有错。”
“早恋也不算吗?”
“……还没恋。”
星桥觉得她一本正经的好好耍,故意整天会长会长地叫。
别人这么叫是出于对她的恭谨,星桥这么叫纯粹为了打趣。
不得不说,星桥其实挺喜欢这个人的。
虽然没看到全脸,但是她的声音,她的外形,还有她言谈举止、性格,全都彰显着她的独有的气质。
就是人太木头了,要星桥天天变着花样牵她手。
在不能用手机的校园生活,她们每天在老地方等,聊一些学校里的见闻,好看的书,有趣的纪录片,就是默契地不问班级姓名。
即使如此星桥对她还是生出很多好感。
这样散步持续了一个星期,没有半点实质进展。
星桥挑明,问会长要不要试着开始。
会长出乎意料问她偏向什么属性。
星桥心里咯噔一下。
那时候她大部分‘知识’都是网上学的,别人开玩笑的点,对于年少气盛的她来说却是真理。
她说自己是1。
会长口罩之上的眼闪过惊诧,默不作声看了她很多秒。最终有些难堪地吐露:撞号了。
当时星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想着什么属性问题不大,她们又不是急着那个……她还没成年呢!
谁知过了个周末回去,星桥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别说老地方了,就没在学校再遇见过她。
撞号就一声不吭搞人间蒸发,害得星桥生气,自我怀疑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换了新任会长,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姓林的出国了。
……
“我不明白,她不是Z市人嘛?怎么会是咱们校友?”
阮凌看着那张时隔七、八年,重新回到星桥手里的便签。
别说她,当事人也想不通,那人怎么会是林青樾。
她在脑里不断串联新旧记忆。
陈平安被两双可怕的眼夹击,不可能不发怵。
她求生欲极强,赶紧和盘托出:
“那段时间她爸爸身体不好,在S市专科医院治疗,她妈妈搬到那边照顾,她也跟着转了学。”
“至于其它,我真的不知情,她当年出国走得匆忙,之后和我联系不多,我从没听说她和桥桥有过往。”
“不是,那她来这么多天不坦白?”
阮凌五官拧在一起,想盘问陈平安又不好太直接戳破。
星桥努力沉着气,但效果甚微,干脆直接点破:“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需要她大老远跑来,再耍我一次?”
陈平安很难否认林青樾的做法确实欠妥,个中情由尚不清楚,想帮她说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星桥懒得再听了,衣衫用品倒进行李箱,冒雪离开玻璃屋。
连带着阮凌也生了陈平安的气。
陈平安唉声叹气,给林青樾发微信:【准备追妻火葬场吧你。】
——
如果仅仅是表白被拒绝,星桥可能没什么所谓,因为不被喜欢才是人生常态。
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尊被践踏。
尤其是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方式甩她两次。
这难道不是羞辱?
林青樾有够恶劣的,挑起别人的情却又离开。
更好笑的是,星桥后来的择偶标准,竟然就是高中时候定型的。
难怪去阮凌家那晚一眼相中林青樾,笑死。
星桥觉得很滑稽,一个人在路上笑出了声。
搞了这么一大轮,天都黑了。
星桥拽着行李去到灯塔,第一时间删掉林青樾的微信,电话拉黑,退出十人养猪群。
设计这个退出方式的人也可恶,非要点进群里,拉到最下才能进行操作。
星桥看见林青樾的头像,不争气红了眼。
她气林青樾,也气自己,点击[退出群聊]时毫不犹豫。
操作完以后上楼,让俞芷和浩岚回去休息。
她叫她们,明天按计划回程,不用等她。该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不必担心她。
她看起来很不好。
浩岚和俞芷告诉阮凌,星桥似乎不打算离开这里。
私信她,回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后甚至不回了。
她把自己锁在灯塔里。
香薰蜡烛照不亮整个房间,娇艳昂贵的厄瓜多尔玫瑰无人欣赏,只有香槟被打开了。
星桥赤着脚坐在地上,不看手机,也不听胶片。
雪夜黑得密不透风,温度骤降,比起寒气,更可怕的是从内向外蔓延的心冷。
开着暖气仍然无济于事。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星桥麻木地吃着特意定做的雪山造型蛋糕。
吃到冰山塌了,便扔掉。
作为创作者,她也有着敏感的心思,这一个星期里所有的亲密与触碰的反应,全部由甜蜜幻化成冰刃,细细密密扎着她的心。
林青樾应该很轻易就能抽离吧。
毕竟她有那么多重要的人与事。
不管是高中也好,这段旅途也罢,不过是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注脚而已。
呵。
她再也不要见林青樾。
星桥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不允许只有自己这么难过。她也找来吉他和曲谱,开始钻研自己的作品。
可她如何能够不想她呢。这些天,灵感全都是林青樾给的。
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占据。
如今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