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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个头发还要带?方芙意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但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
盛遂说的“先带你去吹头发”,实际上是要帮她吹头发的意思。
吹风机是搬到这边来的时候新买的,市面上很普通的那种,操作简单,使用起来没什么难度。
波涛暗涌,雾气氤氲。
残留在镜上的水汽凝结成雾,浴镜上雾蒙蒙的,让人只能看得见轮廓,看不清楚五官。
墙顶一盏小小的灯,晦暗光线闪烁,距离无形拉近,这种模糊不清的反差没有阻碍视线,反而营造了些黏黏糊糊的暧昧感,心神摇曳。
“温度正好。”随着“嗡嗡”的吹风声,盛遂调试好温度,轻轻拍了拍方芙意,招呼着她往这边凑近点,“过来吹头发。”
刚才不是还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怎么现在就突然要给自己吹起头发来了?方芙意有点不明就里,却还是顺着盛遂指的方向颠颠地到他身边,应声:“哦,来了来了。”
两个人之间相差十几厘米,有着最般配的身高差,相差的这些距离,什么样的姿势都很轻松。
手法轻柔,指尖撩过发丝,盛遂吹头发的手法十分娴熟。
这并不是盛遂第一次给自己吹头发,方芙意想。
记不清楚是哪年暑假了,她玩得太欢,总是对一些极限运动跃跃欲试,结果身先士卒,极还没蹦上,胳膊先因为热身做的不到位,用力过度,脱臼了。
从没觉得胳膊抬不起来有这么不方便,不仅吃饭费劲,日常起居也够费力的,洗完澡头发就那样散开,湿乎乎的发丝贴着皮肤,方芙意不喜欢这种感觉,不仅坠得后脑勺重重的,还披着一头长发,躺也不是,睡也不是。
天晓得什么时候能干?!
方芙意向她同学取经,她同学说:“有一年我的手也受伤了,那个时候都是我妈妈帮我吹头发的,本来我和妈妈之间因为一点误会关系一直很僵硬,经过这件事后,我们终于又和好如初。”
倒是也想让梁竹帮自己吹一下,在微不可见的母女情谊中寻找那点久违的母爱,但梁竹可没有什么空闲时间,整天忙着打扮自己,忙着盯方宏绅身边有没有其他异性,一颗心里全是丈夫和儿子。
正是个晴天,方芙意手脚并用,拖着把藤椅靠着窗台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寄情于阳光能够对她多眷顾,主动帮她抚去湿意,却没想到天空积了半块浮云,刚坐下不久,窗外的常青树树叶被吹得摇曳,雨滴“啪嗒啪嗒”砸落在窗子上,雨意来得又快又急促。
一边出着太阳,一边却又有雨点飘落,原来下的是场太阳雨。
料定这场来得急促的太阳雨不会下上太久,方芙意静静坐着,准备等待雨停。
午后,空气潮湿。
门一开一合,脚步声融进雨里。
“下雨了?”属于她的活动空间挤入一道男声,从拐角的书房出来,盛遂无声凑近,在她身边站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轻轻在她这里捻起一缕湿发。
“出去淋雨了?头发怎么还湿着?”
天鹅颈白到晃眼,方芙意仰头看过去,那张少年感极强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和雨景相配,看着就赏心悦目,心情愉悦到心口阴霾一点点散开。
窗子映照的太阳光反射到少年身上,像是冥冥之中在指引,最合适给她吹干头发的人出现。
“正好,你过来。”
“什么正好?”盛遂有点不明所以,还没弄清楚就被扯到洗手间,吹风机打开,风口往外冒着温热的风。
少女脸上是得逞的笑,道谢的话也几乎是接近赏赐的语气:“放心,等你手受伤了,我也会给你吹头的。”
又长又亮的发丝陷进指缝,盛遂感到好笑,无端笑出声来:“你别咒我就谢天谢地了。”
簌簌的吹风声在浴室回响,同样的事情,不同的目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出租房内,再次给对方吹干湿发,成了青年用来发出道歉信号的一种方式。
时隔几年,手法仍然轻柔,手掌却蓄了茧子。
这种亲密的事情难免会有肢体上的接触,不经意间碰到,指腹和后颈上的皮肤挨在一起,偶尔抚过耳根,热气上涌,激起一阵颤栗,像有细小的电流蔓过。
“嘶”的一声,情不自禁发出声音。
“怎么了?”盛遂停下来问她。
“啪嗒啪嗒”,水汽凝成的水珠坠下,在心口颤了一下,随后他们对视。
方芙意耳廓微红,嘴里嘟嘟囔囔也没说清楚,只是在怀疑:“是不是吹风机漏电了?”
“嗯?”
“没什么……”
短暂触碰之后迅速分开,若即若离,视线又在下一刻相汇,如同缠绕不断、难以扯开的丝线。
近距离的接触总会让人心猿意马,彼此都是。
雾气凝结下,眼神蒙上水汽,目光柔和又暧昧,方芙意盯着盛遂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注意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只觉得热意迸发,眸中似有火苗燃起。
脑中发出急促的警报,在说快移开眼睛、快移开眼睛,身体却意外遵从内心,攀着盛遂的胳膊,凑得很近很近。
垂下的眼睫,微张的唇瓣,唇上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咫尺距离,热气喷洒,呼吸都错乱,在只剩一指距离的时刻,厨房里煮粥的锅子忽然发出“叮咚”一声,煞风景地提醒他们晚饭好了。
哆嗦一下,像触电一样弹开。
要怎么样呢?
呼吸急促,脸颊绯红,如果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还会近到什么距离?
餐桌上寂静无声,只有筷子和瓷碗相处触碰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盛遂的几句“多吃点”。
盘子里盛着虾子,旁边还摆着一堆菜。
脸上好热,耳朵好烫。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看到,彼此的耳朵比蒸熟的白灼虾还要红。
*
和盛遂间的关系,像极了冰山显露在外面的部分,看似仅有一角,实际上不为人知的那面掩于冰层之下,家里的那些、他爸妈的事情、关于那些往事的后续,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具体的结果。
方芙意隐约从长辈口中听过一点关于盛遂的事,但真实性存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盛遂本人更清楚。
倒是有这方面的探知欲,可还是太过在乎,怕触及盛遂心里伤疤,不忍心过多询问。
她安慰自己,反正现在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有足够的时间等他愿意自己开口,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会越来越好的。
……
不像假期那样,开学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有的没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方芙意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之后去西餐厅打工,生活开始被上学和兼职填充。
每天忙来忙去,有点累,却充实。晚上睡得很香了,不会失眠到凌晨,也不会再连续做那些迷幻又纷乱的、唇瓣无限和盛遂贴近的梦。
大概是那天距离太近,浴室里的场景太深刻,又经常做那种不算正经的梦,导致方芙意一看到盛遂,那天的记忆就纷涌而上,疯了一样钻进她脑袋里。
心慌、意乱,呼吸喷洒到颈间,所有感官无比清晰,真实到就像刚发生过一样。
所有因素都一齐指向一个重点,让她情不自禁反复去想,盛遂那天,是不是想要亲自己。
这种事情不好直接去问,方芙意也不打算去问,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换到别人身上可能会不太自在,再见面也会稍显尴尬,但在她这里,占据上风的其实是另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
初有自己思想和想法的时候都是一起走过来的,两个人习惯和行为,在过去每个暑假相处的那段时间,就已经在无形中磨合。他们缺钱,需要钱,迫切地要得到钱。
所以她能想到的,盛遂肯定也能想到。
正式开始工作以后,方芙意下班不算早,回到家也已经挺晚了,可她没想到,她都这个点才回来了,盛遂竟然比自己还要晚到家将近一个小时。
盛遂读大四,明年夏天毕业,事情或许不少,但绝对忙不到每个工作日都晚回来那么久。
不过如果盛遂也在外面工作的话,那这点也就不难解释。
两人回家的时间巧妙岔开,方芙意暂时没有被发现在外面偷偷兼职的风险,于是很默契般没有提及,只是每天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附近的店里打包点饭菜,再简单煮点粥等着盛遂回家吃,也省得他累了一天还回来继续做饭,辛苦操劳。
入了九月,天气没有那么闷热,温度在可适应的范围内,空调停了,各自回自己的房间里,晚上睡觉时打开窗子就能睡得十分舒服。
在家的时间少了,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减少了,能独处的时光就只剩下两人每天一起吃晚饭的这一阵。
能够感觉盛遂对自己的吸引力越来越大,每天仅有的这段相处时间根本不够,因此每分每秒都格外珍惜,就是想要多点接触,就是不自觉想要靠近。
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能更踏实。
比起独处的尴尬,她对盛遂更多的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