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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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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季冠灼从梦境中醒来。

后颈传来的胀痛越发强烈,桂花的味道飘散得哪里都是。

不应该啊。

季冠灼有些疑惑。

他用力揉捏腺体,缓解腺体过于肿胀带来的酸痛。

虽然他的确比一般omega分化的时间要晚很多,但每个omega分化后都会被半强迫地接受培训,包括但不仅限于如何缓解腺体不适,平常怎样才能控制信息素。就算他当时只是低空考过,也不该在平时出现这种完全无法控制信息素的情况。

难不成,是腺体出了问题?

好在片刻后,那种肿胀的感觉逐渐消退。

季冠灼这才洗脸下楼。

店小二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客官,昨晚睡得可好?店里早上有早点提供,有豆腐脑和酥油饼,客官要不要来点?”

季冠灼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

客栈大堂已经坐了不少人,正三三两两地讨论事情。

季冠灼一边将酥油饼撕碎丢进豆腐脑里,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听说了没,最近京中好像有北狄的探子。平时出去可要当心点,要是被发现和北狄人有联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北狄人?他们不是早就已经被当今圣上带兵驱逐出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京中?”

“这谁知道呢?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北狄地处北方,环境恶劣,经常食不果腹。他们占据边境那么久,早就将边境当做是自己的地方。哪怕被击退,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季冠灼在内心愤然点头。

可不是么。

即便是多年以后,北狄人仍旧贼心不死,悍然侵略沧月。

若非如此,师从烨又怎么会死在战场上?

他眉眼低垂,心底多有叹息。

身旁人却早就已经换了话题。

“唉,几日后便是殿试,不知道我能不能在殿试上一举夺魁,谋得一官半职。倘若灰头土脸地回去,怕是无颜面见爹娘。”

其中一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官职倒是在其次,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另有一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道。

“什么事?”

“我听人说,当今圣上格外暴戾。倘若你不小心开罪他,说不定就要被鸩杀。如今扶京官员,几乎人人自危啊……”

“这……这跟前朝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嘘,小声点,不要脑袋了么?再说,难不成你寒窗苦读十数年,就甘心为这种事放弃吗?”

“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哪怕不是太武皇帝,在其他皇帝手下做官,难道就没有危险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五十年前,我们哪里有这么好的环境?别说念书,只是想活下去,就已经筋疲力尽。”

“可如今又不是前朝。”斜刺有一人忍不住提高声音道,“先皇在位时,励精图治,才有如今的江山。当今圣上才继位几年?京中凡是有与他意见不合的官员,几乎都被他格杀,当真是草菅人命,罔顾人伦!”

一时间,客栈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季冠灼眉头深深皱起,神色有些难看。

店小二送完早茶,转过身瞧见季冠灼这幅表情,忍不住小声道:“客官,您别介意。这几日春闱,客栈里都是从各地来的书生。他们平时就爱针砭时政,也亏得当今圣上并不在意。若非如此,就他们说的这些话,哪里还有命参与殿试?”

他摇摇头,又长叹道:“要我说,有些书生读书也是读糊涂了。若非当今圣上更改法令,他们到现在哪有进京赶考的机会?只可惜小人不识字,不然也非得插上一嘴,赞扬一番圣上不可。”

他看到季冠灼愣神,忙道:“抱歉,平日里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话多了些。还请客人勿怪。”

季冠灼笑着摇摇头,鼻子却有些微酸:“不碍事。”

他只是难得遇到一个替师从烨说话的人,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难过。

季冠灼是从小学起,就喜欢师从烨的。

他收集过很多资料,也一直在研究沧月历史。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师从烨的评价,总是太过负面。

暴虐成性,恶行累累,独裁专断。

这些词语被牢牢地扣在师从烨头上,像是永远无法摘掉的帽子。

可他从那些书本的角落,从偶尔翻出的文献中也能察觉到,师从烨并不是那样。

季冠灼低下头搅弄着碗里的食物。

突然,一个暴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懂什么?当今圣上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人声音轰隆隆的像打雷,吓得季冠灼一口豆腐脑呛到喉咙里,差点没呛死。

他咳嗽得眼眶发红,转头去看,却只能看到一个格外壮硕的背影。

“魏喑,你这么说,可是有证据?”一个书生平日就跟这人不对付,立刻说道,“还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说说?”

“我……”魏喑平日不善言语,只一句话,便堵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道,“你别管那么多,我说不是就不是。”

“让我们别管那么多,你倒是说说缘由。”另外一人也忍不住插嘴道,“我兄长便是朝中官员,他先前也回来同我们说过,当今圣上平日阴晴不定。上一刻还慈眉善目,下一刻就张嘴便骂。倘若你有证据证明圣上并非我们说的那样,那便拿出来。若是没有证据,就少插嘴。”

他轻嗤一声,语气多有不屑:“只是会试拿个头甲而已,真将自己当成皇上的鹰犬了。”

魏喑面色涨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你胡说!”

“魏喑,你也别‘你你你’的。”又有一人轻轻地摇着扇子,讥讽道,“你说这话,我看就是为了恭维圣上,好让他在殿试中高看你一等。我们知道你是会元,但没必要为了殿试的名次,就这般违心,有空还是多读些书罢。就算再会溜须拍马,殿试上丢丑,恐怕也难拔得头筹啊。”

魏喑狠狠地瞪着那人,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小嘴笨,心里分明清清楚楚,却根本无力反驳,只能任由这些人奚落。

只是奚落他可以,又怎能奚落当今圣上?

“倘若当今圣上当真可以听到他这三言两语,那你们说的话,岂不是也能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季冠灼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圣上如他所说一般并不暴戾滥杀,这也就罢了。倘若当今圣上真如你们所说,那请各位今日妄议圣上的提前准备好棺木躺着,免得来日曝尸街头,也无人敢替你们收骸骨。”

那些人闻言大怒,沿着声音看去,便瞧见一背对他们而坐的人。

他柔软的褐色短发被拢在脑后,却在发尾处倔强地翘起一小缕。

一件烟青色纱织长衫拢在一件奇奇怪怪的白衣外面,显得他肩背格外挺括。

露在外的一只手修长白皙,像是上好的白玉竹节。

有一人警惕问道:“你是谁?”

季冠灼头也不回,淡淡说道:“小人只是一个看不惯各位妄议皇上的贫民,比不上各位身份尊贵。”

“既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你怎么敢这么同我们说话?”另一人闻言,顿时拍着桌子站起,“你可知晓,我们都是乡举的贡生!”

“呵,虽然各位身份尊贵,但也不至于高人一等吧?若以你这般说辞,京中官员便合该被皇上视为草芥。即便他们被随意鸩杀,也不该有任何怨言。毕竟皇上乃当今天子,生来便合该高高在上。难道不是吗?”季冠灼冷笑一声。

“你!”那人方才同魏喑争执时,还算的上舌灿莲花,此刻却被季冠灼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猪肝。

会试放榜后,他们去哪里不是被人供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你的意思是,皇上受不得旁人指摘半点。这又如何能算得上明君?我们的说辞,又何错之有?”另有一人忍不住开口。

季冠灼微微挑眉。

偷换概念?

“史书有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①各位只敢于市井中议论,本就是‘下谏’,圣上当真纳得此谏,才算不上明君。并且各位造谣生事,能算是进谏吗?若是这种‘谏’也要纳,那日后便人人可随意妄议圣上,造成的后果,别说你只是贡生,就算是朝廷官员,恐怕也担当不起。”

“你敢说我们下贱?!”那人气得倒仰,恨不得冲上来给季冠灼一拳。

“傅君,别生气。”一群人中看起来为首的站起来,安抚同伴。

这人是青阳县县丞的长子费章明,自幼便受尽百般宠爱。即便到扶京,也前呼后拥,哪里受过这种气?

他微微拱手,眼神却算不上友善:“这位仁兄,不知道你在此次春闱中的名次如何?”

季冠灼垂眼,神色不明:“我来得比较晚,不幸错过了会试。”

闻言,费章明唇畔忍不住勾出一个讥讽的笑:“那你可能有所不知,昨日会试放榜,我们都榜上有名,不日便将参与殿试。倘若能够拿到名次,日后便要入朝为官。傅君也只是为后事担忧,所以才会慌不择言。”

季冠灼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若非他不巧错过会试,他定是要和费章明赌一下此次殿试名次。

在应试教育厮杀出来的学生,比起这些贡生,又能差到哪去?

费章明身旁的人如有助力,附和道:“就是,你一个连会试都没参与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这么说话?日后要时时刻刻面对圣上的是我们,你当然可以说得轻巧。”

季冠灼皱眉刚要说话,却听得方才笨嘴拙舌的魏喑突然冒出一句:“既然阁下如此说,那就是觉得自己可以在殿试上拔得头筹了?不如这般。我有推举殿试名额的资格,正好无人可推,不如就选这位小兄弟。”

说着,他转头看向季冠灼:“小兄弟,在下不才,正是此次春闱会元魏喑。依据沧月法例,可推举一人参与殿试。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

季冠灼错愕片刻,却还是点头。

他先前还想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入仕为官,没想到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

“我瞧这位仁兄连会试都进不去,还是不要浪费此次机会。若是他名落孙山,恐怕对魏兄名次也有损呢。”费章明声音温和,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色。

会元的确有推举贤才直接参与殿试的名额没错,但倘若被他推举的是个草包,无论他文章做的如何,最后只会落个名落孙山的结局。

这是为了避免会元因钱财而胡乱推举。

季冠灼转头看向费章明,神色发冷:“既然你这么觉得,那我就非要参与这次殿试。若是你们名次不及我们,便在城中张榜道歉。若是我们名次不及你们,便任由你们发落,你们待如何?”

“当然可以。”费章明唇角微勾,眼底写满不怀好意,“但愿两位仁兄不要后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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