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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夜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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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探全身上下无令人记忆之处,如一粒沙隐在人群中,过目便忘。

他是秦政在相府布下的眼线之一,是以秦政虽身在宫中,却能对咸阳的动向了如指掌。

此刻他正躬身跟在秦政身后,趁着这一段路程快速汇报日前发生在相府的事情。

从蒙武等人在相府大打出手,到甘罗献计摆平一切,又言及吕相家臣齐身素来贪功,决不允许有人在吕相跟前越过他去,竟无耻地将甘罗的计谋据为己有,甘罗似有不满却又无计可施。

秦政不发一语,他虽惊讶于甘氏子有如此心计,却并未起招揽之心。

愚弄后人的手段上不得台面,此等功劳被齐身抢占,对甘氏子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暗探无法探知王上的喜怒,又回忆起当日众人的言行举止,继续禀告:“给事中进宫前,都只道他射艺了得,岂想众人争执时,他赤手空拳一掌便击碎了石案。且甘罗献计之时,给事中面露异色,随即不悦离场,这背后只怕另有缘由。”

注意到秦政的脚步一顿,暗探暗喜,看来他这回总算猜对王上的心思,咸阳早有流言,王上不喜嫪易接近太后,正好寻个由头大做文章,好好教训嫪易一回。

却听秦政道:“她的手无碍?”

“这……”暗探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纵使他观察细致入微,也顾及不到这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秦政得不到回答,斜睨了他一眼,似有不满。

“嫪先生,能否不去校武场?”

忽听得前方传来少女的求饶声,闻声望去,只见熟悉的高挑身影握弓在前,楚服少女扯着前者的衣袖试图牵制住对方的脚步,却如蜉蝣撼树,毫无反抗之力。

“先生”二字在他舌尖滚动,往日再平常不过的称呼,此刻却因他心中见不得人的心思染上了别样的情愫,他顿了顿,改口道:“芈芙。”

芈芙瞬间噤声,忙松开傅溪的衣袖,转身低头见礼:“王上。”

傅溪也跟着一板一眼拱手。

秦政撇下暗卫上前,悄悄地观察她横在胸前的手,见其上未有伤痕,心下稍安,视线却仍黏在她身上收不回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些时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许多。

傅溪垂眸盯着地砖,余光瞥见秦政在她身前驻足,等她直起身子望去,他却是偏头瞧着芈芙,未曾看过她一眼。

秦政向芈芙道:“可是去校武场?恰巧与寡人顺路,不如同行。”

“是……也不是……”芈芙含糊其辞,悄悄去寻傅溪的衣袖,试图向其求救。

当日王上对熊豪以谋反罪论处,若不是祖母出手阻止,她和她的家人都难逃一死。和这样的人同行,她实在是诚惶诚恐。

可就在她刚挨着傅溪衣袖的一瞬间,猛然发觉秦政正盯着她的手敛眉。

芈芙忙松开手,埋头揪紧自己衣袖。

秦政不喜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自认不曾苛待芈芙,又有一同在宫中长大的情谊,何以见了他如此怯弱。

他提点道:“你既养在祖母身边,便是祖母的亲孙女,寡人与成矫的姊妹,大秦的子民,秦国便是你的仰仗。”

而非熊启熊豪,她视熊启熊豪为至亲,可他们又是如何待她的?

坠马一事,成矫说得不错,论远近论亲疏,芈芙都该站在他们这一边。

她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一味替父兄遮掩罪行,若长此以往执迷不悟,当断不断,日后定会受其连累。

芈芙似乎被吓呆了,好半天才应声。

跟在秦政身后走了一阵,她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神,忍不住和傅溪窃窃私语,难以置信:“嫪先生,方才王上真的有说我是他的姊妹?”

傅溪再三肯定,心中暗笑,幼稚鬼在芈芙面前摆起知心兄长的架势,还挺有模有样的。

三人行至校武场,王翦正在指点成矫剑法,未出鞘的剑身压在成矫的肩上,嘴上没个把门:“你小子日后出去,可别说剑术是我教的。”

成矫不耐烦地推开剑身:“才不会说出去,本公子还嫌丢人咧。”

二人吵吵闹闹,见三人到齐,王翦并未就芈芙这些日子的缺席发表意见,如同无事发生一样开始今日的课程。他有心教芈芙赶上落下的进度,因而安排秦政和成矫与旁人实战。

“成矫,你且跟着嫪易对练,至于王上,从侍卫中挑人切磋即可,有无异议?”

他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知道王上和嫪易的关系近日降至冰点,才如此安排。

然而秦政却不领情,直直盯着几步开外的傅溪,她正无所事事踢着脚边的蹴鞠解闷,后知后觉抬头,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下意识脚尖一勾,将蹴鞠藏在身后。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秦政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不同于之前因不堪妄想而产生的愧疚自省,此刻他已经坦然接受这一切,心中的郁闷不快也随之化作欢喜。

他从不是懦夫,既然他能抑制对犬类的恐惧,那也能藏住对她的越轨心思。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他和她还能重归于好,一切如初。

他晃晃腰间宝剑,酒窝漾漾:“切磋一场?”

傅溪一怔,忍不住环顾四周,疑心秦政在同旁人讲话。

“既是切磋,不必动刀剑伤了和气,王上与嫪先生拳脚相迎,点到为止即可。”王翦一锤定音,心中狐疑,他这大弟子向来傲世轻物,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此时反常地邀嫪易切磋,他还真担心小、秦王另有图谋。

傅溪活动活动手脚,以便施展身手,脸上淡淡,心中却在腹诽,好赖话全让这师徒俩说完了,又在搞他们旧社会那一套包办切磋。她盘算着给秦政一点小教训,谁让他喜怒无常,心情一天到晚四季轮换,忽冷忽热地磨人。

因而对局开始,傅溪一拳挥出,不留余力,来势汹汹,直取秦政面门。

秦政侧身一闪,抬掌接住她的来拳,这一拳直震得他掌心一阵酥麻,心底却激起万般雀跃,难以平静。

他慌张地收回手,脸上难掩讶异,不过一拳而已,竟还能有扰乱心神的威力?

出神只在一瞬,傅溪未收着手,毫不留情的招式没有留给秦政思考的闲暇,幸而他已知晓她的惯用路数,凭着超人的记忆力和直觉,一时也勉强招架住攻势。

他意不在此,又一味地防守,渐渐显出颓势。

“王兄!给他点颜色瞧瞧!”成矫在一旁加油助兴,就连在教习芈芙剑术的王翦也一心二用,频频回头注视二人,以免出了乱子。

秦政尽力逼迫自己凝神静气,偏头避开傅溪的一掌,抓住这一时机,也甩出一拳,却被她轻易化解。

傅溪握住他的手腕,自认为教训已经足够,顺势一手按住他臂膀,长腿勾住他小腿,使了巧劲将其放倒,稳稳压制在他身上。

感受到身下之人紧绷的肌肉,她以为他还想反抗,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压下身子低声嘲讽:“别动!王上这些日子光顾着与臣置气,疏于练习,拳头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你!”秦政一时气愤,正欲辩解。

启唇间,她的鬓发随风飞扬,轻轻扫过他的眉间唇角,如蝴蝶寻花饮蜜。

秦政一下子失去与她斗争的力气,只因这一阵无辜的风,便心甘情愿丢盔弃甲,闭上双眼默默忍受她垂在他脸上作乱的发丝。

“……王兄?”不远处传来成矫犹豫的声音。

秦政恍然清醒,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身处梦中,也不是他的寝殿,他与她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倒在草地上。

他脸色爆红,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女人。

傅溪浑不在意被推坐到一旁,反倒是秦政脸上反常的粉红肤色吓了她一跳,这抹红从他的脸上一直蔓延至脖颈,着实有点骇人。

她担心是草屑粉尘引起的过敏,手指挑起他衣襟还待细看,却被少年起身闪避。

“……”傅溪疑惑仰头,她可什么都没干,这就又生气了?

秦政却难得情绪外露,狠狠瞪了她一眼,似有几分气急败坏:“……别碰我。”

傅溪了然,原来是讨厌她的触碰啊。

“微臣失礼了,请王上责罚。”她若无其事起身拱手,脸上看不出半分难过和尴尬,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

秦政脸上的热意瞬间退去,往日灵光的脑子在关键时刻却一片空白。

她何错之有?有不轨之心的人分明是他。

可话已说出口,如何挽回?

二人之间气氛古怪,王翦适时揽过秦政的肩,将他带到一旁,暂时与傅溪分开。

秦政恍惚间听见王翦说着开解的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明明喜欢被触碰,却没有对那个人说出来的勇气。

劝说效果甚微,王翦示意成矫和芈芙带秦政去休息,叹了口气,回身去看嫪易的情况。

“尝尝。”王翦没有好言相劝,而是从腰侧香囊中取出一袋青草根。

傅溪接过草根,犹豫片刻后,还是听着王翦的指示放进嘴里轻咬,本以为是一股青草味道,不想口感绵软,滋味清甜。

她瞧着王翦平日无事总叼根草,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有失稳重,原来竟是解馋的小零嘴。

“小、秦王还是小孩气性,你若因此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傅溪快速反驳,气不过又从香囊里薅了两小把甜草根。

王翦顺着她道:“好好好,小、秦王最会气人,偏偏又不能打骂了他去。这两三年下来我也有了应对的法子,他惹我生气,我就抓成矫来出气,兄债弟偿,天经地义。最难得是成矫这厮记吃不记打,真逼急了也不用去哄,下次一样不长记性。”

傅溪挑眉,没想到王翦私下还有这副面孔。难怪她总是碰见他教训成矫,看来是在秦政那里受了不少的气。

只是她不必王翦开解,早已自己转换好心情。

若秦政真从此恼了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从未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这场独她一人沉醉的梦,也该醒了。

只是梦醒时分,仍有几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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