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类不能理解时间那样,人类也无法理解如果妄图删改时间的规律,将会给人类带来多大的灾难。”
自从住到波特祖宅里,加布里埃尔每天都要在大脑里重温一遍这句话。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德文特家斜后方距离不算特别远的那栋看起来没有人住的房子,二十年前住着的是波特一家。这意味着他离自己家非常非常近,只要跑几分钟就能站在那扇熟悉的大门门口——他就能亲眼见到年轻二十岁的父亲,还活着的祖父母和叔叔——而不是画像上的。
他太渴望了,哪怕他对这三个人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霍伯特和雷娅口中:卢卡斯至少和他们认识了快六年,但他们去世的时候加布里埃尔都还没有一岁。雷娅说祖父母都非常宠爱卢卡斯和加布里埃尔,他们俩小时候的所有玩具和衣服几乎都是两个老人亲手制作或缝制的。而他们的叔叔布莱恩·德文特,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更宠加布里埃尔,他死得时候才二十三岁,离神秘人消失只有十几天的时间,现场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曾经奋力反抗过,但最后还是死无全尸。
加布里埃尔看过他们的照片,二十一岁的卢卡斯和父亲霍伯特五官相似度高的惊人的同时,和二十三岁的布莱恩更是称得上如出一辙,区别小到就像弗雷德·韦斯莱和乔治·韦斯莱那样。他不知道霍伯特每次看到卢卡斯的时候是否会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弟弟,但是他知道有一个看到活生生而不是照片里不停重复着同样动作的布莱恩的机会摆在他眼前。
但他不能。不用邓布利多教授的提醒,1402实验还完整地停留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在1402年仅仅呆了5 天的女巫,她短短5 天的时间旅行中所遇到的所有人的生活轨迹全都被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甚至,时间本身也被这种违反“时间法则”的行为严重地干扰,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加布里埃尔仅仅待在1976年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给未来造成影响,而邓布利多教授愿意承担风险让他正常生活着,他自然不能做出任何跨出黄线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脚趾头。
波特夫妇对他非常好。他们老来得子,对詹姆要求不严,詹姆很聪明——说实在的,是特别的聪明——但是加布里埃尔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能惹麻烦的人,如果不算上弗雷德和乔治的话。
尤菲米娅·波特每天都会准备很丰盛的晚饭,虽然只有四个人。她和弗莱蒙特·波特都很喜欢听詹姆分享这些年他在在学校里和小天狼星、卢平还有彼得一起干得那些滑稽事,虽然有一部分他们已经从麦格写来告状的信中提前知道了,但从信上得知和听到他面对面讲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詹姆很会讲故事,他擅长用只言片语调动气氛,将所有人直接拖入他所描绘那些场景中,就连加布里埃尔也无意识地反复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非常美味的小香肠,半天都没塞进嘴里。
他们在空余的时间里会一起看书——是的,詹姆·波特还挺乐意看书的,然后拿着扫帚在院子里飞。偶尔弗莱蒙特会加入他们,或者被他们做裁判。
“你一定要申请加入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詹姆说,“你会是我最好的队友。”
“小天狼星呢?”加布里埃尔笑了起来,他们正坐在扫帚上,悬浮在离地面二十几英尺的地方,这个高度对于他们来说和在地面上没什么区别。
“他不怎么打魁地奇。”詹姆耸肩道,“事实上,他是一个很好的击球手,但是他从三年级开始就不肯打了。”
“好吧。”加布里埃尔说,他往后一躺,双手抱在胸前,左腿压在右腿上,细瘦的脚踝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
“我喜欢这个姿势!”詹姆大喊,“这看起来很酷。”他立刻也向后倒去,靠在扫帚上模仿着摆出这个姿势。半个小时后出来晒衣服的尤菲米娅抬头看到两个横躺在扫帚上的人,差点没把手里的衣服全部扔了出去。
七月底的时候,小天狼星·布莱克加入了这个家。
实际上,詹姆一个暑假都在给朋友们写信邀请他们来自己家里做客。卢平拒绝了,加布里埃尔认为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那个毛茸茸的小毛病在大部分家长看来还是很危险的,哪怕不在满月的时;彼得说要帮妈妈看店,实在是没有空;而小天狼星,他几乎没有回过信。
“这不正常!”詹姆焦虑地想要骑着扫帚冲去小天狼星家,虽然他并不知道布莱克祖宅在哪,“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加布里埃尔想起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里那个帘子后小天狼星母亲的画像,可以想像到对方如果活着的话恐怖程度只能再翻一倍,很明智地闭上了嘴。
七月三十一号,詹姆和加布里埃尔挤在被子里,一起待在詹姆的床上。詹姆的卧室简直看不出是供人居住的场所,更像是一堆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东西的混合体。尤菲米娅说詹姆领地意识相当强,不喜欢让她进自己的房间。加布里埃尔认为更多地是因为一种羞耻,如果他的房间乱成这样,哪怕是被妈妈看到,他都会想要一头撞死。谢天谢地的是,从这五年的同宿生活来看,在这个方面哈利好像没有遗传到父亲。
詹姆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对那天下火车时遇到的那个绿眼睛红头□□亮女生有意思。“她叫莉莉·伊万斯。”詹姆说,一直低着头不肯透露自己的表情,但是耳尖已经红了,“她是级长,成绩很好,很优秀。”
“可她好像不太喜欢你,是不是?”加布里埃尔轻声问,“嗯…我是说,她都不愿意和你打招呼……”
“是。”詹姆说,“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我。她…我和她一个很好的朋友之间有矛盾。”
“难怪了。”加布里埃尔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但是你也挺有魅力的,不是吗?你会打魁地奇,而且打得很好。”
“她说我,”詹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声音夹得更细一些,“‘你认为摆出刚从飞天扫帚上下来的样子显得很酷,所以你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拿着那只傻乎乎的飞贼卖弄——我真奇怪,你的飞天扫帚上有那么个大脑袋居然还能离开地‘,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看起来沮丧极了,“也许对她来说我骑扫帚的样子再蠢不过了。”
加布里埃尔强忍着想要大笑的欲望,但是詹姆已经摆出了一副如果你敢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的表情,“她觉得你有点儿傲慢自大,是不是?”
“也许吧。”詹姆本想漫不经心地说出几个词,就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所谓一样,但是他失败了,“好吧,但我还是会继续努力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把她约去霍格莫德村。你知道那是哪里吗,就是霍格沃茨旁边的一个村庄,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可以去……”他话没有说完,因为加布里埃尔立刻从枕头下抽出魔杖,掀开被子走到窗户前。
“有人。”加布里埃尔轻声说,“有人在向这个位置走来。”
“没事的,可能只是村民…”詹姆随意打了个哈欠,然后下床站到加布里埃尔旁边和他一起看向那个方向。站直了以后会发现他要比哈利高一点、肩膀也更宽一点,虽然瘦削但一看就知道从小备受呵护,甚至很受宠爱,这显然是哈利极度缺乏的。
“我靠,是小天狼星!”詹姆大喊,“他怎么直接走来了?”
他们两个人从楼梯上冲下去,猛地打开大门。
小天狼星·布莱克站在树丛里,一动也不动地让阴影笼罩着,像个绝望的雕像。几秒后,也许是几分钟后,他主动走了过来,苍白的脸被光线映照出骷髅般地阴影,看起来像是初具人形的鬼魂。
“我来投靠你了。”他对詹姆说,“愿意收留我吗,尖头叉子?”
他们去厨房找了一堆东西出来,试着弄出了点看起来能入口的东西给小天狼星吃。小天狼星飞快地道谢,以更快地速度将那些食物全部吃了下去,甚至提出还能再来一点,像是有一年没有吃过饭了一样。
“你饿了多久?”加布里埃尔问。
小天狼星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目光,就在加布里埃尔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三天。”
“三天?”詹姆以一种可以把戈德里克山谷里所有人都从美梦中惊醒的声音喊道,“他们总不能不给你吃的吧?”
“他们压根不想看到我。”小天狼星说,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至少比詹姆假装伊万斯不讨厌自己的时候显得不在意的多,“总之,我出来了,也不打算回去了。”
加布里埃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好像不大喜欢我,是不是?”小天狼星隔着加布里埃尔瘦得有些凸出的肩头看向他的眼睛,“也许是你不太欢迎我来?”
“当然不,我怎么会、我凭什么…”加布里埃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离家出走而已。”
“离家出走。”小天狼星将这句话慢慢地又读了一遍,声音低得像被按在磨刀石上锉磨了成百上千遍,“如果那个地方可以被称为家的话。”
加布里埃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詹姆,詹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手臂一伸,狠狠圈住小天狼星的脖子,差点让小天狼星高挺的鼻子直接栽到面前那碗像是做给狗吃的酷似呕吐物的糊糊中,“没事,哥们儿,以我们的关系,我家就是你家,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辈子和我住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 尤菲米娅和弗莱蒙特都知道了小天狼星到来的消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小天狼星被尤菲米娅紧抱着,动弹不得,只能将双臂张开,有点滑稽地任由这个善良的女人拥抱他。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也跟着软化了一些。
他们四个人的生活非常融洽地变成了五个。小天狼星没有詹姆那么好相处,但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做到非常讨人喜欢。波特夫妇甚至从几年前就特意为他准备了一间客房,为他保留着一个随时能够回来的房间。
刚开始他的加入让加布里埃尔感到有些别扭。因为小天狼星的存在会让詹姆变得更加冲动,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他们显然有一些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或者说是四个,还要加上卢平和彼得,所以有一些时候加布里埃尔只能主动提出自己一个人去看点书、或者陪尤菲米娅聊聊天什么的。
而一个人的独处只会让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渴望离开这栋房子,向斜前方走十分钟,然后推开德文特老宅的大门。他知道他可以轻易做到,因为哪怕1976年的他还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但他留着德文特家的血,血缘魔法从来不受时空的影响,这让他可以轻易地打开那扇门。
“我不会这么做的。”加布里埃尔和自己说。反正等到开学了以后,他也有机会见到布莱恩——对方才是德文特家的第一个格兰芬多,正好比詹姆他们大一岁。只是霍伯特在这年已经毕业了,正在圣芒戈当实习治疗师,如果想见到他的话可能需要对自己施几个恶咒。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待在詹姆的房间里。
加布里埃尔和小天狼星试图为詹姆想了一些追女孩子的办法,但他们一个完全不理解,一个完全不需要。最后詹姆·波特响亮地打着鼾先睡了过去,他在卧室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侧面颊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眼镜歪在一边,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呼在窗户上的一团热气被外面橙黄色的路灯照得闪闪发亮,在这种不自然的灯光下,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有点可笑。
詹姆睡着了以后,加布里埃尔和小天狼星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其实对彼此还是非常陌生,就算在二十年后加布里埃尔和那个成熟版小天狼星的关系已经称得上一句很不错,但是此刻对这个年轻版本的,加布里埃尔只能用束手无策来形容。
“你…”加布里埃尔试着这点话题,但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魁地奇,“詹姆说你很久不打魁地奇了?”
“是啊。”小天狼星像是被他逗笑了,“你想了这么久就想出一个魁地奇啊。”
在加布里埃尔挑起眉毛前,他继续说了下去,“雷古…我弟弟,他在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当找球手,我不想和他在球场上碰到。”
“你有一个弟弟?”加布里埃尔震惊地问,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如果这个斯莱特林从未出现在二十年后的格里莫广场12号里,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他叫雷古勒思·布莱克。”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吗?”
“没有。”加布里埃尔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也有一个哥哥。”
“看出来了。”小天狼星向后倒在床上,他那张脸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英俊得出奇,“你和我弟弟偶尔有点像,都是那种被家长宠坏的小鬼。”
“喂!”加布里埃尔立刻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