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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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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溯雪第二次被滕香摔飞出去。

他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碎叶泥灰,俊美的脸上神情却很是古怪,红了红,又有些恍惚。向来懒散嫌麻烦的人,这会儿却是觉得自己恐怕当初从黑市上兜了个甩不开手的大麻烦回来。

那金色巫蛇印……那上面的气息竟真是他留下的。

可怎么会呢?

陈溯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抬起脸朝对面的滕香看去。

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地看滕香。

毕竟,有巫蛇印在,必要时刻,他能替她死。

这么重要的他的东西,如今在她身上。

离恨墟常年阴冷潮湿,但也是奇了,她来了之后,却日日天好,就如此刻,金色的晨曦穿过枝丫落在她身上。

细碎却耀眼的光芒中,她穿着普通的细布裙子,浅蓝色,是小千殊她娘的,不算特别合身,此刻被她身上的水意浸着,湿漉漉的,却难掩其仙姿玉色,柳眉星眼,仿佛是从天上来的,落了尘埃都在发光。

她此时生着气,柳眉倒竖,星眼冒火,交织着戾气与怒火。

“你……”陈溯雪张了张嘴,喃出一个字,却不知往下说什么了。

他想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给的印记?你只记得陈溯雪,为什么不记得陈溯雪的脸长什么样?你怎么会落在离恨墟?你为什么一身是伤?你……究竟来自……哪里?

舌尖在“哪里”上绕了个圈,陈溯雪眼眸深邃。

可这么多问题,他却只能先咽下来。

她说陈溯雪是她仇敌。

……那个都给她了,他怎么会是她仇敌呢?

他不论是几辈子,这巫蛇印要么不给,要给只能给心里重要的人,他怎么会给自己的仇敌?

她在骗他吧!

“你什么你!我说了,莫要随便碰我!”滕香却不知陈溯雪心中所想,毫不客气地甩了脸子。

她伸手揉着脖子,那里被摸得起了鸡皮疙瘩,她眉头皱紧了,一双眼又瞪了一眼陈溯雪。

“哦。”陈溯雪脑袋还有些晕眩,漫不经心的,只哦了一声应承下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拍着衣服。

苍白的脸儿,染血的手掌,满脸还印着地上的碎叶小碎石,莫名的可怜相。

滕香吃软不吃硬,陈溯雪这副模样,直叫她情绪都发不得,只好抿着唇不理他,只打散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让风吹一吹。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

陈溯雪将脸上粘着的枯叶都摘下来,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滕香,但她并不看他,只拧眉看着地上那一滩黑血。

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走到水潭边,捧了水洗脸,也好好冲一冲此刻乱糟糟的脑子。

还有的麻烦呢,那金色巫蛇印那时是沉寂的,沾了他的血,便要“活了”。

活了的话,有些小麻烦……比如,他再见不得她受伤,情绪容易受她影响,夜里还容易做梦梦到她,这都是族书记载的反应,他也没试过。

不过,都有巫蛇印了,他可不信他们是仇敌。

难不成……是他强行给她烙下的?

陈溯雪按了按额心,应该……不至于吧?

算了,解除了就是,但是要解除巫蛇印,得需要她配合,那就要告诉她缘由,到时候便保不住他就是陈溯雪的事了,指不定被她打残。

还是先再缓缓。

陈溯雪站起身来,抬手甩了甩手,转身走过去捡刚才丢在地上的箩筐和散落的药草,路过滕香时,忍不住又去看她。

滕香还在沉思,听到动静偏头看过去,陈溯雪已经低下了头,慢吞吞捡着药草。

她看着他还苍白的脸,抿了抿唇,问道:“你都采好了吗?”

陈溯雪嗯了一声,将箩筐背在身上站了起来,黑幽的眼眸光明正大面朝如林中仙的人看去:“差不多了,你还泡么?”

树影斑驳,滕香散开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水痕,她眯着眼看回去,眼睛里带着警惕,眨一下眼睛,眼睫上便有水珠掉下来,她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扭开头,很冷淡:“不了。”

他一个凡人都那样了,她还泡什么,这山泉如今只是令她会舒服些,真正疗伤效果是没太多的。

“那回去了?”陈溯雪伸展了一下双手,姿态看起来闲适,他歪头问她。

“还要给小殊打鸡吃。”滕香还记着这事。

陈溯雪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

两人结伴往山下走,却没想到鸡没怎么打着,却又遇到了两只地魑魅。

陈溯雪收了放在滕香身上的心神,皱了眉头,面色有几分沉肃。

地魑魅虽然属于须弥洞里的低等异怪,但它吃了人,会逐渐壮大,所以也不容小觑。

“你先下山,我要搜一遍整座山。”

在处理掉一只地魑魅后,陈溯雪将箩筐递给滕香,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道。

“你一个凡人要搜到什么时候?你既会摆阵,那你可会类似搜山的大阵?”

滕香说这话时语气嫌弃,却是皱着眉认真问。

山里风大,不过这么点功夫,她的头发已经吹干了,两人站的近,黑长柔顺的头发不小心拂过陈溯雪的脸颊,她抬手就勾了回来。

陈溯雪低头,扫过她发顶,竟是手痒得想摸一摸。

“那你是要陪我?”他倏地笑一声问道,方才的沉肃散了干净。

滕香就觉得没法和他好好说话,转身就要走。

陈溯雪忙拽住她衣袖,“哎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会摆阵,但你得帮我才行。”

滕香拧着眉扫向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陈溯雪在她不高兴的视线里还晃了晃,又在滕香要生气之前收回手,还正色道:“只有你能帮我,我一个凡人太弱了。”

滕香想想小千殊,懒得再骂他,冷冷道:“摆阵。”

陈溯雪低头不知怎么又轻笑一声,低头去捡石头。

此时他们在半山腰处,在此摆阵若是阵法力量足够,是最容易覆盖到整座山,甚至整个村子。

趁着陈溯雪捡石头摆阵的时候,滕香张开五指梳理了头发,随意将头发绑成辫子用发带系好。

石头阵比之前围杀地魑魅的阵要大得多,分内圈和外圈,陈溯雪站在其中,又要划开掌心放血,却被滕香抬手捏住他的手腕。

她视线却没看他,低头正打量地上的阵,“阵眼是哪个?”

陈溯雪的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正好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发光得厉害。

他又看向她沾了血迹的那条金色巫蛇印,顿了顿,道:“就你脚下那块石头。”

滕香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捏着他的手,一把甩开,她蹲下来,问:“你是用血放大阵法效果?”

“是。”陈溯雪轻轻摸了一下被她捏红了的手腕,已经猜到她的意图。

他却没打算阻止。

滕香用左手指甲划开掌心,覆在阵眼上,血像是不要钱似地浇灌地上代表着阵眼的石头。

以阵眼为中心,轰得亮起浅蓝色的光,光芒迅速往山下山上覆盖,山石震动,鸟兽惊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好强盛的灵息。

陈溯雪手指微动似在算方位,抬眼看向矿山区域,却并不怎么担心,他收回目光,重新往身后的山扫了一眼。

“山上还有两处,你在这儿等我。”

“嗯。”滕香的手没动。

陈溯雪走了两步又回头,又看着还低头认真把手按在石头上的滕香,实在忍不住,他又回来,蹲下身拉过她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帕子,将她的手上缠了一圈系上。

滕香皱眉又要甩手,被他按住,他抬起眼皮,距离那么近地看她,叹气一声,淡声道一句麻烦:“你体谅体谅我吧,我是个大夫,见不得这种场景,你是嫌你血多还要浪费啊?经脉还碎着,铁做的不成?不疼啊?”

听了这话,滕香就知道已经无须她按住阵眼,也不知怎么的,这陈二狗做的也是好人好事,可她听他说话听得想咬他,却只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陈溯雪这才走。

滕香趁着等他的功夫,把脖子里的血迹洗干净,又去了附近打了两只鸡,还遇到只见了她吓得撞树的笨兔子。

等她转了一圈,回到那地方时,陈溯雪已经等在哪儿了,她朝他的脸看去,他的脸比之前更苍白。

凡人真柔弱。

她浑身骨头和经脉都碎裂了,也没弱成这样,就算疼,也能忍。

陈溯雪示意滕香把那两只鸡和兔子丢他箩筐里,她瞥他一眼,哼一声道:“弱鸡子一样,不用你。”

说完,她便自行走在前面,却也没有大步下山,而是和陈溯雪保持了些距离。

陈溯雪这会儿没力气,浑身懒散着,便一直看着她背影,想着那不正经地盘桓在她胸口腰腹脖颈里的金色巫蛇印。

以后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就是陈溯雪呢,等她恢复记忆?到时他们两到底什么关系也明了了。

回到村中,小千殊欢喜地迎接两人,见两人手上都有伤,小孩子嘘寒问暖的,很是关心,当然,主要是关心滕香,陈溯雪就是顺带便的。

陈溯雪耸耸肩,也无所谓,用过饭便开始认真专注地给滕香制药。

既然出村是必然的,那么就不耽误时间了,明日族人下山后,他就跟她一起离开。

滕香见他手上缠着绷布白着脸坐在那儿捣药,忍不住皱了下眉,可她转念一想。

他大约是很想她离开,毕竟她或许还招来了须弥洞的异怪,便也不管了。

反正应该累不死。

到了傍晚,陈溯雪用过饭催着千殊去洗澡,他则在院子里将丹药递给滕香,“可缓解你经脉碎裂的疼痛的丹药名定痛丹,可短暂修复,令你可以随意操控灵力的丹药名十日灵。”

滕香看他一眼,接了过来,“多谢。”

“先别谢那么早,我做这些可不是白做的。”陈溯雪声音懒洋洋的。

滕香捏紧了药瓶看他。

陈溯雪双手抱臂,姿态懒散地靠着院子里贴墙放置在屋檐下的药柜,道:“明日我得跟着你一起出村。”

“你跟着我做什么?”滕香疑惑。

自然是看看你我究竟什么关系,竟把这么个要命的东西烙在你身上,我当然要想办法抹去印记。

陈溯雪面上不显,耸了耸肩,“赶巧出门有点事,何况,你认识圆叶洗露草、九狸骨、青禾霜吗?”

滕香当然不会承认认不出,她面无表情道:“你可以画出来。”

陈溯雪便摸了摸自己苍白的脸,受伤的手掌,虚弱地叹一声气:“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凡人太弱了啊,出门在外,灵域很危险,得有个人保护我,我给你制药做饭,让你出门捎我一程真的不可以吗?何况,路上我可以随时为你疗伤啊。”

他抬起幽黑的眼,颇为可怜地看着滕香。

滕香:“……”

她皱着眉别开脸,抿了抿唇后,点头答应,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她没多问,陈溯雪似乎松了口气,他低头,从怀中摸出个什么来,滕香隐约听到了一声“叮铃铃”,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眼看过去。

就见对面的男人手里缠了一根红绳,绳上穿了一只金色的铃铛。

他将那铃铛递了过来,语气随意道:“我也不让你白捎我一程,这个送你。”

滕香盯着那铃铛久久没说话,面色很是古怪。

她确定这铃铛就是她回溯时光前脚踝上系着的铃铛,金色的表面还有些肉眼看不见的咒文。

回溯前,铃铛因她身上灵息大涨的关系,碎了。

“这是什么?”她重新看向陈溯雪,目光带着审视,打量着他。

陈溯雪看着滕香的反应,眨眨眼说道:“你经脉碎裂,若要强行吃了丹药使用,也容易暴乱,这铃铛是压住你灵息,稳住你经脉的东西,名唤乾坤月铃。”

乾坤月铃。

原来那铃铛叫乾坤月铃。

滕香伸手接过月铃,在手心把玩了一下。

陈溯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他状似自然地问:“怎么,你不喜欢铃铛啊?嫌吵?”

滕香的视线从月铃重新落到陈溯雪脸上,忽然眯着眼嘴唇动了动:“我或许以前是认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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