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戏玩两次没意思，她这样说。

什么把戏，谁要玩把戏，我吗？

【咦，这个就是筱晓吗？】怪物翻译频道响起，四只水蛭不约而同凑成一堆，像欣赏珍稀动物似的将筱晓从头打量到尾。

淮星可没心情去听它们的评价，对于她来说，眼前的状况前所未闻。

想到刚刚才经历的事情，淮星反应很快：“筱晓，我是本人，我不是怪物。”

“嗯哼。”筱晓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手指依然抵在扳机，没有移开枪口，看来是对她话语的真实性存疑。

一道结痂的伤口横在筱晓的脸颊，她眉眼沉沉，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淮星看着她的脸，真诚道：“我不骗你，我可以证明——你要不问我问题吧。”

毕业实操考核一边说着禁止学生组队，一边又用怪物给考试施压，人难免会动坏心思。树大招风，筱晓的名声已经传开，怪物们和考生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可考生却将筱晓视为眼中钉。

胆子小的会献殷勤渴望蹭个分，自然也会有人怀抱着恶意试图将她踩到脚底，为了得到想要的资格，筱晓需要面临的困难远超正常考试的难度。

比怪物更可怕的是人心，怪物还有主考方的限制，而考生却不受任何限制，什么阴招他们都能用出来。

淮星飞速思考——筱晓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经历了什么，78910号说过，考场内能伪装成其他考生的不止它们四个，还有一对关系很差的同事：4号和6号。

难道说，有怪物伪装成我了？

4号和6号中其中一只怪物扮成我的模样，借机袭击了筱晓？

淮星眼睛微眯，感觉怪异——问题是，她还没遇到4号和6号。

伪装难道不需要一个接触的媒介吗？难道是它们趁着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观察过自己，然后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举止动作不用特地模仿，只要将外表完全复制下来就能阶段性的瞒过一段时间。

淮星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四只水蛭，感到懊恼——她还没来得及打听它们到底怎么做到伪装的，早知道多问点细节了。

可能性太多，不确定性也多，淮星决定先按兵不动。

没想到筱晓采纳她的意见：“问题？那好啊，你能答出来就没事了。”

她的尾音听上去有些意味深长。

“好，你问。”淮星答。

她看到筱晓嘴角缓缓上扬，扬起一个她最熟悉的笑容。

可她眼底没有分毫笑意，情绪晦暗不明，似乎是顾及到好友的情面，她很给面子地收回举枪的手，无所谓似的将手中的枪转出了个花。

她沉沉开口，开口便是见血的疑问：“你为什么能听到怪物的声音。”

她的声音冷冽，如同千年寒冰，褪去友谊的温柔后，她对外的形象足够冷漠无情。

一刹那，淮星的心脏缩成一团，如坠冰窟——她听出来了，筱晓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质问。

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情。

她没想到筱晓会问这种问题。

心慌蔓延，干了亏心事的心虚占据心头，她想不明白：筱晓怎么会知道？明明之前她不在场。

一个常年吊车尾，一个一直在搞事的刺头，突然间就拥有他人无法得到的特殊能力，而身为最近的好友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经过78910号的提醒，她才明白自己现在有多可疑。

她为什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她只是听别人提起？那个人又是谁？

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筱晓把玩着手里的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扳机。

这种情况不能反问。

“我……”淮星的眼睛闪躲一下，轻轻咬住嘴唇，“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用谎言蒙盖好友的目光。

“没想到？”筱晓重复一遍，眼神似是玩味，“到底是没想到，还是一直故意装傻充愣？”她的声音尖锐且冰冷，如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心底。

淮星低头不语。

道理她都懂，换位一下，将心比心，心情她都能理解，可她还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打自内心的无力。

她想，自己一直抗拒毕业考核，也许就是在害怕这个。

害怕自己的弱点被暴露，害怕自己失去信任，害怕安稳的生活从此不复存在。

害怕一切回到原点。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天际，引起周遭的鸟儿纷纷逃散，像四散的烟火。

耳鸣锐利，大片的模糊蒙盖住视线，她瞪大眼睛。

变故发生于瞬息之间，她嗅到迸发的火药味。

“啪嗒。”又一声轻响，筱晓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一个小洞出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子弹射穿她的头颅，伤口缓缓渗出发黑的血液，犹如浓墨滑落，黑色的线条将她的脸分割成一块一块，面相狰狞。

几滴黑血坠洛，溶解于地面。她慢慢垂下头，注视着脚边的乌黑斑点，目光空洞且茫然。

显然，她也完全没预料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她张开嘴，像是在感叹什么。

“啊。”她喉咙中挤出叹息。

“筱晓！”瞳孔紧缩，淮星面色煞白，她下意识想冲上前，然而，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领，提猫似的不让她迈出脚步。

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心脏也胀痛起来，淮星伸出手，试图触碰到好友，眼睛发红。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到底是谁？

那是子弹，是枪支，是只有考生才能用的武器！到底为什么，是谁……是谁？

“你叫我？”身后突然亮起一道声音，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搭上肩膀，淮星一抖，难以置信。

后领的拉扯感消失了，她却像失去发条的玩具呆呆立在原地。

不会听错，这是筱晓的声音。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心想自己估计真是受刺激狠了，什么幻觉都来了。

一寸一寸转过头，映入眼帘的熟悉的面孔，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胸腔中冲撞，令她完全说不出话。半天，她才如梦初醒般喃喃：“……筱晓？”

筱晓侧过脸，左眼一如既往又缺少眼球，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哟。”

两个筱晓？淮星眨眨眼，这下茫然的变成她了。

“哎，怎么傻呆呆的，又被我吓到了？”筱晓冲她挤挤眼睛，手在淮星眼前挥了挥，“不好意思啊，路上跑太急，我眼睛又掉出来了。”

【烦人的小鬼……】

熟悉的动静出现在脑中，还没收拾好情绪的淮星像被猛敲一棒槌，痛得她忍不住皱起眉。

既然如此，那这个被子弹射穿头颅的筱晓是——

“真厉害啊，4号。”筱晓松开搭在淮星肩膀上的手，看向淌出黑色血液的“筱晓”，嘲讽意味拉满，“打不过就跑？还来欺负我朋友？怎么，你是觉得明天的空气不新鲜不想活了吗？”

“你是4号？”淮星惊异。

【……】

“算啦，它也不承认。”筱晓烦躁的把头发揉乱，又不放心地看一眼淮星，“你不会信了吧，这是个冒牌货！冒、牌、货！假的！”

“……呃。”淮星无辜地看她，短暂停顿片刻，实话实说，“信了。”

“噢，我的宝——怎么会这样！你、你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筱晓捂住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她的表情浮夸，脸拧成一团，像一只膨胀的河豚。

“噗嗤。”淮星没忍住，笑出声。

原本还残留在心里的恐惧彻底散去，淮星明白，刚才的自己不光是信了，而且还真沉浸其中了。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了，相信好友的责问，相信死亡的降临，相信分别的突然。理所应当，仿佛它本身就已经在人生中注定。

淮星垂下眼，默不作声。

“迟点再找你算账，我要先找这家伙算账。”筱晓嘟嘟囔囔，转过脸看向正在褪去自己伪装的4号怪物，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传出，它摘掉安平学院第一名的脸，终于暴露出原本的模样。

淮星原本已经做好再爬出来一只异形的准备，她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怪物都见识过了，大家长得都各有各的特点，不管怎么样，它们看上去好歹像个生物。

而4号的根本不像个能动的生物。

两个女生安静片刻，对视一眼。

“石头人？”筱晓说。

“像石雕。”淮星应。

正如她们所说，4号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雕，被雕刻出完美比例的深邃五官，线条分明，浑身上下充满定格的静态美，眼中是弧度完美的空白。

淮星突然觉得78910号其实也没有这么吓人，毕竟水蛭本来就是生物圈的一员，它们本来就该动。

4号的模样却是石雕，一尊照理来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石雕，和人一样有基本的意识，简直就是恐怖片鬼附身的经典套路。

目光复杂，淮星突然道：“我错了，我过去不该这样想你。”

筱晓还在捣鼓，得空装回假眼球：“什么？”

她之前还说掉出眼球的筱晓是恐怖片开机，事实证明，真正恐怖的，另有其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