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择被困在水牢之中,观看了时有尘被单方面虐打的全过程。他的呼喊只能传出去微弱的一点,微弱到时有尘挨打时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比那大声。
说实话,先前他和严致沅一对一特训时不是没有占过上风,自己的近战水平也绝不算弱,但此刻......
“额”又是一记出其不意的上踢,时有尘胸膛一顿,整个人被踢飞,撞倒在困住林周择的水牢上。
“咳...咳...”时有尘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本就受硫化氢影响的身躯并不适合近身战,虽然是低浓度的,但暴露过多依旧对感官功能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隔着流动的水幕,时有尘似乎看到林周择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逃...有...”时有尘附耳去听,“快逃啊!有箭!”
林周择微弱的话音刚落,时有尘的左肩便传来一阵剧痛。血红色一滴一滴地落在水幕之上,把林周择本就被遮挡而略微模糊的视野染得通红一片。
箭头从时有尘的左前胸穿透而出,箭杆尾部连着水线,水线的那头被严致沅捏在掌心。“可惜,就差一点就直穿心脏了,看来我的准头还得练。”
时有尘呼吸都带着剧痛,他半趴在水牢上,对里面的林周择说道:“我知道...这么说你会...难过,但他确实...就是严致沅...”那么久的共事,那么多次的特训,一个人的战斗习惯和风格不是能轻易模仿的了的。
时有尘似乎并不需要林周择的什么回应,只是自己完成了某种使命一般,硬扯出一个笑来。
接着他当着严致沅的面,对水牢之中的林周择做了一连串手势。就在严致沅疑惑协会什么时候有了新的动作指令时,时有尘粲然一笑,右手握住弩箭的前半截,奋力一拔。
严致沅被反扯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并且注意力恰巧都在别的事情上,所以并没有预料到这一下。
连接着弩箭的水线溃散消失了。时有尘左手心捂住贯穿伤口,右手捏着弩箭银杆向后用力一甩。
严致沅受托为时有尘做特训的那段时间,不仅教了近战技巧,更传授了异能者战斗的几大核心,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地制宜。
而优先寻找有利于自己战斗的水源充足地区,以及为了节省能量就近转移利用现成的能量源,就是严致沅此人作战习惯中的第一条。即便他在自身实力上有所保留,但战斗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时有尘发现了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时有尘反手掷回的弩箭在中途被水幕冲刷拦截下了。重物入水的声音和水流冲刷一地的声音完美重合,严致沅从失去平衡半跪在地,到站稳身形散开挡在身前的“屏障”,仅仅过去了十秒左右。
“真不赖。”他看着时有尘放下左手说,“不愧是被他看中的人。”
至此,他已经反应过来对方正是利用了自己的习惯和周围环境,在极短的时间内巧妙地救出了困在水牢中的林周择。但凡再多几秒的反应时间,自己都不至于下意识地挪用距离威胁最近的能量源——时有尘身后水牢的水。
时有尘放下左手,左前胸的贯穿伤口已经愈合,幸运的是并未伤及要害,不幸的则是,本就状态不容乐观的他在受伤后强制催动能量,加速了体内毒素的流动。身上的伤口是愈合了,但眼前,却是彻底模糊了。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好在林周择已经逃出去了...
“你让他跳进湖里,就不怕我用能力直接让他死在水下吗?”严致沅上前几步捡起了地上的弩箭,又往前几步,恰好停在时有尘面前。
他把弩箭对准时有尘的左眼:“你就不怕吗?”
时有尘闭着眼,甚至没有感觉到箭头对着自己,只是靠声源辨识距离,知道严致沅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他笑着开口:“这片湖的水不在你能操控的范围内,因为‘它’本身就是异能产物。”
“否则你不会转移用来生成水牢的能量,但你不得不这么做。”时有尘语调比先前平静了不少,“因为你的‘水’异能不仅没在这个环境下得到增强,反而还被‘它’压制了。”
“你抓不回林周择的。”
严致沅惯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波动,紧接着他合拢双指一翻,两人周围升起四道水帘,转眼搭成了一间水屋。和水牢不同,水屋并没有隔绝空气,但相对的,内外视野也不像水牢那样通透。外面的人即便是贴近了看,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水屋之内,严致沅扔掉了手里的弩箭,他看着时有尘紧闭的双眼,问道:“时有尘,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站在协会的对立面?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有尘指尖蜷缩了一下,“有,有很多。”你是不是维护局的人?是不是受了威胁?什么时候的事?今晚袭击训练基地的是维护局吗?目的是什么?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但是都不重要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严致沅:“为什么不重要,我可是想杀了你和他的。”
“那你就没有必要拦下那只箭,还稀释掉上面的毒素。”时有尘语调有明显的上扬,“严致沅,你根本就没有杀了我们两个的决心。”
这一句过后他的语调又重归平稳:“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林周择已经走了,湖下有训练基地连接外部的传送阵,你抓不到他了。”
“...哈哈哈,好好好!”谁知严致沅突然大笑起来,“你够聪明,也够狠心。”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即便知道时有尘感觉不到,他也仍旧牢牢地盯住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却非要跟来这里。那也就算了,但我不相信以你的水平,听不出那些暗示。”严致沅似乎有些愤怒,“那么明知可能有危险,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非要留下!”
时有尘不懂:“所以你在不满什么?是牵扯进来的我?还是没能带林周择走的我呢?”前一问重音在“我”,而后一问重音在“林周择”。
对方安静了下来,再开口时已是一如往常的温和语调:“既然你已身入局中,那就当一回我这个昔日朋友的棋子吧。”
没等时有尘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就听见凑近耳边的一句低语:“你不是说我抓不到林周择了吗?那如果,他自己回来呢?”
下一瞬间,水屋的四面和天顶化作了十数根水箭,又在半空中转化成了冰箭。已然毒素遍体失去四感,仅剩部分听觉的时有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感受到危险想动,双脚脚踝却早已被高密度水环禁锢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噗嗤”声接连爆发,冰箭在严致沅的操控下,一一扎进了时有尘的四肢,前半截从血肉中穿透出的冰箭外表染上了温热的血液,却诡异的并非鲜红。
顺着箭体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汇聚成小滩的血,带着不寻常的绛紫。
受到此等攻击的时有尘因双脚的束缚不得倒地,仍是直直地站着,但四肢在被穿透的瞬间,他并未感到疼痛,直到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有尘!!!”
林周择刚从湖中艰难爬出,就看到了令他几乎窒息的一幕。他看到不远处对峙的两人,看到一柄柄利剑的生成,看到时有尘身体在月光下被穿透,看到严致沅转过头时,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毫无波澜的,平静的,就像做了这些事的另有其人而非他。
时有尘双脚的束缚解开了,他十数个窟窿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跪倒,然后趴在了肮脏泥泞的地上。
“我杀了你!!!!”人到了情绪的顶端,会生出突破极限的力量。理论上早该筋疲力尽的林周择眼球充血的迸发出能量,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捡起脚边躺着的另一只弩箭,冲向了严致沅。
...
时有尘睁开眼,意识一点点回来的同时,他闻到了雨水的咸湿气味,感觉到了自己半边脸的冰凉,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然后是四肢带着寒意的刺痛,他艰难地把头扬起一点角度,张开嘴,尝到了很涩的雨水味道。
他的感官功能都恢复了。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中毒过深濒临死亡了吗?现在怎么又恢复生机了?
他想站起身,但四肢根本无力支撑他起来。雨势似乎更大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遇袭的信息传出去了吗?严致沅离开了吗?林周择...
林周择!他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了林周择的声音。他没有听自己的从湖中的传送阵离开,他回来了!
为什么,是湖底出了什么状况吗?是传送阵被破坏了?还是湖底已经有了敌人?还是...
身体尚且破碎不堪,思绪却已然开始翻涌。时有尘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因为仰着头还被雨水猛灌而呛到。
“啧。”这时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短靴,还伴随着一声明显的嫌弃,“怎么搞的这么难看?”不断砸落在时有尘脸上的雨滴停止了,或者说,是被挡住了。
他抬眼向上看去,看到了一个人撑着伞,站在自己身旁。
那身影好熟悉...
“你自己恢复伤势吧,我有更紧急的事。”熟悉的声音。
“...07?”时有尘出声,声音也不再喑哑了。
“还能认出我,看来体内毒素已经清了。”07把伞立在时有尘身边,“啪嗒啪嗒”的踩着积水向前走去了。
听着脑袋顶方向传来的动静,时有尘奋力地转动脑袋想看,却发现那柄黑色的大伞正好挡住了所有上方的视野。
看来只能先专注恢复伤势了,时有尘在虚弱下再度闭上了眼。
07把黑伞留给了时有尘,自己则是撑着另一柄透明伞走向了前方的水屋。他左手撑伞,抬起右手手心贴在了一道水幕上。“哗啦”严致沅的能量在他的面前瓦解土崩,水屋瞬间溃散,显露出了里面的情形。
严致沅和林周择额对额相对着跪着,两人都闭着眼,垂着手,从姿势上看并无差别。
唯一的不同点在于,严致沅的心脏处,插着一把弩箭,或许是林周择力量终究不如,箭头并未穿胸而过,而是没入在躯体之中。
07冷笑了一声:“蠢货。”走向严致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