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柿鬼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因为刚才的风雪,船在海湾里徘徊了一阵才靠岸,船员们好不容易收拾完货物,打点好船舱,各自散去,于是拖到这个点。幸好一个同事的家人开车来接,才把大家都运回了家。
也是蛮幸运的嘛,还有车坐,鬼鲛自我安慰道,只是累了大半天他真的饿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楼道里是一片安静的漆黑。外面在飘雪,这气氛莫名让他感到有点感伤,又充满安慰。
这令他想起母亲还在世时的归家的傍晚。那个瘦弱的身影倚在窄窄的门口张望着,从他手里接过洗得发白的海员包。细细的枯槁的手指又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柔顺的声音问出那句她仿佛已说了千百次的话:
“阿鲛,还是没有老头子的消息吗?”
“......对不起喔,妈妈。”
可是我几乎都没见过他啊,那个你梦里的男人。
况且海那么大,那么冷,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妈妈。
“明日(あす)の行方も知らない
羊达の群れ
都会の暗に彷徨い
身を守るだけ”
鬼鲛轻轻哼着一首老歌,透过楼道的窗子,远望市中心的霓虹灯。
(*注:这里出现的一点点歌词来源于桑田佳祐的歌曲《现代东京奇谭》,具体详情请参见本章末的”作者有话说”)
“娼妇(はな)が无情に散った日も
颜を背けるようにして
伤ついた者だけを
置き去りにした“
东京...真是一个魔幻的地方啊。
海员就像候鸟,从这里出发,离开,又不断回归,如此循环往复。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拎着那个旧旧的海员包,这个城市的外表变了又变,城市里的人来了又走,临时的落脚点,临时的家园,却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一块岛屿。
今年转眼已经要过完了,新的一年还是一样吗?
“淋しくて 淋しくて
魂に死化妆
今は亡き面影が
泣くなと呼び挂ける
爱し合う悦びを
谁かと分かち合い
この命燃やすのは
赤い血の如き涙”
寂寞吗,是寂寞吗?那根脆弱的风筝线,在思念的是谁呢,母亲?父亲?还是那个本来以为已经可以停靠的港湾?
可能水手的宿命还是海洋吧,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的水域.......
最终也会像未曾谋面的父亲那样,消失在那片蓝色的深渊里吧。
思绪这样飘忽着,他走到了门口。
上岸了就短暂地回到现实生活吧,他这样想着,打起精神。不知道几个月过去,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呢?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他拍亮楼道里的声控灯,却发现自己家门口坐着个人。
断掉的风筝线....?
有时候,不是水手寻找港湾,而是港湾靠近命运中的水手。
鼬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鬼鲛家门口的墙角里。大概不会有人在家,连门把手上都落灰了。
可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四周的环境暖和起来,他感到冻僵的手脚慢慢化开,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擦过自己的脸,嘴里有热可可的味道。
他在暖烘烘的织物上醒来,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窗帘的一角投进一点月光。他伸出手迷迷糊糊地乱摸,碰到一片温暖的皮肤。那肩膀上有三道鱼鳃一样地伤痕。借着月光,他看到皮肤上有点细细的闪光,他凑近,隐约有种很淡的咸咸的味道。
他认得这味道。
不是出海去了吗?
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
这次他没有犹豫,摸索着靠过去,钻进那个人怀里。
那双手臂也没有犹豫,轻轻搂在鼬腰上。
相比之下,带土这一夜却睡得不怎么安稳。
早上八点钟,他醒来,看到桌上原封不动的牛排和刀叉。拨打鼬的电话,却听到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
出什么事了吗?
他本想直接打给宇智波家道场,但又想起他们奇怪的家庭关系。
宇智波家人并不知道[晓]的具体业务,如果鼬是因为什么业务的事,贸然打扰反而让他的家人介入得更深,恐怕会引发什么新的家庭矛盾。
只好用那个了,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一回。
带土拿出手提电脑,快速敲击了一段代码,进入到一个隐藏的界面。他又输入了一长串晦涩的什么东西,界面上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是地图。
地图上有一个闪烁的小红点。
带土抓起手表和枪就要走。打开门,却看见止水正站在楼道里。
止水其实已经在楼道里站了有一会儿。
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昨天的事令他很不安,甚至有点愧疚。于是他一早找过来,想找鼬聊聊,顺便也拜访一下同住的带土。
带土不认识他。警惕地上下扫视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人没什么威胁,他扶着门框冷漠地看着。保险起见,他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袖子里有一把随时能打开的蝴蝶刀。
”早,早上好,失礼了。“
止水被吓了一跳,首先撤退两步。这就是本家斑老先生那支的带土吗,真是......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啊。他一眼就看到带土脸上醒目的烧伤,异常的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秒。
带土眯了眯眼睛,他自觉失礼,立刻低下头去,鞠了一躬。
”谁?“
几个月过去,带土的日语毫无长进。
“对...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分家的宇智波止水,家父是宇智波和雄的。您就是带土先生吧?”
“干什么?”
“晚辈正好来东京工作,就想着.......想着正好来叨扰,拜访一下您。哦...还有......还有鼬,我们算是一起长大......昨晚的事之后,他...恐怕很伤心吧?”
“你找鼬?”
他的敬语太多太复杂,带土没太听懂,只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啊......算是的,请问他在家吗?”
止水紧张到流汗,这个人好凶啊,是外国人吗?好像沟通不是很顺畅的样子。
“家,没有。”他不在家。
“失礼了......不在家吗,是他有事出去了吗?not at home?”
止水努力理解着,观察着带土的表情。
“Good, you got it. I got things to do, have to run now. ”
止水忙不迭让开一条道。
带土不客气地关上门,穿过他身侧大步流星地走了。他急着去找鼬,他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不要是昨天晚上被对家什么的绑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好像很忙的样子。”
止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他脸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一边为他感到不幸。
带土迅速开车赶到那栋陈旧的小公寓楼下。停车都不好停啊,这里。
下车之前,他从兜里掏出那个没有炸开的松塔,摩挲两下,轻轻放在中控台上。
他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什么事急得没有在八点半钟准时吃上早饭。
墙皮剥落的狭窄的楼道......果然是遭到绑架了,估计是还没来得及联系公司要赎金。
带土掏出把装了消音器的枪,脚步很轻地贴着墙上楼。五楼吗,他的定位器很精确,稍微看看楼道的布局,估计就能猜出是哪个房间吧。
到了。带土贴着墙谨慎地观察着。
每扇门好像都长得一样,而且排列得很拥挤。这样狭窄的空间,反而有点给带土整不会了,他有点难以判断鼬到底被绑在哪一户里。
在廉租公寓绑架,想必人手也没有几个吧。
这么不专业,倒不像是[晓]的顾客会做出来的事。难道是私仇?可是他这种闷葫芦,能和谁结仇呢?归根结底,还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杂鱼要寻衅滋事吧。
真是低劣的手段。
他正想回到走廊另一侧,去逐个听每扇门里的动静,却眼尖地在墙角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树脂小鲨鱼。他捡起来,发现上面还挂着家里的钥匙。
昨天回家鼬掏出钥匙开门,带土记得,这是鼬的挂坠。
那就是这户了。
带土先掏出手机,给一个陌生的号码编辑了一串消息,定时20分钟后发送。
如果20分钟内他搞定了,就会取消这个设定。20分钟内他没有搞定,情况就危险了,有人得来支援。
不过......目前他觉得,这伙人这么业余,大概率只是杂鱼罢了。
10分钟搞定,说不定5分钟。
他正盘算着怎么把踹门,那门却自己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棉背心,大裤衩和拖鞋的高大的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小袋垃圾。
“......”
一大早,门口站着凶神恶煞的人,鬼鲛睡眼惺忪,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
这人身上好像没有武器。
双方都愣住了,带土快速思考着。
”宇智波鼬。”
他还是把枪口对准了鬼鲛,又指了指门。识相的自己把人交出来。
”啊?您找鼬吗?“
鬼鲛迷惑地看着他,“稍等一下啊,我去叫他。”
???
你这样干活你老板知道吗?完全是业余人士啊。
不多时,鼬探出一个头来。看见是带土,他略略惊讶。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带土叔。“鼬把他让进屋里,带土闻到门内传来一股很香的气味。
“你......认识他?”
”......说来话长,这是我......朋友,干柿鬼鲛。鬼鲛,这是我......算是堂叔,内轮带土。”
……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朋友。
”您好,初次见面,您好......伯父。”原来是家里的长辈啊,看起来倒是很年轻。
“......”
三人僵持之际,狭窄的小起居室里安静得有点窒息,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了一点。
只有瓦斯炉燃烧的细微声音。锅上还煎着什么很香的东西,是培根和鸡蛋吗?
带土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