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鹿灵不是真的被吓昏了，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修罗场，干脆两眼一闭，选择性装昏。
就像上选修大课，老师找与他对视的人点名提问时装瞎，舍友喊带饭时装聋一样。
鹿灵有什么问题呢，她只是犯了一个不成熟的初次穿书者都会犯的错而已。
预想中的冰冷撞击并没有降临，而是落入了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
鹿灵闭着眼，一时间没有办法判断对方的身份，但在原身狗都嫌的前情提要下，这时还愿意出手护她的人应该就只剩下那位今日才回府，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帅大哥。
鹿灵内心霎时感动的涕泗横流。
而堂上的姨娘却不欲罢休似的，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鹿灵所在的方向。
然而还没等她张口，一道迅猛有力的巴掌声就忽地落在那张怀揣恶意的脸上。
姨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去，在看清掌她嘴的人是谁后，又瞬间偃旗息鼓，嗫嚅道：“老夫人，先前不是您说今日要给四姑娘一个教训……”否则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刁难府中的姑娘啊。
侯老夫人闻言怒瞪孙姨娘一眼，“多嘴，这里岂有你一个姨娘说话的份儿！”
孙姨娘也不是个蠢的，当即便从侯老夫人相去甚远的态度中明白过来，对方今日只是想让鹿灵长个教训，并不是真的要下狠手罚她。
现如今鹿灵晕了，侯老夫人哪还顾得上同她立什么规矩，更别说让她吃什么教训，只怕是心疼都来不及。
她心中一阵后悔，可谁又能想到眼前的老太太竟偏心到这种地步，连四姑娘下毒险些将三姑娘害死这事儿都不甚放在心上。
别说孙姨娘没想到，就连鹿灵本人都没想到，侯老夫人竟如此偏心于她。可仔细一想，古人看重血脉，虽鹿菁菁自小养在鹿府，却到底不是嫡女，而鹿灵才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嫡女。且侯老夫人对鹿灵走失一事本就心怀有愧，自然更多几分偏疼。
若不然，原书中也不会任女配鹿灵在府中作妖那么久。
鹿灵心中喜忧参半，侯老夫人偏心她是件好事儿，可对于女主鹿菁菁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也容易遭人嫉恨。
长此以往下去，鹿菁菁难免会将这笔账算在鹿灵头上，这一点在书中就有印证。
侯老夫人让鹿峥将鹿灵抱到里屋榻上，又遣了身边的丫鬟去寻府医。
恰是在此时，有下人通报说三姑娘醒了。
侯老夫人没多犹豫，随手便要打发高氏去看。
谁知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说二少爷带着贵客回府。
侯老夫人抬起的手顿住，半晌后同高氏道：“菁丫头那里就先不必去了，招呼贵客要紧些，你且去瞧瞧，寻儿领了何人回来。”
高氏规规矩矩应了声是。
侯老夫人瞥了眼孙姨娘所在的方向，叮嘱道：“既有客人造访，便留心管好下面人的嘴，莫要让她们说些不该说的话，若影响了我灵儿丫头的名声，我这这把老骨头可要给她们好瞧。”
高氏一行人离开，鹿峥又朝着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劝人将老夫人带下去，只留他守着鹿灵等府医来看。
等人都走后，鹿峥才瞧着榻上“昏迷不醒”的鹿灵道：“此时再不醒，便有些过了。”
鹿灵方才晕的太过凑巧，加之那堪称拙劣的演技，鹿峥想不发现端倪都难。
榻上的人眼皮颤了颤，犹豫一瞬，便故作茫然的揉着额头睁开了眼。
鹿峥瞧见她的小动作，也未曾戳穿。只目光在她指尖处一顿，提醒道：“额上既有伤，就莫要乱碰了。”
这伤是三日前鹿灵穿越而来时，原身撞到头所致，当时想着并不严重，也就未曾放在心上。
她讪讪收回手，乖觉从榻上坐起身。
少女的身子绷得紧，脊背挺直，眉眼乖顺的垂着，脸颊两边的青丝勾勒着她柔软温和的眉眼。仔细看，便能看到那两颗圆润的眼珠似兔儿一般，微微泛红，像是察觉到旁人打量的目光，隐隐有些克制的发颤。
这样乖觉的模样，实在令鹿峥难以与传言中“骄纵蛮横”的评价对上号。
原准备好的质问之词，临到嘴边，则成了略显别扭的一句：“额上的伤可上过药了？”
这句话显然也不在鹿灵的预料之中，她呆呆眨了眨眼，没想好该如何接话。
赶忙求助系统，【我该怎么回啊？】
【快教教我！】
【我脑子宕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懂啊，他虽然是我哥，可更是一个帅哥，我好像有那个......看见帅哥就不会说话的大病！】
【呜呜呜呜呜呜我哥哥好温柔】
殊不知，没等到鹿灵回话的鹿峥在等待的过程中，再一次在她头顶，看到了那个熟悉又莫名的绿色气泡。
这次赫然写着——
【呜呜呜呜呜呜我哥哥好温柔】
这下鹿峥似乎有了些许眉目，这绿色气泡，莫不就是他四妹心中所言？
看她四妹眉头紧锁不知因何纠结的模样，显然是对这桩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毫不知情。
再转念一想，家中祖母对此定然也不知情，否则以她老人家敬畏鬼神的性子，会视四妹为妖邪之流也说不定。可见，此事或许只有他一人知晓。
思及此，再看鹿灵头顶那一行字，鹿峥眼中露出些许无奈。
他摇了摇头，缓声道：“瞧着你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便是不曾留意自己额上的伤了，也罢，待会儿我命下人取了药膏给你，你且记得涂。”
鹿灵乖巧点头。
眼珠一转，末了又低低补了句：“多谢哥哥。”
鹿峥颔首，继续道：“那现在是不是该与我说说，今日湖边，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刚才孙姨娘所言，你与你三姐又是怎么一回事。”
鹿峥的语气并不严厉，似乎是顾及到鹿灵瑟缩的情绪，反倒有些循循善诱的温和意味。
鹿灵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心中霎时警铃大作。
下意识脱口一句国粹，“草。”
紧接着，注意到鹿峥目光的她小脸一红，快速捂嘴，结结巴巴道：“哥哥……这些事可否容我缓些时辰再与你交代？”鹿灵斟酌着措辞，尽量学着古人的表述回道。
“为何？”鹿峥皱眉，“你有旁的要紧事要做？”
鹿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刚才听人说女主鹿菁菁醒了，若她此时不去解释，怕是会让孙姨娘之流率先钻了空子，趁机在鹿菁菁面前上演一出挑拨离间的戏码。
她如今与鹿菁菁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且对方重生在即，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落人口舌。
否则鹿菁菁一旦重生，她第一个逃不了！
鹿峥见她神色凝重，不由点头应允。
还未来得及叮嘱她注意自己伤势，下一秒，鹿灵就提着裙摆从他面前飞快跑远。
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倒是令他觉得方才的担忧稍显多余。
鹿峥扶额失笑。
*
鹿灵趁着永寿苑的人不注意，悄悄溜出院子。
为了避免路上碰到陌生人，她特意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游廊上静悄悄地，她一路快步绕过游廊，又顺利穿过一道垂花门。
谁料刚一拐弯，就猝不及防看到两个衣着矜贵的男子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迎面走来。
这两位又是什么人啊？瞧着衣着打扮便是有身份的人，那她到底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可她又不认识他们，轻易开口会不会暴露身份引人怀疑？
可若一句话不说，岂不是显得更奇怪，万一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呢？
就在鹿灵犹豫的瞬间，几乎是身体本能驱使，为了避免与来人打照面，她竟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不远处的花丛里躲了起来。
刚把两人身份信息发给鹿灵的系统显然晚了一步。
鹿灵也只好安心躲在花丛里，一边看着系统发来的提醒，一边偷听着二人的动静。
系统说，那两人中身穿墨色劲装的乃是她二哥鹿寻，他身旁那位月白色长袍的则是六皇子段栩周。
段栩周？
不知为何，鹿灵竟对这名字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莫不是她前世认识的人中，有人叫这个名字？
鹿灵想不起来。
自穿书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原身刚巧撞到头的缘故，连带着穿进对方身体的她也遗忘了许多事。
只勉强记得她是在福利院长大，后来顺利考入H理工大念书，然后就是一些零散的与前世身死那日有关的记忆。
鹿灵有些头疼，便没再多想，回神继续留意着那两人的动向，祈祷他们快些离开。
可就像是墨菲定律，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两人见四下无人，竟悠闲地停下脚步闲聊起来。
鹿灵内心煎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躲在花丛里，否则她此时出去，岂不是显得更奇怪了？
于是，被迫听墙角的鹿灵就听到那位名唤鹿寻的二哥朝着身侧人道：“我就说带你走这条路准没错，正好避开府上那些人，否则要让他们知道我今日领回府的人是你，不喝上三五盏茶，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紧接着是一声略显羞赧的轻笑。
鹿寻瞧着身侧人的表情，不由挤眉弄眼，凑近道：“对了，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且与我道句实话，外面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什么传言。”
“就是......就是说你一直不曾娶妻是因常年养病身子太虚，以至于不能......”鹿寻压低声音，“你可不要讳疾忌医啊！”
话落，四周霎时陷入寂静，落叶可闻。
一旁的鹿寻见状，心里有了谱。
躲在花丛中的鹿灵闻言也有了猜测。
好家伙，她只是路过，怎么就强行被喂下这么大一口瓜？
这是她不开VIP就能听的么？
吃瓜人的本性驱使鹿灵偷偷探出头向外瞧了一眼。
名为段栩周的男子一身白衣，墨发束于玉冠内，发尾随风飘扬，荡起一丝清冷飘逸之感。
逆光下，他眼角的笑意明明灭灭，眼尾狭长，是上挑的桃花眼，恰到好处的眼型刚好减淡了他硬朗轮廓里的清冷之色，凭添一股温柔。
因为这张脸，鹿灵忽然理解了“一见钟情”这个词的合理性。
然而等她想到方才鹿寻的话——身子太虚......
再一看——可恶，狗看了都要摇头！
这不是白瞎了一副神颜！
鹿寻也在摇头。
不过他显然还会一些别的，比如安慰人，比如：“别怕，就算那方面当真不行，也可以学一些别的技术。”
“别的技术？”
就在鹿寻斟酌如何开口回答时，两人身旁不远处的花丛里突然跳出两行字。
——【京中有善口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