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半晌没动静。

周小池趴在门上，耳朵贴上去听，“老妈？”

他又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江檀心穿着睡衣，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垂在身前，明显准备睡下的模样，被他吵得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头看他，“怎么了，小池？”

——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他一直在外面吵，换成他爸指不定又要骂他在门口狗叫了，但江檀心眉眼之间只有轻柔的无奈，没有丝毫的责备。

“哈喽老妈，晚上好。”周小池边在心里拉踩老爸，边抬手扶着门框笑嘻嘻耍宝，“老爸不在，今夜是不是孤枕难眠？悄悄告诉你，今晚也可以免费提供儿子的陪睡服务哟！^O^”

“……”

江檀心侧身让他，“进来吧。”

以防万一，他在开门之前把东西都收进了衣柜。

周小池进门后就直接滚上了床，掀开被子一角，海豹拍肚式拍拍身边招呼江檀心，“快来快来！”

等江檀心在他身边睡下来，周小池才想起来他爸妈一直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的事，“我刚加你和爸爸的微信了。”

他楚楚可怜，“妈咪可以通过一下吗？”

“……”江檀心当着他的面给他点了通过。

·

十五岁的周小池和十五岁的周翊一样，浑身的精力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十五岁的周翊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一天只用睡四个小时，上一秒还在打篮球，下一秒就能拉着江檀心夜骑到邻市爬山看日出，蹦极，跳伞，深潜，玩车，热爱一切刺激心脏的极限运动，可以说只要没犯法，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的劣习他都沾了个遍。

——但不管是去跳伞还是玩车，每天傍晚，周翊都会准时出现在江檀心的练舞室门口等他下课，背着他的书包，接他回家。

而十五岁的周小池，精力无处发泄，只能来折腾他妈，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一个人就能说，缠着他妈叽叽喳喳到了深夜，被江檀心不动声色提醒想起明早还要去学校，这才勉强安静下去。

等他闭上眼睛睡觉，江檀心才心有余悸摸耳朵。他还有点不适应房间突然的安静，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周小池的声音。

周小池呼吸匀静，江檀心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睡着了才侧过身，从枕下拿起手机。

刚才周小池敲门敲得急，他还没来得及回周翊。

·

远在异国他乡，周翊始终没等到江檀心的回复。

“？”

周翊：老婆？

回酒店许久，才终于等来江檀心：你儿子来了。

周翊，“……”

萎了。

手机屏幕的光原本不算亮，但考虑到身边还有个周小池，江檀心又调低了亮度，打了个哈欠，打算和周翊再聊两句就睡了。

周翊：怎么又是这小登。

隔着屏幕都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

江檀心抿唇笑了下，从相册中翻出最新照片发给他。

刚才周小池来敲门他只能把腿袜脱了，只是才穿了一会儿，皮肤上就烙下了两圈红痕，微微陷在肉里，像两枚漂亮的腿环：红了。

没等周翊回复，他又说：睡觉了。

江檀心：老公晚安。

江檀心：●3●

周翊：……

江檀心刚要放下手机，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

周小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感觉到他这边有光，茫然撑起身探头，“老妈，你还没睡吗？”

屏幕还停留在周翊的聊天界面，照片没被顶上去。

在周小池探头的瞬间，江檀心熄灭屏幕放在枕边，“……睡了。”

好在周小池睡得迷迷瞪瞪，见他这边的光没了，顺势趴在他颈窝继续睡了。江檀心转过身，换了个姿势把他搂进怀里，无声叹了口气。

崇英没早读，八点正式上课，等周小池第二天跟着江檀心到学校的时候，崇英已经开始上早课了。

大概是秦知遇提前打了招呼，校长亲自带着周小池的班主任等在校门口接他们。

“江先生。”校长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疏离也不谄媚，对江檀心介绍身后的女老师，“这位是方月君方老师。”

“方老师。”江檀心目光转向这位女老师，回忆前两天拿到的资料。

方老师是海归教育博士，心理学硕士，崇英的特级教师之一，算是崇英的招牌。如今才三十来岁的模样，一身职业装，打扮得很干练，笑容富有感染力，“江先生，周小池同学。”

周小池心中“咦”了声，在记忆里找到了点东西，眨了下眼睛，在这位方老师看过来的时候叫了声，“老师好。”

几人没站在门口寒暄多久，带江檀心和周小池简单转了圈教学楼和宿舍。

宿舍是单人间，配了小阳台和浴室，刷校园卡进出。崇英不管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都配有宿舍，走读生晚上可以申请住校。

等看完这一切之后，一行人才送周小池去教室，教材和上课用的ipad都已经提前放在他座位上，不需要自己去领。

周小池原本想找江檀心说话，但校长一直在和他交流，他插不进去，只好跟在他们身后去教室。

他想说的没那么重要，晚上也可以说。

但江檀心发现了他欲言又止，在送他进教室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周小池看了眼周围，垫脚在他妈耳边说悄悄话，江檀心俯下身，没让他垫脚太久，听见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来之前听过方老师的名字。”

他听过方老师的名字。

——在秦渡的采访上。

秦渡拿到第一枚奥运金牌的时候，被记者问到是如何从人生低谷重整旗鼓时，秦渡提到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方月君方老师。

当时方老师还小火了一把，好多人慕名想找她教孩子，但那个时候方老师已经快退休，再加上她这些年一直在崇英，所以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被拒绝了。

周小池没想到爸妈会把自己送到她手底下上学，但转念又一想，秦渡都在，那他肯定也会遇到他的老师。

这里是教室门口，里面已经有好几双眼睛往外看了，周小池不好意思一直缠着老妈，离开他，被方老师带进了教室。

教室只有三十个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和他回来之前那个班的人数差不多。周小池有些心不在焉想，分神看向教室外，却没看见江檀心，知道他已经走了，心中有些失望。

他穿过来这么久，还没和江檀心分开过这么久呢，不过幸好下午三点就能放学。

周小池开始环顾四周，搜罗秦渡的身影。

——教室里没有秦渡的身影，但有两个空座位。

其中一个是他的，另一个应该就是秦渡的。

秦渡不在，去哪儿了？

正想着，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周小池闻声转头，看见了停在教室门口的电动轮椅，以及坐在上面的，秦渡那双漆黑阴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